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珞又想起一件事,他双手握着寒酥的手腕仰头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样叫二伯父呀?”
寒酥望着封珞,不知道怎么回答。
封珞并不知道自己问了两个天大的难题,只当哥哥和姐姐都不爱搭理他。他哼哼两声,小跑着走在前面,他要去找笙笙,笙笙不会不搭理他。
封岌这次这门是去见晏景予。晏景予的父亲陈南王厚着脸皮求到封岌面前,希望封岌能够劝一劝晏景予让他早日成家。陈南王苦恼了很多年,终究没了法子才求到封岌面前。晏景予是陈南王的老来子,且是独子。陈南王年纪大了,对于晏景予一直不肯成家的事情颇为苦恼。
“只要您一句话,他一定听话!”陈南王道。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赫延王等于无所不能。
吟艺楼的雅间里,封岌和晏景予对坐。晏景予懒散靠着椅背,听歌姬抚琴婉转吟唱。
一曲结束,晏景予正想着再点一曲什么,封岌摆摆手,将人赶了出去。
嫌吵闹。
“该成家就成家,别让你父亲一大把年纪犯愁。”封岌道。
晏景予皱眉:“老头子果然找到你面前了。拿这种小事烦你,可真是……”
封岌道:“据我所知,你和林家二娘子交情不错。别拖着人家,姑娘家年岁不等人又重名声。”
晏景予脸上的笑收了收,有一点犯难。他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
“什么叫你没办法?”封岌沉声,“学我做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的婚事甚至是他的性命,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个人。他是被架在天上的神明,理应无所不能刀枪不入永无弱点所向披靡。
封岌语气有一点重,晏景予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笑笑,道:“我心里有数。”
窗外有小孩子的哭声。封岌转首望出去,看见一个小孩子站在街道角落在哭,他的父母围在他身边哄着他。一个稍微大些的小姑娘举着个糖人跑过去哄弟弟。被家人围住的他很快不哭了,一家人说说笑笑。
封岌看着那一家人很久。久到晏景予皱眉,他不理解有什么好看的。
那家人消失在街角,封岌收回目光吩咐人请沅娘下来。
沅娘还在养脚踝上的伤,听闻赫延王请她,她不敢不来,不过她也没有半分不愿意。赫延王只喜欢听她唱曲,从不需要她跳舞。
封岌点了《四时景》。
寒酥将封琏和封珞带到朝枝阁去寻妹妹,她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个一起玩。妹妹看不见,和寻常的小孩子不同,她很希望妹妹可以有更多玩伴,而不是只有她这个姐姐。
寒酥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交代蒲英和兜兰上心照料着,便出府了。
——昨天和祁山芙约好,今日陪她去元祥楼取祁山芙之前订制的一套首饰。
向来爱笑的祁山芙有一点心不在焉,一套漂亮的新首饰都没能让她展露笑颜。
本来取了东西,两个人就该分别。祁山芙邀寒酥去祁家用晚膳,还说母亲有话跟寒酥说。
登上回祁家的马车,寒酥询问:“山芙,是有什么心事吗?瞧你不太开心。”
山芙叹了口气,闷声说:“父亲的事情。哼,也不知道是谁生事,鸡蛋里挑骨头!听说父亲被上司责贬,还被罚了半年俸禄。”
“是出什么纰漏了吗?”寒酥问。
祁山芙摇头:“我也不知道。父亲才不跟我细说,我只隐约听见他和母亲说是有人暗中使手段针对!”
寒酥蹙眉,陷入思量。
马车到了祁家,寒酥和祁山芙下了马车,就看见另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一些内宦打扮的人告诉她们来的是宫里人。
寒酥和祁山芙对视一眼,正疑惑,看见祁朔骑马从另一条路回来。
“哥哥!”祁山芙喊。
祁朔望着那几个小太监,问:“什么事情?”
祁山芙摇头:“不知道,我们也才刚回家。”
祁朔点点头。他下了马,将马缰递给小厮,然后带着妹妹和寒酥一起进门。
一位年长的内宦坐在花厅里,祁夫人正犯难。看见儿子回来,才松了口气。
李大太监站起身,朝着祁朔拱了拱手,笑得脸上老褶子波动:“恭喜祁小将军。”
祁朔回了一礼,恭敬询问:“不知李公公是什么事?”
“咱家是来宣旨的。”李公公伸手,一个小太监弯着腰双手捧着一道圣旨送过来。
祁朔和祁家人正色起来,跪地接旨。
寒酥并不是祁家人不需要她跪地接旨,她也没有进花厅,站在庭院里好奇地望着里面。
那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祁朔和静鸣公主。
李太监尖细的嗓音诵读完圣旨,笑着说:“接旨吧。”
祁朔慢慢抬起头,视线越过明黄的圣旨,穿过了房门,望向萧瑟庭院里寒酥单薄的身影。
他将目光收回来,望向压于顶的圣旨。
“这是高兴得傻了吗?”李太监笑着轻咳一声,“快接旨啊。”
祁朔道:“李公公,祁朔有婚约在身。这道旨不能接。”
李太监惊住,瞪圆了眼睛,声音也带出一点抖:“祁朔,你考虑清楚再说话!”
