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您猜怎么着,嘿,我真是服了,他们愣是把煤球白送给新六区的流民。说分期付款啥的都是糊弄外人,分期十年,十年后还能找到几个人?和白送没区别。
这一笔下去可就是几百块钱呐,我让娱乐城里烧锅炉的去偷偷看过,煤末子是真煤末子,但都是好煤,一点不比娱乐城里买的无烟煤次,拌上二三成黄土照样卖!
还没等我想明白呢,这伙人又把五区买的小楼多一半全免费租给了新流民,他们出材料流民自己拾捯,谁修好了就谁住。这次是我亲自过去看的,又算了笔帐,还是纯赔,连建筑材料的钱都赚不回来……
哦对,说起建筑材料又是个有意思的事儿。这伙人不知道从哪儿找回来那么多完整的门窗、家具、木料、电线,除了水泥基本就没在市场里买过。
要说是虎哥暗中资助的也不像,从二区到五区路途可不近,就算再偷偷运输那也得有踪迹,可谁都没见到过。建筑材料又不是电池香烟,瞒不住人的。
要说怪,那就属这次最怪。秀山太太和虎哥居然也让他们给卷进去了,跟着一起赈济流民,还把动静搞的这么大,看不懂啊!”
沈楠怕是憋了有段日子,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能听懂的人倾诉,让张谦一问立马就滔滔不绝起来,说到最后气息都有些短了,才不得不暂停喘口气。
“沈老板觉得这次的举动也是他们在背后主使?”对于前两件事儿张谦还是知道的,只是没刻意打听过细节。
今天这个事儿是真不知道,听上去有点道理,可怎么也无法相信秀山太太和孙飞虎那样的人会听几个新流民摆布,即便是一起经营运输公司的伙伴。
“我觉得像!行事风格像,都透着那么怪异,与众不同。您好好琢磨琢磨,自打有了安全区啥时候出过这种事儿?”沈楠用力点了点头,但他拿不出证据只能凭感觉。其实这些也不是他的感觉,而是师傅的。
“……哼哼,沈老板,是不是觉得他们这些事做得有点碍眼呐?”张谦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这和我没关系,闲聊嘛。我也希望流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只有他们过好了娱乐城的生意才会红火,您说是不是……”
沈楠闻言一怔,随即赶紧辩白了起来,并从利益得失方面阐述了自己和流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休戚相关、生死与共。
“那是、那是……沈老板请回吧,刘司长既然冒雪前来参加运输公司的开业典礼肯定有比较重要的指示,多听听没坏处!”张谦笑着点了点头,紧了紧大衣走进了风雪中,挥手告别。
“……呸,小人!”但刚把头转过去,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同时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两句。
不仅仅是沈楠,挨骂的应该是安全区里绝大多数势力代表。他们都是流民区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生活条件和财富甚至比基地里的多一半正式居民还好。
但不管谁都没在公开场合明确表达过对流民的蔑视,反而处处以流民先行者的身份自居。同时呢,他们对流民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剥削起来比联盟政府狠多了。
这种一方面把自己当流民的一员,另一方面又把流民当牲口,表面上处处维护,实际上冷漠无情的矛盾表现,让人很难理解。
刚刚沈楠的一番表述就是非常典型的矛盾综合体,他们不仅不去帮助流民,还不愿意让别人做这件事。道理很简单,如果别人帮了就会显得他们这些人之前有多无能、冷酷、贪婪,活生生的打脸。
这里说的帮助,不是类似的募捐活动,如果是这样他们会轮着班举办,一天一次太夸张,一周一次肯定没问题。
他们真正讨厌的就是信天翁运输队干的那些讲出去没多少人肯信、算起来狗屁捞不到、做起来还费时费力的蠢事。
不光讨厌还有深深的不安,所以才会把内情故意透露给自己这个治安官听,目的无外乎想借助联盟政府的力量把令他们不安的人和事一起消除。
“走,去对面瞧瞧”从秀山公寓楼后绕出来,张谦又回到了路边,从属下手中接过缰绳,看了看那辆后勤部涂装的马车,又回头看了看路对面那座被风雪掩盖得隐隐约约的小楼,最终还是选择了要去亲眼所见。
和秀山公寓的高朋满座相比,信天翁运输队的小楼外面则是另一幅热闹场面。这里的人更多,只是大多衣衫破旧,但精气神并不萎靡。
在一些人的指引下,他们正被分成五人小队,拿着绳子、撬棍,推着小车向东边的住宅小区进发。更早抵达的流民则已经在小楼后面干上了,这里确实有个很大的院子,并沿着院墙一圈都被分隔成了一间一间的马厩。
现在流民们正三两个人一堆儿,用各种各样的建筑材料把马厩敞口的一面封闭起来。还有几伙人拿着大锯刺啦刺啦的破着大木头方子,偶尔有人抬头看到穿着治安队服装的人,也仅仅是看看,很快就低下头继续干活,脸上少了很多畏惧。
张谦看得挺仔细,尤其是对窗户、门扇之类的成品,马上就得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结论,这些东西很可能来自红区。
看起来之前的传闻也不是无的放矢,早就有人向治安队多次反应过,胡杨这伙人偷偷溜进红区非法收集物资。治安队确实也根据线报突击设伏过两三次,可惜没一次抓到现行。
现在看来这群家伙依旧在红区里活动,但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用什么方式把这么多物资运出来的,一时半会还真不好下结论。
由此看来沈楠说的也不算完全错,这伙人确实有点怪。不光是怪,能力还有点强。不过这不是问题,越强的对手越让自己兴奋,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好猎人的手掌心!
