庄头姓庞,年纪不小了,她儿媳妇很是精明,见云骊过来就道:“这几年咱们年成不好,一年不过六千多两的出息。”
“我听魏田说过你们都是尽心尽力,你放心,我只是见这儿风光好,特地来住上几天。好了,你下去置办些酒菜吧,明儿我再喊你们过来说话,这次来,我想带哥儿在附近逛逛。”云骊道。
庞华媳妇点头哈腰,连忙应是。
晚膳时,云骊又对素文道:“你去打听一下瑞晴现下过的如何了?如果过的不好,你帮帮她,还有这二百两银子是给她的,让她好生过日子。”
裴度不知晓瑞晴是谁?但素文却劝道:“姑娘,奴婢听闻大奶奶把大爷身边的瑞珠姑娘早就送出去了,可没人管瑞珠的死活,以前七姑娘和瑞珠关系那么好,都没说一句的。您现下……这样不是得罪了华阳郡主吗?”
听闻大奶奶身边倒是摆了两个丫头,但都不是很受宠,比瑞珠丑多了,而且据小道消息是,每次只要被文龙宠幸,都会端避子汤来,这也是大户人家的奶奶们的阴私手段。
云骊却道:“当年若非瑞晴照顾,哥哥怎么会有今天?即便不让她在家中,好歹也要安置好才行,别人是为尊者讳,为强者言,我却知道做人要讲良心,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不是大丈夫所为。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也就是说为人处世讲的是是非对错,不讲有利还是有害;讲的是顺情理还是逆情理,不讲成功还是失败;讲的是万世流芳,不讲一生富贵荣华。
素文心里听了也是一暖,姑娘从来对下人都不会像
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一样,平日吃斋念佛,手里却都有人命。
即便对她们下人,姑娘也是十分顾念。
这件事情让裴度对云骊更是刮目相看,这样的为人处世,真不愧是他的骊珠儿。
同时,在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是一位刚过天命之年的男人。
薛念念劝道:“爹,您少喝点,若是大姐在家,还不知道怎么说您呢?”
“小丫头片子管爹干嘛……”文昌侯不忿。
薛念念可不怕:“爹,圣上让您去平西宁,怎么您不去呢?”
文昌侯则道:“功高震主,下场就是个死。你爹我也不傻,你姐姐虽然生了二皇子,但是并不受宠。可咱们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了,就只能进,不能退,否则,拼死拼活,白忙一场,念念,你的两个哥哥可都战死了啊。”
想到这里,文昌侯老泪纵横。
薛夫人也忍不住哭了,薛念念也陪着哭,但她又不服气道:“可是爹,那您也不能交给一个女人啊?”
“那个闻人氏,可曾经是孔隽光的妾,还生了两个孩子呢。”
女人嘛,不都是嫁给谁了,心就是谁的吗?
文昌侯却放下筷子道:“这一仗,我教给闻人将军不是白给的,她和孔隽光虽然曾经有缘分,但她却对孔隽光恨之入骨。上回我和魏寔在西南的功劳,让姓孔的那小子拣了不少,皇上因为皇后的关系,也抬举那小子,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况且,闻人将军也的确很厉害,虽为女子,但军纪严明,武艺出众,甚至她两个儿子都是六岁上马,十岁上战场,也绝不会辜负我这番举荐之意。”
薛念念还是担心:“可是我怕她最后反而会和孔隽光同流合污。”
那个皇后有什么啊,除了一张脸之外,为人没有半点让人心悦诚服的地方,说起来还不如她那位五妹妹章云骊。
虽说章云骊抢了裴度,可好歹人家还是真的才学德行甚至是相貌都非常不错了。
作为情敌,她也算是欣赏章云骊的。
但是那个皇后,除了骑马,又懂什么?哪里有皇后的样子。
被提到的孔隽光此时正陪云淑回娘家,以前的云淑自然是畏缩的,但是现在她扶着肚子,毫无畏惧之色。
一直到回了承恩公府,二人相携而下,冯氏这里,正对云潇道:“都是姐妹,你就那么急匆匆的过去,还骂了她一顿,让她动了胎气,结果吴家人受罪了,反而是你的不对。”
“还不都是因为她送东西给表哥……”
“胡说,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冯氏觉得女儿太蠢笨了,那云淑就是以前有些心思,现在她是从一品诰命,身份比自己还高,这种事情得罪了孔隽光,吴灏的前程怎么办?
吴家可不是以前的吴家了。
女人,该糊涂的时候,就该糊涂。
云潇很不服气,即便她今日是来道歉的,都很不服气。
云淑进来时,倒是礼数周全,冯氏则淡淡的让邰妈妈扶起她,“你大着肚子,做这个做什么。”
差点云淑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孔家到时候肯定找她算账,女儿的名声就此毁了,这才是冯氏态度低的原因。
云淑抚着肚子坐下,冯氏则示意云潇过来道歉。
孔隽光在一旁不出声,但压迫性依旧很强,云潇慢吞吞的走过来,快速的说了一声“对不起”,就飞快坐下。
一看就是勉强敷衍。
孔隽光眼眸发狠,他这才知晓云淑过的什么日子。
云淑却道:“六姐姐,其实那个荷包和针线都是当年蓁蓁姐让我做的,当初她要学规矩,针线活儿来不及做,就托我帮他做的,就跟你也托我帮你做针线活一样。可没想到,你居然不分青红皂
白的去骂我,这么多年,难道我的为人不知道吗?”
什么?
