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小子多浑,但至少做错了事情还知道反省和认错,那也还算有就。
云招福和魏尧返程回京,肯定不需要像她从京城出来寻找魏尧时那么紧张匆忙了,而且心情也完全不同,在路上跟魏尧说说笑笑,魏尧去过不少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跟云招福说一些风俗民风之类的,让云招福增长见闻的同时,更加觉得路途坦荡起来。
前面马车里欢声笑语传出,先前下过一阵雨,不过旁边刚巧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给他们躲雨,而像是前两天,天上突然起了大风,原以为会惊着马儿,可无巧不巧的,往前走了十几步,就看见一座小山凹,刚巧可以让他们的车队躲进山凹里,等风小些再上路。
周平觉得十分神奇,对秦霜秦夏问道:
“我说你们从京城出来到西北这条路上,是不是也这么顺畅?”
顺畅的都有点让人难以置信的感觉。
秦霜秦夏知道周平是什么意思,当初她们都只是听说自家王妃运气不错,但是自从跟她一起上路一来,秦霜秦夏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运气!
点了点头,秦霜跟周平分享她们在路上发生过的事情,让周平和身后那些护卫听得瞠目结舌,一个个都在心里佩服不已。
“怪不得都说定王妃运气好,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
一个护卫从旁说道。他这回跟着王爷他们一起去突袭萧国大营,捡回了一条命,对云招福这个王妃是衷心服气的。
“可不是嘛,不说别的事情,就单说王妃误打误撞救了我们的事情,这样换做第二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我们藏的那几条藤蔓,特别隐蔽,刺客在山上山下搜了好几天都没有搜到藤蔓的位置,可谁会想到王妃只是稍微绊了一脚,就找到了呢?如果不是王妃赶到的话,我们现在估计早就泡死在水潭里了。”
这些护卫,全都是跟着魏尧出生入死的心腹护卫,知道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命其实根本就是定王妃救的,如果王妃不勇敢离开京城,到西北来找王爷,他们又怎么可能活命呢。
现在跟着王妃上路,这一路畅通无阻的爽快感,更加让他们对王妃的运气佩服不已。
周平也感触良多,他是跟着魏尧时间最长的那个,几乎从小就跟在他左右,自家王爷的运气是出了名的不佳,没想到,娶了王妃以后,就直接逆转了过来,不简单啊。
马车里,云招福趴在窗户边上,悠闲的看着外面的风景,魏尧躺在软垫上看书,陈亮将军送的这马车,确实十分舒适,据说是军中专门做战车的军工做出来的,不仅迅速,请便,最关键的是稳妥,魏尧身上有伤,还未复原,的确不能坐那种颠颠簸簸的马车,但这一辆,云招福坐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魏尧就算靠在那里看书也毫无影响。
魏尧见云招福已经趴在窗子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了,不禁提醒道:
“这外面要么是雪,要么是树,你都看一路了,有这么好看吗?”
云招福维持趴在窗口的动作,呼出一口寒气:“看一眼少一眼,京城有京城的秀丽,西北也有西北的豪迈,咱们回了京城以后,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再有机会出京城游玩,现在我就多看几眼,把西北的印象完全加深,等以后在京城待厌烦的时候,就把这些一望无垠的美景从脑子里调出来想想也是好的。”
魏尧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抬眼看了看她,问:“你很喜欢西北吗?”
