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如我这般大的大多娶妻生子, 譬如李文强他们,后院已经多房侍妾, 便是路嘉,王文京这般的好男人也纳了两位妾,而我至今,孑然一身, 你可知为何?”
安宁郡主心一提,咬着唇,道:“是为了阿姐吗?”
拍了她脑袋一下, 张澄泓无奈叹息,“你又在乱想什么,我与公主亦师亦友, 我敬重她……”前世她便纠结此事,没想到今生亦是如此。
“可是你为她出头,还为了他挑衅秦统领……”
安宁郡主嘟着嘴,其实这些话阿姐已经和她说过几次了,她也相信张王八和阿姐并没有什么,她只是担心,担心张澄泓心里是有阿姐的存在的,毕竟阿姐那样的好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她随便一个泡茶的动作都如诗如画,远远的将她比了下去。
看看秦统领,那样冷心冷面的男子,都被阿姐收拾的服服帖帖,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叫他往西,他绝对不敢往东,看着阿姐的眼神温柔的能溺死人。
便是她都不可避免的喜欢阿姐,更何况是男子。
张澄泓被她逗得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换成是你,若是你的朋友出了事情,你可会为他出头?”
见她愣住不说话了,他解释道:“挑衅秦统领一事是和延哥事先商量好的,公主前脚退了亲,后脚就和秦统领在一起了,虽说秦统领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可总要试探一下,确定他是真心对待公主的才行。”至于酒楼那一次,乃是奉了燕王之命。
他是燕王的人这件事,他暂时不打算说出。
“嗯,秦统领是真心待阿姐好的……”安宁郡主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头看着他圈住她的手臂,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从他身上撤离。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虽说认识他很多年了,可真正与他接触是在最近才开始的,也是因着阿姐,两个人才结缘,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却好像认识了她许久许久,这些亲密的动作,本不应该出现,可她的心中竟然生不出反感,好似……好似与他之间本该如此。
张澄泓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手,愣神不过几秒便面色恢复了过来,迈开步伐走至案前,看着画卷上嬉戏的女子,眉眼温柔,提笔在画卷上写下一段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游龙走笔,字迹苍劲有力,搁笔后看向凑过来的安宁郡主,注意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在看到题字时面色一红,偷偷的抬头看了他好几眼,眼神飘忽,有些不敢直视他,张澄泓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她还是对他有感觉的,“昨晚,可是吓到你了?”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确实吓到了,可也没有那么害怕,她总觉得,他是不会真的伤害她的。
他低声道,“你可还记得船上,我救过你一命?”
“……”自然记得!安宁郡主瞬间从画卷上移开眸光,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可是,那算什么救命之恩?他不过是拉了她一把,她若不是踢他,又怎需要他来救?
只是这话,她却不敢说出,毕竟是她算计他在先。
将她面上的憋屈瞧在眼中,张澄泓眯着眼,“既是救过你,你也该报答才是。”
原来在这里等她呢,安宁郡主冷哼,“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那日我只是脚底一滑,本郡主武艺高强,何需你来救?”
“所以,你是打算赖账了?”张澄泓挑眉,“你莫不是怕我才不肯承认?”
“什么?”安宁郡主瞬间炸毛,“张鳖鱼你想的美,我会怕你?”
“既然不怕,那为何不敢承认?你担心这人情还不起?”依旧是淡漠中带着嘲讽的口吻,安宁郡主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别人挑衅她,闻言气的脸色发青,“本郡主人生中就没有怕这个字,说吧,你要我怎么偿还?”
她冷冷一笑,磨拳擦掌,“这激将法本郡主领了,还请张公子不要说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的话,否则,我会嘲笑你无能,只会用这种方法来欺负女子。”
“你是女子吗?”他眸光淡淡,瞥向某处,再淡淡的一句话落下,眼看着安宁郡主双眸喷火,就要发怒,他不怕死的又添了一句,“更何况,我要你的身做什么?”他要她的心,其次才是她的人。
任何条件捆绑的以身相许,他都不要。
安宁郡主却将这句话理解成了他根本不屑于她对他以身相许,气的面色发青,随手操起一旁的椅子就对着他砸去,“张鳖鱼,你去死——”
司马成玉他们办事效率极高,将人拉过来之后就开始动土,因着慕容恒这个精通商业的人为他们出谋划策,事情顺利了不少,这修建园林毕竟是大工程,一定要有专业人士才行,慕容恒临时调了汴梁城分庄的管家和精通土木修园的行家过来帮忙。
指挥的,画图纸的,准备木材的,管理运输的,采办人员……所有的一应具备,协议一敲定,所有人都开动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开始动工。
消息传到公主院时,她正舒服的靠在水池里泡澡,天冬伺候在她身边,时不时往池里洒一些花瓣,添些热水,趁着秦默不在,素衣端了药碗过来。
昭华公主瞥见之后,伸出修长洁白的手端起药碗,苦涩的药味袭来,望着碗里乌黑的浓汁,她面色如常,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端起来一饮而尽。
平日里一点点苦都吃不得,受一点点伤都要秦统领捧在怀里呼呼,吃个药都得秦统领在一旁左一声“世界上最好最可爱最善良最乖巧最聪明的公主”,右一声“天底下最漂亮最美丽最惹人喜爱的娘子”好言好语的劝着哄着才肯勉强喝一口,就这样还能吐上一堆,哭嚷着说自己是天上地下最可怜的公主,再也不肯吃药的人,这会儿倒是难得的坚强。
这绝子汤可比那些安神养身的药苦多了,她闻着这味道都想吐,公主却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喝了下去。
她就这样不爱惜自己吗?