第717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2
“张、张队长,您请屋里坐……”一边看一边想,张谦有点入神,没察觉到有人已经走到了身侧。
“……吕伟安?”被声音惊醒,转头看到一张黑胖子脸。这回张谦没忘,当初为了让胡杨一伙人招供,真没少在这个黑胖子身上下功夫,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于溃。
“是、是,胡队长和周队长出去还没回来,要不您先去屋里坐坐……”和几个月前被抓进治安队相比,吕伟安有了明显变化,见到张谦之后腰不那么弯了,表情也没有那么卑微了。
“这里你负责?”张谦当然能感觉到这种变化,怎么说呢,被人敬畏和让人畏惧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哦,不是不是,王队长、王队长……”吕伟安一愣,随即就冲楼里大喊了起来。
“来了、来了,别催啦,又要干什么……呦,是来客人啦!王刚,平安运输公司副经理,不知中队长大人怎么称呼?”
王刚的扮相比较凶悍,棉裤、短袖、棉帽子,拎着把半米长的手锯,知道的是在楼里帮忙锯木头,不知道的以为是电锯杀人狂来了呢。
他的眼光十分锐利,只是刚一照面就看出了张谦的级别,且对迎来送往的套路很熟悉,眼神里一丁点惧意都没有,带着一手的锯末,毫不在意的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这可能就是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的区别,和吕伟安比起来他见过的联盟官员更多,平时接触的官员也更多,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态度,一味的低三下四效果并不好。
“张谦,城南安全区第二中队中队长……”张谦一见来人的样子就明白遇到不好说话的了,再看完身份证就不得不把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态度收敛收敛,努力皱一皱脸皮挤出点笑意。
和城南安全区比起来,城东安全区里基本就没有新流民。这位既然来自城东安全区,又担任运输公司副经理的职务,必须有点来头,将来也肯定得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不想得罪人那就要客气点。
啥?治安队中队长还得和流民客气!怎么说呢,普通流民确实不用这么客气,但像王刚这样的流民势力头子,别说只是治安队中队长,就算安全区管理处的处长在场,没有必要也不会刻意抖落官威。
在安全区里,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管理者想在工作上不出纰漏,光靠治安队远远不够,必须借助各类流民组织,其中肯定包括运输公司。
当然了,被管理者没被逼到你死我活的份儿上也不会去挑战管理者的权威,大家既相克又相生、有时候需要联手合作有时候又必须互相拆台,关系非常微妙。
“久仰久仰,兄弟我虽然一直都在城东住,但张队长的大名真听说过。您和城东的李队长、城北的侯队长是一批调到安全区的,现在他们还都是小队长,您已经中队长了,佩服!”
