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虎的判断洪涛不置可否,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大脑。通过两次接触,尤其是这次聊天,已经初步排除了皮衣的嫌疑。不是说他就不会害人,只是觉得他不像能参与那种计划的档次。
“他冲这边招手呢!”老虎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冯震的背影,轻轻捅了捅正在东张西望的洪涛,小声提醒。
“驾……得得……”洪涛赶着马车绕向十字路口,一边走一边琢磨。很纳闷冯震的工作流程到底是怎么样的,才进去不到两分钟怎么就有活了呢?这次是没机会了,下次一定要跟进去看看。
第667章 魑魅魍魉
“听好啊,活儿有,但这次是长途,去曹妃甸港口拉海货回来,单程270公里,一车700公斤,30块钱,7天之内送到城北仓库。”冯震的表情有点焦急,或者叫焦虑,说话的声音很小还很快。
“……3辆车才30块钱,那么远不太合算吧!”他越急洪涛越慢,掰着手指头好一顿算,然后得出个结论,不想接。
“是一辆车30块钱!”
“哦,接,干嘛不接……震爷,只是海边的港口我们不认识,您还得帮忙在地图上标出来。”这回洪涛不算了,马上答应了下来。
“这趟活总共有上百吨,不光是你们,还有好几个运输队呢,跟着他们走就成……”
“那就好那就好,接了,虎哥,您看着车,我跟震爷去登记!”洪涛假装没听出冯震话里的含义,把马鞭交给老虎,跳下车就往大厅里走。
“等等,着什么急,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可是刚到大厅门口胳膊就让冯震拉住了。
“……听清楚了吧?”
“清楚个屁,这是趟长途,来回少说也得三四天。在路上多长个心眼,虽然海货不是啥金贵东西,没人稀罕,抢了也不好出手。可你们是生手,身上又没带硬家伙,很难讲呀。要不再等等,挣钱也不急这一半天的。”
冯震的表现确实和上次不太一样,没有急急忙忙催着办手续,更没给这趟活做任何美化,反倒是着重提醒了危险性,还有劝客户放弃的意思。
“震爷,您是好心我很清楚,也领情。可您说这年头干啥不危险?靠挖土是能暂时混个温饱,可是不能挖一辈子土。”
“联盟护城河总有挖到头的时候,充其量到夏天就没活了,到时候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找饭辙。去矿山和油井先不说会不会干,怕是危险也不一定就小吧?成了,办手续吧,这次如果我们能活着回来,咱们再聊以后。”
如果说刚才还不太确定冯震的人品,那现在就能进一步给予他基本评价了。这家伙属于身不由己混口饭吃,良心未泯还知道黑白。在洪涛对人的评判标准里,这样的就算好人了,总拿人家当猴耍着玩很没意思。
办手续的流程和上次一样,把通行证和身份证连同货单一起交给办事处工作人员,对目的地、货物细节、运费、时限等细节确认无误之后,咔嚓盖上大红章就算完事了。
“周哥,他们刚入行就给这么远的活儿不太保险吧?”站在办事处大厅里,隔着玻璃看着三辆与众不同的四轮马车缓缓离开,冯震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数出100块钱交给身边的大胡子。
这是他本月的份儿钱,凡是在这里拼缝儿的黄牛都要向公司交纳管理费,说白了就是抽头,否则啥活儿也拿不到。还别嫌贵,如果不是老乡介绍还送了礼,连交份儿钱的机会都没有。
可今天这个活儿让他有些不踏实,按照潜规则新人是不会给长途的,尤其是这种运费挺丰厚的长途。倒不是公司也要按资排辈,大家全是租用公司牌照的运输队,谁的钱也不比谁高贵。
这么安排主要是防止新人在半路上出事儿,公司也不愿意挂靠的运输队无缘无故减少,那样不光要招来联盟相关部门的责难,还会让运力不足。
但是刚刚光顾着给那几个傻蛋上课,结果来晚了一步,本以为拿不到什么好活儿了。没想到周哥亲自出面,把一张货运单交给自己,指定要让这支叫信天翁的新运输队接。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比如某支运输队认识公司高层,特别照顾。可是以自己多年当黄牛的经验判断,信天翁运输队里的傻瓜蛋们不像被照顾的,倒是像被坑的。
“小冯啊,在这里干几年啦?”大胡子接过钱数了数,抽出两张十块的,剩下的装进了上衣兜。
“四、四年半了!”在这位面前,冯震半点震爷的气势都没了,虽然他的个子要高半头,可双腿打打弯,腰再驼一驼,居然矮了小半头。
“对嘛,也算是老人了,什么事该问什么事儿不该问,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这个钱拿着,回去给闺女买点好吃的。你小子也是命好,居然生了个漂亮丫头。”
大胡子点点头,像叮嘱又像警告,随手把20块钱塞进冯震的上衣兜,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向楼上走去。
“是是是……遇上您才是我命好……周哥慢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冯震的冷汗都下来了。
对啊,自己还有个刚上学的女儿呢,哪儿有这份闲心管别人死活。而且运输公司的事儿岂是自己能插手管的,想多了都是罪过!