云潇又有点心虚,她的针线很多都是云淑和云湘帮忙的,甚至她出嫁时,孝敬公婆的荷包女红有不少也是云淑帮忙做的。
她就是一时昏了头了,见到那个“灏”字,又在吴灏的书房搜出这个,还特地用匣子装好,藏的跟什么似的,就冲去云淑那里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知晓吴灏肯定对云淑动了心思。
但是她再傻,也看到孔隽光的眼神,再者,吴家已经因为她早就罚了她一顿,现在她想说你们俩若没私情,那吴灏藏你东西干嘛?
可她不敢。
听到云潇这般说,云淑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原谅,而是道:“六姐姐,咱们姐妹都是章家姑娘,还是你跟我说,姐妹要团结的,怎么你现在忘记了吗?”
冯氏见女儿被训,也有心让她受些教训,就道:“七丫头说的话你好生听着。”
出了承恩公府的门,孔隽光扶着云淑上马车,云淑上了马车才道:“你还疑我么?”
孔隽光笑道:“不疑了,再说我怀疑你也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你和吴灏年纪相仿,而我……起初你都不想嫁。”
可这件事情背后,他得出一件更不堪的事情,自家的妻子,在章家活的跟丫头似的。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日后,在我家,你不需要替任何人做针线。”
云淑一阵感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庄子上的日子逍遥自在,裴度刚开始还带煜哥儿出去玩儿,后来,他和云骊一起写字读书,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云骊也惊讶于他的字:“真的没想到你的字儿写的这么好,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在书法上都这么有造诣。”
以前她觉得裴度太过自信,可是看了他的字儿,才知晓人家真的应该有这个自信。
她要是能写成这般,指不定更骄傲。
裴度笑道:“那我教你。”
“嗯,好。”云骊从善如流。
她是个非常乖也非常勤奋的学生,之前写判案时,还只是小试牛刀,现在学写字,才是真的让裴度见识到了什么叫勤奋。
清晨,云骊会开始在树下先磨墨,开始呼气舒气,按照裴度说的气吸要通畅,字儿才能写的通畅。
裴度早上吃早点没看到她,服侍的人道:“大奶奶去练字儿了,都练了一个时辰了。”
等裴度赶到的时候,云骊依旧在练,目不斜视,非常专心。
他忍不住道:“骊珠儿,不用饭吗?”
“人家都还没些写完儿呢。”云骊不满道。
“那也得吃完饭啊。”裴度用手点了点她。
云骊不耐烦:“不是你告诉人家要勤奋的吗?”
裴度扶额:“小姑奶奶,你也太勤奋了,我都没你这么勤奋。今天咱们还要泡温泉的,你都忘记了,快些吃了先去玩会儿,不是还让我跟你做蜜饯的。”
“嘿嘿。”云骊写完最后一张,才和裴度一起吃早点。
二人又带着煜哥儿一起做蜜饯,这些蜜饯是准备送往各处的,云骊是个要做什么就非常用心的人,即便做蜜饯也是如此。
冬至前,大家就都收到云骊做的蜜饯了,一共是紫苏梅子姜、雕花蜜饯、樱桃凉果、金桔凉果还有香橼凉果、蜜饯龙眼六罐。
这些和市面上做的不同,自家做的用料十足,每一颗都很好吃。
四处也有回礼,连云淑那里也回了几篓螃蟹来,裴夫人则让他们住倦了就回家来云云,云骊则在等。
裴度还不解:“你在等什么?”
“冬天到了,饥
民多了,正好今年我在这儿压着,庄子上的人不敢糊弄,我想把多出来的粮食就地赈济附近灾民。”云骊看着他道。
裴度立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因为放弃敕命被人说为人轻佻,品行不好,现下爹爹裴老爷已经请学士院再度举荐裴度,但同样的,别人也会再以他品行问题不授予。
故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名声。
君子论迹不论心,她们得到好名声,饥民得到了吃食,何乐而不为?
“有此贤妻,夫复何求?”裴度扶着她的肩膀。
云骊则眨着眼睛:“你在说什么呀?”
裴度笑道:“我听说附近庆王府怕人偷东西,已经派三班人来巡视了,你倒好,还专门在这里赈济。”
“他们只愿意在城里赈济,可真正的流民哪个能进上京城呢?早就被拦下来了。”云骊感叹。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做到真正的惠民吧。
这个冬天,云骊不顾下人反对,也不顾别人分说,真的在庄子附近赈济,她甚至亲自带着儿子和丈夫同去。
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裴老爷立马道:“这事儿赶紧放出风去。”
儿子明年馆选,有这般的好事,怎么能不宣扬?
裴夫人也笑道:“说起来,咱们儿媳妇倒是真的贤内助,她提前半年就去住下,连我都没想到最后是为了七郎的名声。”
“你以前说儿子性情急躁自负,不懂转圜,所以想找个没脾气的,现在我看不是要找没脾气的,而是找个能让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人。”裴老爷看儿子倒是看的很透。
年前,云骊就回来了,她虽然不是主母,但是打理嫁妆也专门要打理对账,还有裴家过年的事情,裴夫人也把她带在身边教她裴家的规矩祭祀等等。
她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到过年那天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年回去过年时,云淑是压轴过来的,她现在的身份是姐妹中诰命最高的,自然也略微带了一种睥睨姿态。
云潇大抵觉得尴尬,坐了一会儿就去了绛雪轩,倒是云清,因为秦司腾在孔隽光手下,因此云清和云淑往来最多,二人说话很是熟稔,云骊倒是一如常态。
很多人,在自己境遇不好的时候总是觉得憋屈,其实憋屈肯定是有的,谁不愿意自己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但如果自己无法排解,反而害了自己。
云淑还故作关心的问起:“五姐夫今年还是召试馆职吗?要不要我替你们说说。”
真要说早就说了,现下云骊可不会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