王刚不光是有眼界还有手段,近一年多时间,利民运输队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处理,当然也包括和官面打交道。
听说过张谦的大名也不是瞎撞,实际上城北、城东、城南三大安全区里的头头脑脑他基本都知道,没见过也得闻名。
甚至连津门港工业区里的官员也得略知一二,没办法,干的就是这个工作,常年走南闯北,要全是两眼一抹黑麻烦还会更多。
同时呢,这么打招呼也是一种暗示,不动声色的点出了交际圈子让张谦去掂量,有点像两只猛兽初次见面,互相吼两声、亮亮肌肉,对方大致什么情况心里就有数了,不至于出现大的错判。
“王经理以前也是做运输队的?”张谦当然不认识王刚,但他能看出来这位的大概来历,于是语气和态度也和询问吕伟安时不太一样,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城东区,利民运输队……”王刚拿出烟来递过去一根,再把打火机准备好。如果说刚刚是亮相展示肌肉和力量,那现在就是表明态度了。
“利民运输队……佟利民是你什么人?”还真别说,张谦也不含糊,除了城南安全区里的事情,对别的安全区同样有了解。
“我管他叫老叔……也是我师傅!”烟点上,伸手让了让,见到张谦没有进屋坐下聊的意思,王刚也就不勉强了,把手里的锯交给吕伟安,站在一边陪着。
“那你现在是……”此时张谦的脑子里已经顾不上流民问题了,因为还有个更大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刚刚成立的平安运输公司。
冻死几个流民真不算事儿,可一旦两家运输公司明争暗斗的太过火就是大麻烦了,会有一大堆安全区的管理者会跟着吃瓜落。
“……我和师傅闹了点矛盾,离开了利民。老叔年纪大了,折腾不动,可我们还年轻不怕麻烦。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您和联盟政府呢,只要遵纪守法谁还能吃了我们咋滴!”
脱离利民运输队的事不光不用瞒着,还得使劲儿四处嚷嚷,这边嚷嚷的越欢实、对师傅的怨念越深,佟利民那边的压力就越小。王刚在这件事上一点不糊涂,顺便还将了张谦一军。
张谦没有在小楼附近多停留,和王刚随便聊了几句就带着两名手下走了。不走也不成,再说下去就快成包青天了。高帽好戴,可两家运输公司的事情他真摆不平,不光摆不平还容易得罪人呢。
“一群官僚,真他妈该死!”离开小楼之后,张谦第一时间返回了治安队,面见大队长把刚刚听到的、看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立刻引来了一句怒骂。
城南安全区治安大队队长吴立斌刚刚年过四十,是个标准的西北汉子,满嘴陕西方言,平时听着很有喜感,可是骂起人来也狠呆呆的。
他是三年前从长安基地调过来的,联盟政府为了尽量避免官员出现贪腐也是下了不少力气,比如说调任,把京城、津门、长春、长安等地的中低层官员隔几年就互相调动一下。
吴立斌就是这么来到城南安全区担任治安大队领导的,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的度过了三年时光,收获不可谓不多,郁闷也与日俱增,其中最头疼的就是人脉。
他在长安时已经做到了矿区管理处的副处长,除了比较强的组织管理能力之外还要凭借人脉。说白了就是人头熟,和当地的一部分官员以及驻军领导都熟悉,有什么事儿打声招呼就办了。
可到了京城之后,他除了业务能力之外,其他的优势一时间全没了,要从头来。人际交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是和官员交往,光看人屁用没有,更重要的还是他们后面的队伍。
光是这一点,吴立斌就足足打听了两年多,才稍稍有了那么点收获。结果呢,麻烦说来就来,忠义和长风两家运输公司是个啥背景安全区里没有不知道的,现在突然又蹦出个平安运输公司,它们能尿到一个壶里吗?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虽然说交通运输部不见得会因为一个民间运输公司就和后勤部闹翻,可是两家运输公司之间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文的武的各种手段会层出不穷。
玩文的、玩人脉,治安队无所谓,有本事你们去联盟理事会里骂街,谁皱皱眉毛谁是活王八。可是上演了全武行再有了死伤,那就百分百全是治安队的责任。
上到联盟政府,下到流民百姓,全都不会去深究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只会一味的谴责治安队无能,管理不利,没有把工作做好。而一旦到了那个地步,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这个大队长,黑锅尺寸正好!