云招福想了想:“谈不上喜欢吧。但这也是世间的风景呀。”
“那你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魏尧一边翻页看书,一边跟云招福闲聊。
提起这个,云招福确实有话说:“若要说特别喜欢的话,那我肯定最喜欢扬州啦,江南的天气,烟雨朦胧,一到春天,花红柳绿的,气息闻着都特别香,随便走到哪一处,都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魏尧也去过江南,听了云招福的话之后,便勾唇笑了起来:
“江南确实如此。”
“没错没错。我最喜欢的就是江南了。当初我爹在冀州和扬州为官,冀州也算是北方,不过我没什么印象,我出生以后,我爹就转任到了扬州,我是在扬州长大的,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印象中就是江南的菜好吃,景色美丽,吴侬软语,姑娘特别温柔。”
云招福不遗余力的向魏尧介绍自己心目中的江南,魏尧听的高兴,若有所思的点头惆怅道:“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魏尧语气也颇为向往,云招福一叹:“唉,地方不错,只可惜不属于咱们了。我们回了京城,你肩上又得压上千斤重担,咱们还得再夹缝中求生存,江南的美景,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这一回云招福离京,是为了去找魏尧,正因为找魏尧,所以她才能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只要魏尧在京城,云招福也不会想离开,所以,江南的美景,就只能留在脑中慢慢的回忆了。
魏尧见云招福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从书架上换了一本书,随口回了句:
“未必没有机会。”
这句话声音很小,云招福在车窗边上,本来就有车轱辘的声音和风声,有些没听清,转头对魏尧看了一眼,以为他会重说一遍,然而他却没有,估摸着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云招福便继续回过目光,往车外看风景了。
魏尧低头看书,随手往云招福那儿抛去一条毯子,正好盖在她的肩膀之上,云招福被吓了一跳,裹着毯子给了魏尧一记大大的白眼,便不再理他,车厢里安静下来。
从西北到京城,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在路上遇见好看的风景,就留下多看会儿,遇见好玩的市集也留下多玩会儿,云招福乐不思蜀,原本只要一个多月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三个月,回到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月草长莺飞的天儿,正儿八经的,从冬天走到了春天。
因为魏尧是提前回京的,并且没有确定的归期,所以皇帝没有派人在城门外候着,魏尧回京以后也不着急,没有先去皇宫复命,而是连衣裳都没换,就带着云招福往相府去了。
相府的门房看见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门口,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看见周平和秦霜秦夏才勉强认了出来,惊喜的迎上前,果真看见魏尧扶着云招福从马车里走下来,门房老张见了云招福,立刻就老泪纵横起来:
“王妃啊,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这一去多时,可把老爷和夫人愁坏了。”
老张的话让云招福更加愧疚,将老张扶起来,问道:“我爹娘在府里吗?我走得急,没能当面与他们说,这不刚回来就来跟他们请罪来了嘛。”
确实是来请罪的,云招福已经做好了要给云公良和范氏臭骂一顿或者两顿,三顿的准备了。
第185章
在云招福他们下车的时候, 门房就已经有小厮进门去通传了, 云招福和魏尧刚刚走过了影壁,云公良和范氏就双双迎了出来,云招福瞧见范氏,忍不住提着裙摆跑过去,范氏也跑过去,母女俩抱在一起, 范氏在云招福的背上打了两下, 口中骂道:
“你个坏丫头, 走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你是存心要把我们吓死不成?”
云招福甘心给范氏打了两下,也不敢回嘴,低着头不说话, 范氏将她推开,上下左右看了两圈, 捧着云招福的脸, 又开始眼眶泛红:“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说说你这孩子, 还能不能让人省心点了?”