“公主也该紧着身子些,这绝子汤吃一次,伤一次身,女儿家的身子可不能这样折腾,这般吃下去,日后若是有个好歹……”素衣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知道说这些她根本听不进去,便将秦统领拉了出来说事,“公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秦统领,若是叫他知晓你这般折腾自己,他定会不舍得。”
“所以不告诉他咯。”他看不见,不知道,不就万事大吉了?
昭华公主在水池里滑动了几下,眸光落在药碗上,皱着脸,“这味道重,快拿走,练武之人可都是狗鼻子,若是让他嗅出来,岂不是平添烦恼?”
“公主,你可不能这样由着性子,身子若是……”素衣还待说什么,天冬耳力甚好,出声提醒道,“咳咳,秦统领来了。”声音急促。
素衣连忙止住话语,弯腰拿起药碗,刚站直身子,便看见秦统领的身影从门口闪现,她来不及闪躲,将药碗往身后一藏。
昭华公主整个人往水池里一缩,头一回觉得自己允许秦默自由出入是一个错误。
其实秦默并不想这般直接闯进来,走到门口便闻到了淡淡的药味,他心中记挂着公主,也就直接掀开帷幔走了进来,眸光第一时间落在公主身上,见她背对着自己,安然的靠在水池里泡澡,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眸光一转,落在了素衣面上,他性子虽冷,警觉性却很高,眸光更是敏锐,注意到她两手背在身后,神色有些紧张,好端端的,她双手背在身后做什么?
再看蹲在一旁的天冬,面色有些不自然。
秦默的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天冬是练武之人,耳力比公主要好上许多,她将才那一声叫唤并非随口一喊,而是在提醒公主她们,他来了。
公主在防着他。
防他什么?
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在靠近公主的位置停了下来,苦涩的药味越来越浓,可是这里却没有药碗,秦默眼尖地瞥见在素衣和公主中间的地面上有黑色的药痕,眉眼一深,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猛然捏紧,身子僵硬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不想要孩子
屋子里气氛有些不对。
素衣捏着药碗的手紧了紧,与天冬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秦默眸光淡淡, 落在池水上, 似是被上面漂浮着的五颜六色的的花瓣吸引,没注意到素衣的异常。
待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后, 秦默蹲下身子, 试探了下水温,温温热热, 还好, 不是很凉。
“再泡一会儿便上来吧, 莫要染了风寒。”清润的声音与往常无异。
昭华公主静静的看着他, 心中有些忐忑,他现在这般的淡然,淡然到好像全然无知的态度,反倒让她难以捉摸了。
“修园子的事情怎样了?”她漫不经心的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 靠了过来, 趴在水池边上, 歪着头看他。
“河工都已经拉过来了,一切如公主所愿。”秦默低着眉, 眉目间清淡柔和,瞧不出一丝异样, 昭华公主微微放下心来, 或许, 他并没有察觉到,是她多虑了。
苦涩的药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昭华公主刚落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不对……这么浓郁的药味他会闻不到?他又不是傻子,可他现在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问都不问?
屋子里光线微暗,黑衣青年俊秀挺拔,面无表情,看着她的眸光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温暖,与平日里无异,多么淡定的一个人啊,昭华公主的心却猛然沉了下来,“秦默,把手伸出来。”
秦默身子一顿,将左手伸出,刚撩过池水的手微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你知道我说的是另外一只手!”昭华公主眸光紧紧锁着他,声音微颤,“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我该知道什么?”秦默低垂着眼,声音清淡,显得异常平静。
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他这清淡温和的性子,可是此刻,昭华公主却厌极了他这性子,厌极了他的沉默,她伸手,一把拽着他的右手送到自己跟前,在看到他的右手时心狠狠的一震,骤然瞪大了双眼。
他右手上,一根凤尾簪静静的躺在那里,尖细的一端深深的将他的手刺破,上面沾染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