第71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3
“这个胡杨和王刚是什么来路?”可抱怨归抱怨,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尽量做好,比如先了解下平安运输公司的管理层。
孙飞虎和秀山太太的来历背景就不用费心了,但对其他人比较陌生了,更不清楚背后还有没有某个势力的影子。
“胡杨我接触过,也仔细调查过,好像没什么背景,是个刚来不久的新流民。他不是一个人,是一伙人,数量大约7、8个,发迹的速度非常快,也非常诡异。9月份里发生的游龙公司集体灭门案就和这伙人有着很紧密的关系,只是到现在也没抓到确凿证据。
最开始的时候,咱们辖区里的多方势力联合起来打算进行压制,也找过咱们帮忙,但效果不大。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看起来他们不光凶狠还很有脑子,不太好办呐。”
做为亲历者,张谦在这个问题上很有发言权,也确实仔细调查过这伙人的底细。当下从头到尾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再加上自己的分析评价。
“……这就更麻烦啦……那个王刚呢?”吴立斌越听脸色越黑,如果有一方明显弱势,这场竞争的过程可能还会温和点,怕就怕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怵谁,那样一来斗争手段肯定会升级。
“这个人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总体上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来您这儿之前我先去隔壁管理处打听了打听,他是刚刚从城东安全区迁过来的,手下有几十名车夫,大多来自四省联盟。
只用了两年多时间,他们就从一家小型运输队发展成规模很靠前的大型运输队,能力不俗。据他自己说是和运输队里的元老闹翻了,这才带着一部分车夫投奔了胡杨,可这话我是真不敢信。”
说起王刚张谦就没那么通顺了,他也是刚刚才从管理处打听到一点利民车队的往事,无法做出太准确的评价。不过凭借直觉和职业敏感,还是对王刚的到来提出了质疑。
“一伙来自大西北、一伙来自东北……这是新生力量对旧势力发起了挑战呐!”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吴立斌不由自主感叹了起来,可主题和当前的话题好像并不般配。
“新生力量?”于谦自然是没听懂,别看他加入治安队很早,算得上初创元老,但看问题的角度真没吴立斌全面。
“咱们前几天回基地开会,治安队要扩编至少两个中队,不就是为即将抵达的新流民做准备。他们全都来自大西北,甚至还有中亚、外蒙、俄罗斯族,文化和生活习惯与这边差距很大。
当数量足够多之后,肯定是一股新生力量,也肯定不会甘于现状。实际上对整个安全区而言,来自四省联盟的流民也是新生力量。
这里的大部分利益都把持在第一批流民手中,以前光靠他们一股力量还不足以争夺,现在又有一股力量加入了进来,局面会很乱的。”
对于自己的得力手下吴立斌还是乐于讲讲时政的,让张谦明白多点大趋势就能在工作中有提前准备,也等于让自己少操点心。
“不光是流民,恐怕联盟政府里面也得斗一斗了。这些流民在咱们眼中是一股新势力,在官老爷眼里则是新利益,谁不想伸手抓一把呢。”
可是让他操心的不仅仅是流民势力之间的争斗,其实这真不算啥大麻烦,折腾狠了无非就是联盟动用军队再来一次大清洗。多彪悍的流民也抗不住成建制军队的打击,瞬间就得灰飞烟灭。
让他惴惴不安的实际上是联盟政府内部的派系斗争,安全区里几乎每一个地下势力背后都有联盟派系的影子。说白了吧,流民势力就是联盟政府派系的延伸,上面如果一乱下面势必更乱。
这样一来做为治安队就成夹心饼干了,不管吧,任由地下势力明争暗斗,流民肯定要受到很大波及,绝对算工作不合格。使劲儿管吧,又会触碰到联盟高层的利益,到头来还是工作成绩不合格。
到底该怎么做,现在谁也无法下定论,只能先给下属打打预防针,让大家脑子里都有一根弦,遇事的时候才会多想想。
“……那咱们到底管谁不管谁?”
张谦听懂了一部分,但没完全领会领导的意图,这可能就是他资历很深,职务却一直提不上去的根本原因。缺乏政治头脑和斗争经验,也可能是天赋,有些人天生就不太走这种脑筋。
“先不着急做决定,看看再说……但有个宗旨不能破,不许伤及无辜流民,谁碰了这条红线,不用向我请示坚决抓捕!”吴立斌揉了揉脸,有点生无可恋。
管理处里有三位副处长全都能独当一面,可治安队里四个中队长一个比一个愚钝。要不就是整天当摆设啥也不干,要不就是像张谦这样的光会干不会琢磨,点都点不透。
这种事儿怎么能让领导明明白白表态呢,合算你们干砸了还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啊!但不说清楚了他们是真迷茫,所以还得说,说安全区管理条例上写着的,谁也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