忠义运输公司三楼,这间办公室的采光很不错,南北通透,初升的朝阳透过南边的落地窗斜着照进来,正好落在靠西的大班台上,也把后面坐着的人照了个扑头盖脸。
年纪很轻,也就20多的样子,脸庞白皙、眉眼清秀、身材高挑,头发向后梳在一起,如果换身衣服,说是个大姑娘也有人信。
他叫张如可,名字好像也有点女气。常言道男生女相主富贵、女生男相多劳累。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算是灵验了,年纪轻轻就成了忠义运输公司的总经理。
“张总……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大胡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站在大班台前面却没了在楼下腆胸迭肚的样子,而是把冯震的做派学了个通透,膝盖打弯后背微驼,说话轻声细语。
“哎……要不是有沈老板出面,我才懒得一大早起来管这种事儿。看看,眼袋是不是都大了?”
要是不说话,张如可顶多就是男生女相,算福气。可一张嘴,就不仅仅是男生女相的问题了,简直就是个太监,居然还耍着兰花指!
“怎么可能呢,您的皮肤相貌,别说安全区,就算在基地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黄花大闺女照样不如。”大胡子的腰更弯了,一边说一边拿指甲使劲儿扣手心,用疼痛来抵消恶心,免得把早饭全吐出来。
“哼,算你嘴甜……说说吧,是怎么安排的,晚上去三环娱乐城做美容,见到沈老板正好和他念叨念叨。”张如可笑起来确实比大部分女人更妩媚,但这副表情放到女人脸上叫媚,换成男人就不好说了,各花入各眼吧。
“我把去曹妃甸拉海货的活儿给了他们……”大胡子已经在用两根手指一起扣手心了,这一笑,差点把昨晚的饭也给喷出来。他是真想不通,为啥会有男人喜欢这种男人。
没错,这个二刈子根本不是靠本事当的总经理,更不是靠人脉,而是靠身体。传说他和联盟高官有一腿,可是放在基地里太显眼,影响不好,这才被送出来当了个总经理。
长风、忠义两家公司的管理者是孙长忠没错,但对这位也是能躲就躲。好在他平时不怎么掺合公司的经营,更不愿意在这里办公。只是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非揪着自己给个新成立的运输队点颜色看看。
做为孙长忠最信得过的手下,此时肯定不能给老大添堵,没辙,自己扛下来吧。反正坑一支小规模运输队不是啥难事儿,以前也没少干,套路一大堆,顺手就给办了。
“拉海货很苦吗?”张如可眉头一蹙,笑容逐渐消失不见,显然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
“哦……是这样,他们三辆车的单子是我从小东北那伙人手里硬扣下来的,为了这个事儿,刚子昨天和我嚷嚷了半天。以那伙人的秉性,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从他们锅里抢食,更何况是个新运输队。”
“我估计这次那几个家伙至少得损失一辆车,搞不好还得搭上条命!如果这些不长眼的家伙真把您得罪了,我还能派公司的车队也跟着一起,干脆就不让他们回来了!”