祁朔考虑得很清楚。这种为了高攀皇家尚公主而负心之事,他誓死不从。
他望向寒酥,看着寒酥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现在应该去追寒酥告诉她自己永不相负,可是李太监还在这里,他现在不能去追寒酥。
寒酥回到赫延王府,并不回朝枝阁,直接去了衔山阁。
她去前,长辕正在书房里向封岌禀话。
“将军查的那种祛疤药找到了,但是……在东宫。”长辕犯难。
长辕想提醒可能有诈,又一想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将军怎么可能想不到。
云帆禀告寒酥过来了,封岌有一丝惊讶。
“您为什么要如此?”寒酥忍着眼底的湿意,“为了惩罚我,贬罚祁老爷又给祁朔赐婚。您真是……”
真是变得让我不认识。
封岌皱眉:“什么赐婚?”
寒酥忍泪望着他:“将军宽仁,请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封岌沉默了片刻,平静开口:“祁浩涆被贬祁朔被赐婚,你认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
封岌沉静地望着寒酥眼里的湿意与恼怒。许久之后,他轻笑了一声,望着寒酥的眼睛问:“那你是不是还要求我帮忙解决你心上人的赐婚?”
第54章
寒酥没有回答。她皱着眉,还在琢磨封岌上一个反问。
难道不是他做的吗?明明当初五皇子的事情时,他那么迅速地给五皇子塞了门婚事……
可是寒酥看着封岌这意外之后又生气的表情,突然有一丝不确定。
不对!不是他!
纵使他有可能会给祁朔塞一门婚事,他也绝对不可能假公济私贬罚祁浩涆。他是如山巍峨如炬光明的赫延王,他不会做这样卑劣的事情。
寒酥向后退了一步,声音也缓和下去拒绝:“不需要将军帮忙。”
拒绝他,似乎已经成了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寒酥因为自己的莽撞质问而为难。是非对错泾渭分明,错了就该赔礼这是她自小的教养。可是眼下情况,她做不到。她半垂着眼睛,不想再久待,连膝也没弯一下敷衍福身,转身快步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方寸大乱理智丢失。是因为祁家的事情而生气,还是接受不了心目中的将军形象倒塌?
长辕和云帆悄悄对视一眼,再将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封岌眉宇。
封岌盯着寒酥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直到寒酥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瞥向长辕。
长辕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我这就去查!”
长辕匆匆走了,留下云帆在那里傻站着。云帆眼珠子转了一圈,讪讪退出去,不忘将房门关上。
封岌静坐了片刻,稳了情绪,重新拿了案上的密报来读。宫里越来越不想出征,甚至打算与北齐联姻。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提笔写信,写着写着总是突然走神。直到写不下去,他将手中的笔重重放下,墨迹溅脏了信笺。
字迹被污得乌糟糟,一切都乌糟糟。
寒酥回到朝枝阁没多久,祁家来了人。祁朔和他父亲祁浩涆过来了,没有直奔她而来,而是带着礼去见三夫人。
寒酥正望着窗下那株绿萼梅,不知道是不是千里迢迢走了太远,绿萼梅开始发蔫,要死不活。
翠微匆匆进来禀告三夫人请她过去说话。
寒酥收回神,她略歪头将面纱的夹钩扣好,起身去姨母那里。
“小辈婚事本该阿朔母亲过来,可是他母亲腿脚不方便,又事发突然,只好我跑这一趟。”祁浩涆道。
三夫人笑着将父子二人请进来,请他们入座。祁浩涆与三夫人坐下,祁朔立在父亲身侧。三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祁浩涆,见其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心下很是满意。与此同时,她心里也生出惋惜。
三夫人令侍女端来茶点,先是就着茶水和糕点闲谈了几句。儿女婚事本该长辈做主,可是三夫人知道寒酥那个性子不太愿意擅作主张还是想让寒酥自己决定。更何况她已经知晓宫里下了赐婚圣旨,这事变得棘手起来,她更不能擅自做主。
寒酥很快过来。
三夫人望着寒酥,有一点心疼,由衷觉得上天对这外甥女不公。她招了招手,让寒酥来到她身边,握一握寒酥的手,这才将话题绕到正事上。
“原先知晓能和祁家结成亲家,这是大喜事。可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无奈。想必祁老爷过来已经有了主意。”三夫人望向祁浩涆,将难题踢给他,自己这边绝不先表态。
“这有什么好表态的?”祁浩涆笑了笑。他望向寒酥,慈笑着:“不是说好了留下用晚膳?你伯母要给你缝衣服量尺寸,你怎么直接回家了?”
三夫人听祁浩涆这话,隐约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心里难免意外。寒酥却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读书人讲究风骨,祁浩涆向来刚正不阿含冰茹檗要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惹了奸臣被贬去偏远之地。
寒酥刚要开口说话,三夫人握了一下她的手腕,阻止她自己说。三夫人望向祁浩涆,笑着说:“祁老爷这话若我没会错意,是还想继续这桩亲事?可是宫里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我们寒酥自然不能不识抬举不避嫌。”
祁浩涆哈哈沉笑了两声,道:“我与正卿危难时结识,这些年两家互帮互助,早在两个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就定好了亲事。所谓一诺千金人不可无信,何况是婚姻这样的大事。今日阿朔并未接旨,明日一早老朽自会带着他进宫负荆请罪。”
“多年官场沉浮,确实有些累了。”祁浩涆叹了口气望向寒酥,“孩子,只是你刚与姨母相聚没多久,可愿意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