云招福见范氏这样担心,心里也是不好受, 对范氏诚心认错:“娘,我知道错了, 下回再也不敢了。”
范氏眼睛一瞪:“你还敢有下次?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云招福乖巧的跟着点头,范氏说什么她都点头, 认错态度特别好,这是从小到大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在范氏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硬着头皮和她犟,只要她说什么全都顺着她就好,这才是让范氏消气最快的办法。
云公良要比范氏冷静一点,虽然也担心女儿,但到底没有忽略魏尧的存在,魏尧上前行礼,云公良将之扶起,沉声说了句: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魏尧与云公良对视一眼,摇头浅笑:“没什么辛苦的。”
话虽如此,但云公良又怎会不知道呢,他没有打过仗,但也知道打仗的凶险,魏尧这么说不过是怕人担心罢了,云公良伸手在魏尧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原本还在衷心跟范氏道歉的云招福看见了,立刻大声喝止:“爹!别打魏尧,他伤还没好呢。”
云公良一愣,看着魏尧,确实脸色有些苍白,先前倒是没注意,魏尧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没事儿,一点小伤罢了,岳父大人别介意。”
云公良摆摆手,对云招福冷下脸,沉声问: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也太任性了些。私自出京已是大罪,居然还远赴西北,若是搅了战局,你可负的起责任?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
云公良很少训斥云招福,从小到大,除非云招福确确实实犯了错,他才会这样严厉的批评,云招福被说的不敢抬头,暗自对魏尧抛去了个‘求救’的眼神,提醒魏尧别忘了他们在西北约定好的事情。
魏尧来到云公良和范氏面前,拱手一揖:“岳父岳母息怒,招福鲁莽,原也是为了我,一路吃了不少苦,二老不看僧面看佛面,稍稍教训她一顿也就成了,千万别罚的太重了。”
魏尧知情识趣的对岳父岳母坦白了小妻子的罪行,让云招福在一旁瞪着眼睛,恨不得扑上去吃了魏尧,这小子还敢和她玩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说好了,他回来之后替她承担责任,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他身上去的呢。
云招福几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到地上,魏尧却只当没看见,没听见,鼻眼观心,正直不阿的模样让云招福恨得牙痒痒。
云公良冷哼:“哼,子不教,父之过。她这任性的脾气,确实该教训教训。来人,把戒尺取来。”
云公良的戒尺,一般只打在云召采的身上,可没想到,云招福还有机会能够尝到云公良打出的戒尺的滋味儿,一时欲哭无泪,被云公良亲自拖着去了大厅里,戒尺被送了进来,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仆人之后,云公良手拿戒尺,指着大厅里放好的一块蒲团,说道:
“跪下。”
云招福伤心的看向魏尧,魏尧只对她比了比下巴,‘听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云招福又看向范氏,范氏正转过身去擦拭眼泪,也不打算帮她,云招福求救无门,只好期期艾艾的跪了下来,云公良用戒尺指着云招福,正气道:
“你是出嫁女,原不该我来管你,但你在夫家没有规矩至此,我若不打你,实在有违家训。把手伸出来!十个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云招福认命了,云公良把家训给抬了出来,那就说明了他不是吓吓人,是真的要打她的手板心,本来就做好了被训的准备,只不过,现在这准备做的有点不够用,因为她也没想到,云公良不跟她费口舌,而是直接动手呀。
战战兢兢的把手掌举过头顶,她从前看见过云召采就是这样受罚的。
云公良戒尺高举,云招福吓得闭起了双眼,准备承受这十指连心的疼痛,却没想到身旁有人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魏尧此时此刻说的话,又像是人模人样了。
“岳父大人,这板子还是打我吧。招福嫁给我之后,我没有好好的教她,让她做出这任性之事,所幸没有惹出祸端,我身为她的丈夫,理应替她承受,岳父无需顾及其他,打我便是。”
魏尧的话让云招福愣住了,放下手蹙眉盯着他,这魏尧不会是想耍小聪明,特意用激将法,想要让云公良收回成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云招福就得替魏尧自求多福了,因为他还不清楚云公良的脾气,她这个爹,平时脾气好的很,嘻嘻哈哈,对她疼爱有加,但这人一旦被惹怒了,那可才不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他都要撞一撞,拼一拼的。
云公良蹙眉对魏尧道:“王爷请起,这事儿你无须替她担着,该是她受的罚,与你何干。”
是啊,与你何干。云招福心里哀怨极了,要是刚才魏尧把责任承担过去的话,那现在可不就跟他就关系了嘛。可他刚才偏偏不说,现在来说,云公良能承认才怪。
“她的罚,理应是我受。我有心偏袒她,但是在对岳父岳母这件事上,她确实有错,有错就该罚,但我不忍心看她被岳父打,那这份责罚就该落在我身上。”
这是魏尧为什么先前不说跟云招福约好的台词的原因,正如他所言,在对于云公良和范氏这件事上,云招福确实做错了,她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对两人没有个交代,让两人不知道替她担了多少心,所以,有错就该罚,但他愿意替她领罚。
云公良沉声问:“你是否以为我不敢打你?”