得,老板不高兴了,大胡子赶紧补充。他也是忙糊涂了,这位根本就不管公司的业务,肯定也不知道运输公司坑人的套路。
不过最后一句是另外的含义,不管派不派公司车队亲自出手,也得先搞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否则怎么向孙总汇报呢。总不能说张总一句话,我就把人坑了,连为什么都没问。
那样的话自己也就离倒霉不远了,毕竟这里还是孙总做主,做为属下立场必须站稳,不能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犯糊涂,更不能用一位老总去压另一位。
“算了吧,我也就是帮朋友出口气,犯不着用公司的人,毕竟传出去不好听。”张如可倒也不是啥都不懂的二货,至少心里还知道点规矩。
“张总,我有点纳闷,那几个屁也不算的流民是怎么惹上您朋友的?按说他们应该没钱去三环娱乐城消费,难道是赌输了借账不还?”大胡子当然知道分寸,可心中的疑问依旧没得到解答,只能绕着圈子继续追问。
第668章 魑魅魍魉2
“他们可不是普通流民,下手凶极了……我听沈总说啊,这些人刚来第一天就把个叫啥的劳务公司给灭了门,二十多人呐,说杀就给杀了。”
“啧啧啧,真是太凶残了,现在说起来我心里都扑通扑通的!好啦,不说这个了,我再晒晒,他们都说我太白了,中午的太阳烤人,早晨的正好儿!”
说起这伙人的来历,张如可真有点花容失色,用手轻轻拍着胸口,把一副娇滴滴小女人样子做了个惟妙惟肖,而后轻轻摆了摆兰花指,示意大胡子可以退下了。
“呸,卖屁股的死兔子,我们早晚让你拖累死!”大胡子走得倒是真快,可关上门之后立马变了脸,咬牙切齿咒骂着走向楼道另一头。
洪涛猜的还真对,两家公司从一楼看是单独走各自的门,但到了二楼和三楼就是互通的了,只是在中间加了道可有可无的推拉门。
“孙总……”另一侧楼道的顶头也有间南北连通的大办公室,大胡子轻轻敲了敲门,再仔细听听没有回答,这才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明显更老派,硬木家具居多,中间还有道带多宝阁和月亮门的隔断。一位五十岁左右,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正端着小碗,用镊子夹起里面的小虫子向鱼缸里投喂。
“周通啊,张总走啦?”对于大胡子的出现男人连头都没回,好像知道是谁。他就是独霸安全区民间运输业务的大佬,孙长忠。
“还没呢,正在办公室里……晒太阳……”
面对真正的老板,大胡子反倒没有在张如可面前那么卑躬屈膝小心翼翼了,很自如的走到月亮门另一侧,拿了块湿毛巾,接过小碗的同时把毛巾递上。
“他一大早跑来又是什么事儿?上周你不是刚把钱送过去吗!”孙长忠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踱了几步坐在宽大的硬木沙发里,伸手抚了抚还算浓密的头发,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
“我特意过来就是有事汇报……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张总就来了,非要让我给一家新来的运输队使绊子,倒也没说非得怎么着,教训教训而已。我琢磨着这种小事儿别劳烦您出面了,就扣了佟利民的单子,把活儿给了那家公司。”
大胡子也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先把茶几上的烟斗、烟丝盒、打火机递过去,再从兜里掏出三张提货单底联,平平整整的摆好。
“嗯,做的没错,我不是说过了,张总的事儿就是公司的事儿,你去办我放心……”孙长忠连看都没看,自顾自往烟斗里塞着烟丝。
“我特意问了问张总,他也没说太清楚,听着这伙人好像来路不简单,就怕佟利民他们搞不定……”大胡子恰到好处的点燃打火机凑了过去。
“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法!”孙长忠没有低头点烟,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是真不愿意掺合张如可的事儿,每次见到那张脸就想吐。
以前这种事都是由周通出面,从没出过纰漏,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了。长风公司不敢说在安全区里横着走,但除了军方和内务部之外,就算治安队那边有了什么麻烦也没有周通解决不了的。
“前些日子南五区里有个叫游龙公司的被人一夜之间灭了门,您听说过吧?”
