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明白了,封岌这是对她刚刚的回答不满意,所以重新问一遍。寒酥仔细想了又想,思绪仍是未理清。她慢慢拧了眉,眸中浮现困惑。
“罢了。”封岌松开抬着寒酥面颊的手。他握在寒酥腰身的另一只手也用力轻抬,将人从他推开推开,各吃各饭。
寒酥从封岌腿上离开的那一刻,有什么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两个人没有见面。
她试探着问:“将军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寒酥再试探着问:“因为没见到我?”
“吃饭吧。”封岌说。
他语气寻常,可是周身的气压却悄然有一瞬地转变。
寒酥双手抵在膝上,弯下腰与他平视,轻声问:“将军昨天晚上怎么没有来?”
封岌刚拿起筷子的动作一顿。
——她终于主动问了。
封岌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说:“我不想吃了。”
寒酥目光轻移,扫了一下桌上的珍馐,再将目光移回来望向封岌,她唇畔轻轻勾起一丝笑来,望着封岌的眼睛问:“什么都不吃了?”
吃,当然吃。吃别的。
封岌唇畔微牵,朝寒酥伸出手。寒酥将手搭放在他掌中,她重新被封岌拉到膝上。两个人默契地靠近,从轻啄开始今日的长吻。
门外,祁朔死死盯着雅间里的两个人。他的手用力握着腰间的剑柄,太过用力地握着剑柄,导致手腕有微微的发抖。
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她的侍卫很奇怪,像个危险人物,还是因为想再看她一眼,他才鬼使神差上了楼。
可祁朔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面具之后的人……居然是赫延王。那个他自小被奉为一生追随、效仿的神祇之帅。
许久之后,祁朔咬牙转身,身心木讷地往楼下走。
祁山芙等着哥哥,见到祁朔的时候,吓了一跳,急忙问:“哥哥,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祁朔紧抿着唇,一句话不说。
“哥哥!哥哥!”祁山芙拉住哥哥的手腕,使劲儿晃了晃。
祁朔好半晌才回过神,他望着面前一脸担忧与焦急的祁山芙,问:“山芙,你觉得赫延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祁山芙没有想到哥哥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大英雄啊!好厉害的大英雄,他不是人,是神!”
祁朔恍惚了一下,眸光中有异色浮动。他缓慢地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问:“山芙,你觉得哥哥有可能也拿到那么多功勋吗?”
“呃……可以呀!哥哥在我眼里是最最有本事的人!”祁山芙翘着唇角,甜甜地笑。
可是祁朔知道这是身为妹妹的甜言蜜语。
祁朔转头,目光虚无地望向二楼的方向。
她被汪文康派人追捕时,曾混进一支归京的小队军中,原来那个人是赫延王。
她无名无分地跟了他,丢下往日的清高端庄,像个靠男人宠爱过活的外室一样讨好着他。
祁朔慢慢闭上眼睛。他必须闭上眼睛以来藏起眸中苦涩,总不能让泪意出现。
寒酥对门外的祁朔来去浑然不知。封岌却在祁朔走了之后,才更专心地亲吻她。
寒酥是他的,没有人能够肖想。
没有人。
气息加重,气氛也越来越暧昧时,寒酥主动后退结束了这个吻。毕竟是在外面的酒楼,总要克制些。她偏过脸,用指腹轻压了一下唇上。
“饿了。”她从封岌的腿上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来。
封岌也拿了筷子。尝过饭前点心,这桌上膳食才能入口。
两个人从四珍楼吃过东西离去,又去了几家店铺闲逛。寒酥没有想到又遇到了熟人。
确切地说,是她不认识却认识她的人。
“寒女郎!”一个书生装扮的郎君朝着寒酥深深作揖,“前段时日拜读过女郎的小诗,实在惊叹!若不是赫延王府高门深府,早要登门拜会讨教一番!”
与他同桌之人都是书生打扮。他们对寒酥善意地微笑,你一言我一句,竟真的能说出寒酥写过的诗词。句句赞扬皆是真心。
寒酥面上沉着疏离,实则心里受宠若惊。她客客气气地与这些书生说话,大大方方地接受他们的赞扬。
与他们别过之后,寒酥端庄款款的脚步才变得有一些快。她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停下来,唇角的笑容绽出来。
她向来重礼数规矩,不愿意在旁人面前展露内心太过强烈的苦与乐。可是这一刻,她亮着一双眼睛望着封岌。明澈的眸中有强烈的欢喜。她什么都不喜欢说,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封岌极少见她这样欢喜的模样,他喜欢看她这样真情流露的样子。她这样笑着,与往日的清冷大不同,好似多了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封岌也默契地不说话,只含笑望她,悄悄接收她传递过来的喜悦。
寒酥笑了一会儿,收起脸上的表情,整理好情绪,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封岌被她突然的变脸逗笑了,他低低地笑一声,声线低沉噙着愉悦,是与往日里的威严不同的好听。
寒酥被他笑得有一点不好意思,却因为他的低笑,抬眸望向他。
封岌伸手揉揉寒酥的头,说:“出个诗集吧。”
“什么?”寒酥愣住。
“这段时日你也写了不少东西,可以集成册了。”封岌道,“也该看看我的酥酥如今是否一字千金。”
寒酥亮着眼眸怔怔望着封岌。她眼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喜悦又滋生。出诗集?这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的痴想了。
那时她还梳着卝发,栽歪在母亲的怀里听父亲讲平仄。她歪着头奶声奶气:“我也想出诗集当大诗人!”