魏尧不卑不亢:“小婿不敢,只是想替招福受罚。”
云公良不想和他废话,在云招福担忧的脸上看了一眼,半点没有犹豫,戒尺就啪啪落在了魏尧举过头顶的手掌心上,云招福见云公良真的打他,也是急了,扑上去就拉住了云公良的手:
“哎呀爹,您要打还是打我吧,魏尧真的有伤在身,大夫让他一定得静养,您打我吧,我没事儿。”
云公良连着打了魏尧五六下,被云招福拉住,看魏尧确实拧着眉头,脸色苍白,高举的戒尺,终究没舍得继续落下,交给了一旁的范氏,范氏对云招福使了个眼色,云招福立刻会意,上前把魏尧给扶了起来,抓起他的手反复看,心疼的问:
“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我就说我来打吧,你偏不信……”
魏尧反手抓住了她,安慰道:“一点不疼,岳父没舍得用力打我。”
这是实话,云公良是正儿八经的雷声大雨点小,虽然看起来戒尺觉得老高,打的又急又重,但实际上,只用了三分力,没想把魏尧给打怕了。
云招福半信半疑,云公良见她如此,又要伸手打她,被云招福闪到一旁,指着云招福道:
“这回的事情,下不为例。不是说你不能出京去找王爷,而是你得知会我和你娘一声,从小到大,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我和你娘没有赞同的?你就算当着面来问我们,只要是有道理的,我们也不会拒绝你,甚至会替你安排最安全的路线,总比你这匆匆忙忙的出去,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说说你是不是胆大包天,幸好是没事儿,这要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情,你让我和你娘怎么活?”
云公良沉声说出了今天非要打云招福的理由,不是因为她出京,而是因为她不辞而别,不顾家中老父老母的担忧。
云招福惭愧的低下头:“女儿知道错了,不敢再有下回。”
“你要记得才好!何谓一家人,一家人的意思就是有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你又不是孤家寡人,干什么做决定要偷偷摸摸的一个人做呢?”云公良最气的就是这孩子把性命当成儿戏,这要在路上出事儿了,他和他娘在家里岂非要埋怨死自己不成?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了?”
云公良对云招福问。
云招福连连点头:“现在知道了。”
云公良冷哼一声:“哼,我告诉你,今日是有王爷在,替你兜着,若非王爷明事理,你以为这件事我能就这么和你算了?打你两板子都是轻的,若你真冥顽不灵,不听受教,还要想方设法推卸责任的话,你看看今天这事儿能不能了!”
云招福听着云公良的话,惭愧不已,因为她在路上跟魏尧商量好的就是云公良现在说的:想方设法推卸责任,幸好魏尧机警聪明,知道以进为退的法子,成功搞定云公良,如果真的按照她的方法,那场面就尴尬了……
第186章
范氏和云公良的气稍稍消了一些, 魏尧这个人精,立刻就把准备好的那些礼物给呈送了上来, 送的全都是云公良和范氏最喜欢的东西, 如果说先前那一跪一打,让云公良消了三分的怒火, 那么现在礼物送上,最少也能再消个三四分的怒火,不得不说,魏尧这个人看人做事确实有一套, 他总能在最恰当时候做最恰当的事情。
这种能力是天分,云招福自诩没有这天分。
坐下跟云公良和范氏交代了这一路的事情, 当然隐去了龙虎峡之事,魏尧也将战事简略的说给了云公良知晓, 说完之后, 云公良问魏尧:“回来之后,可有去宫中复命?”
“先来了相府, 宫中还未来得及去。”
云公良沉吟:“唉,应该先入宫回禀的。不过也罢, 最近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都休朝三日了。”
魏尧只当不知,问:“为何休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