周通也拿不准是不是该汇报,主要是心里对这件事没底,光凭几句流言蜚语,自己又没去核实过,万一老大追问起来没法回答。可时间真来不及了,不汇报的话,之后出了问题还是自己落埋怨。
“前些日子沈楠倒是和我提过,说是一伙流民干的。现在联盟拼了命的吸纳人口,眼看又要多个南六区,劳务公司那群人贩子正混得风生水起,鬼才知道是不是同行下黑手。这种事和咱们没关系,少掺合为好。”
孙长忠当然听说过,他的公司虽然不在南区,可是做为业务遍布京津两地安全区的运输大佬,不管哪个区发生了大事儿,必须得第一时间知道。
态度嘛,那就是没态度。虽然联盟对流民一直持保护原则,可这种事儿根本没法杜绝,除非也像基地里一样实行军管。
“张总要整治的这支运输队,好像就是那伙流民……”大胡子咧了咧嘴,万分苦涩的道出了实情。
也怪自己疏忽了,应该早点问清楚再决定帮不帮,拗不过张总还可以来请示孙总。现在可好,只要出了事儿责任就跑不掉。
“……不会吧……前段时间沈楠是找我说过运输队的事儿,他们的手续应该还是你办的吧?”本来已经把打火机拿了起来,可是听到这话又给放下了,习惯性的轻抚着头发想了想,把目光又转向了周通。
“算起来怕就是他们了,这两三个月里南区只有一支新成立的运输队。可我事先真不知道他们的事儿,直到张总说是南区来的才觉得有点问题……”周通又咧了咧嘴,看到没,还没出事儿呢屎盆子就飞过来了。
“张总是怎么认识他们的?”孙长忠干脆把打火机放下了,直到现在才开始过脑子。
“据说是听沈楠讲的……”这时候周通也意识到有蹊跷了,证件是沈楠出面给办的,背后怂恿张如可下黑手的也是他,这他娘的明显是阴谋嘛。
“哼哼……沈楠啊沈楠,他倒是和那个老东西没少学,都会玩借刀杀人了,还找了把好刀!”
孙长忠眉毛一挑,很快就冷笑了起来。这件事听上去有点古怪,可推敲起来并不复杂。很显然张如可被阴了,被当刀用了。
几个流民的死活并不算大事,麻烦就麻烦在明明知道谁在背后捣鬼,只要上了这个套儿就晚了,还没法兴师问罪。
人家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或者干脆说是张如可会错意了。都是私下谈话连个证人都找不到,大家又都是头面人物,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翻脸。
“要不我派人去把他们追回来,就说是单子给错了,重新安排个短途的?”周通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把沈楠骂了一万遍。你们南区的麻烦干嘛要往运输队里送,太尼玛坏了!
“啪嗒……嘶、嘶……只要没有咱们的人参与,让他们自己斗吧,顺便也看看这伙人的成色。如果佟利民得手了,沈楠就欠咱们一个人情,如果佟利民失手了,正好让他们收敛收敛。”
这袋烟终于算是点着了,抽了几口,孙长忠才缓缓做出了决定,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这样做不管谁赢谁输都没任何责任,说不定还能对长远发展有好处。
“……要是这伙人真的把佟利民他们干趴下,以后是不是就不太好管束了?”可周通不这么想,佟利民是一支挺大的运输队,大多是从四省联盟过来的流民。他们人数挺多、又比较团结,不到两年就在运输行业里闯出了点名号。
这些家伙胆大包天,除了运输之外还夹带货物搞走私。手里有了钱就能置办更好的装备,装备好了,在与其它运输队的竞争中就占优。现在公司手里的大活儿、肥活儿,除了内部消化之外多一半都给了他们。
当然了,也不是白给,每个月的孝敬是必不可少的,而这笔钱则都进了自己口袋。要是他们受到了大损失,结果公司还没啥表示,肯定会埋怨到自己头上。这事儿弄的,真成里外不是人了!
“管束?那是联盟的事儿,咱们少掺合。前天老大叫我过去聊了聊,联盟开春的时候可能要有大动作,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但运输肯定很重要。”
“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有太大人手损失,如果那伙人真能把劳务公司一夜灭门,被逼急了之后谁也控制不住,一旦闹大了你我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站的高度不同,看同样事物的角度就不同。周通是站在基层管理者和受益者的角度去看问题的,而孙长忠则站得更高、知道的更多、看得更远。
“大动作?西边有结果了!”
对于这个命令周通心服口服。他知道,在孙长忠上面还有大人物,否则怎么可能独霸一个行业。至于说是什么大动作,他能猜出来,救赎者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