阿娘笑着捏捏她的脸,温柔说:“娘亲等着囡囡扬名万里。”
她歪着头看娘亲,认真思索扬名万里是什么意思。
和煦风的轻吹,吹动小巷两旁的垂柳,晃动漂浮的柔软柳枝上裹了一层闪烁的春光。
寒酥轻嗯一声点头,说好。
她也想试一试。
封岌牵起寒酥的手,牵着她踩着落日的余晖走在无人的小巷。再往前走有了人影,封岌松开了寒酥。
与此同时,他说:“晚上等我。”
寒酥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嗯一声。她轻轻的答应混在小贩的叫卖声中,她也不确定封岌有没有听见。
两个人在赫延王府前分开,寒酥从南门进府。她怀里抱着些糖果,是买给妹妹和封琏、封珞的。先将糖果交给妹妹,她再去姨母那里。
她去时,大夫人正好离去。寒酥规矩地福身行礼,大夫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寒酥拒绝了和沈约呈的婚事,大夫人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寒酥见了姨母,两个人闲聊起来。两句话开头之后,三夫人主动说:“大夫人刚刚过来是因为她给三郎挑中了一门婚事,想问问我的意见。”
寒酥闻言,觉得若能给沈约呈定下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亲事,那可是好事。她微笑着寻问:“是哪家娘子?”
“你认识。”三夫人道,“祁家!”
寒酥一下子懵了。
祁山芙一声声甜甜的“寒姐姐、寒姐姐”不停回响在她耳畔。
如果她和沈约呈成亲了,那……
第83章
“怎么就想到山芙了?”寒酥低声询问。她也说不好自己这样问时,心里是怎样的心情。
“其实也没说就是她。”三夫人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大夫人一直记挂着三郎的婚事。这不是马上要春闱,她想着等春闱一结束就开始给三郎定下一门好亲事。她物色了好几个小娘子,有六七个呢,来问问我的意见。别人我不知根知底,但是山芙是个好孩子,这我心里可有数。山芙马上要及笄了,比三郎小两岁。她性子活泼,三郎又喜静温和,这样的两个人结成夫妻,三郎会宠着让着山芙,山芙也能给三郎平淡的生活带来不少乐趣。多般配?”
“只不过你之前差点和三郎议亲,也不知道祁家会不会多心?所以我也得问问你的意思。”
寒酥低着头,一直不知道怎么接话。
三夫人说这些话时一定打量着寒酥的神色,她说:“我呢,自然是盼着一切皆大欢喜的。不过我这脑子有时候也不够灵光,若有什么纰漏的地方,你可得直接给姨母指出来。”
寒酥笑笑,说:“无论如何这事情也问不到我这里来。他们两方欢喜就是皆大欢喜。”
三夫人点点头,赞同:“也是。”
寒酥又问:“另外几家都是哪几家?”
三夫人便一一跟寒酥说了,她最后说:“赫延王府的姻亲不能是高门,还要门第清白家风正,这可选的就很受限了。”
寒酥轻轻颔首,对赫延王府的这个默认的结亲规矩,清楚且理解。封岌权势太盛,所以府里的人十分默契地不与高门结亲。大夫人不说了,她是村姑出身,与大爷相濡以沫携手走过这么多年。三夫人、四夫人娘家也都只是小官。而下面这一辈,不管是郎君娶妻还是小娘子们出嫁,都无高门。
“另外几家你可有认识的?”三夫人问。
寒酥微笑着摇头:“我来京日短,哪里有机会认识她们。”
三夫人想想也是。不过三郎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操心,大夫人寻过来问她意见,她帮忙出谋划策已经足够,没有上杆子揽责任的。
侍女在门口给封三爷问安。封三爷进来,寒酥从座位起身得体地福身:“姨丈。”
封三爷瞥向她,笑笑:“就没见你这么重规矩的。”
寒酥对姨丈抿唇浅笑。礼数多些总不是坏处。她说:“那我先回去了。”
三夫人像往常那样叮嘱:“早些睡,天天晚上写诗写词的,你竟是比赶着科举的学子还要刻苦了!”
“好,我会早些歇息。姨母和姨丈也是。”寒酥再次别过姨母姨丈往外走。
寒酥经过来封三爷身边时,封三爷突然开口:“礼数规矩多一点没什么,看着也好看。可心里别真把自己当外人。”
寒酥有些惊讶姨丈会这样说,她停在姨丈面前,应声:“我知道的。”
封三爷斟酌了语句,才开口:“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封三爷用玩笑的语气说:“虽然你姨丈也没什么本事,你要是真被人欺负了,可能也帮不了你太多。但是力量小也能尽一份力不是。”
三夫人瞪了封三爷一眼,觉得他说话没个正经,却又觉得揭去语气的不着调,他这话确确实实是关心着寒酥。她瞪了封三爷一眼收回目光时,又不由唇边带着点笑。
寒酥心中一暖,望着封三爷认真道谢:“姨丈和姨母收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这段时日对我和妹妹的照拂,寒酥更是一日也不敢忘。自然……不敢将自己当成外人。”
“行了,好好的,你们两个在这客气什么?该回去休息的回去休息,该逗鸟的逗鸟去!”三夫人笑道。
“成!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去逗鸟。”封三爷乐呵呵地转身。今儿个不用假借做学问的名头去玩他新得的爱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