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兰心抬眸,见昭华公主眸光淡淡的看着她,那眼神清明干净,提及她哥哥,透露着丝丝的赞赏,全然没有意料中的鄙夷和不屑,当下勾唇,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谦逊道:“多谢公主抬爱,我哥哥不过是个商人,算不上年少有为。”
“不必妄自菲薄”,昭华公主斜了安宁郡主一眼,后者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她无奈一笑,“你既是安宁的手帕交,与她情同姐妹,在本宫面前便无须拘礼。”
慕容兰心点头应道。
昭华公主默了默,眸光重新落在佛经上,突然问道:“你信佛?”
慕容兰心一愣,她来寺庙是为了寻安宁郡主,至于佛……她还真不信,可是当着公主的面,又身处寺庙,这样的话便如何也不能说,于是,低声应道:“图个心里慰借罢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听闻这京城有三家寺庙都是你慕容家捐钱建造的,你却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倒是有意思。”
“我哥说,先齐小家,再齐大家,做人当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修身养德,第二个境界是照拂好身边的人,第三个则是接济天下,我慕容家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银子,修建寺庙,接济穷人,或是送些干粮和衣物去贫穷地区,不图名利,不为功劳,不图回报,但求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至于信不信佛这一说,兰心认为,佛在乎本心,内心向阳,心中有光明,眼底有慈悲,那信与不信,又何妨?”
“嗯”,昭华公主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正视着她,良久,浅笑一声,“这想法倒是与本宫不谋而合,左右本宫在这别院呆着无事,你日后便常来坐坐吧,陪陪本宫。”
这话,分明是接受了她。
安宁郡主大喜,眼眸放光,“阿姐,你这是接受兰心了吗?你不嫌弃她的出身?”
“……”,昭华公主眉头轻蹙,不满的瞥了她一眼,安宁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真要改改了,“本宫何时说过嫌弃她?”
慕容兰心抬头,公主不曾嫌弃过她?
“士农工商,商人为下,这些都是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若无商人,何来的市面承平,若无商人,若无买卖,百姓们的吃穿用度哪里来?本宫倒是觉得商人很好,凭借着能力和手段谋取应得的酬报”,昭华公主将面前的佛经合上教给伺候在一旁的尼姑,起身,道:“清贵人家大抵看不上银子,觉得银子是俗物,是肮脏之物,可是谁不需要用银子?没有银子,他们的奢华生活从何而来?本宫就极喜欢银子”,银子可是一个好东西。
笼络人心需要银子,上下打点需要银子,吃穿用度需要银子,造反谋逆更需要银子……
昭华公主眼眸一深,平西侯爷要造反,定然离不开银子,慕容家家大业大,乃是大明朝第一首富,若说严如是没有将主意打到慕容家身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前世慕容家并没有被收拢,看来慕容家主慕容恒着实有些手段。
慕容兰心闻言大怔,她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昭华公主,有些动容。
名门贵族大抵看不上商人,认为他们登不上台面,这还是第一次,从一个权贵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话,还是一国公主所言,面前这位公主,当真跟她想的不一样,完完全全不一样。
她露出真挚的笑容,轻笑道:“兰心也喜欢银子,若是公主不嫌弃,兰心日后就多来叨扰,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公主抿嘴一笑,“看安宁盯着你手中的盒子瞧了半饷,里面是何物?”
“是蝴蝶”,慕容兰心毫不犹豫的将盒子打开,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盒子里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围绕着她转了两圈,最后落在了她的衣袖上。
“哇……这是哪里来的蝴蝶?”,安宁郡主激动的上前,正要去抓,那蝴蝶扑闪着翅膀,瞬间飞起,她扑了个空,嘟着嘴,“兰心你好偏心,我磨了你那么许久,你都不曾给我,结果阿姐只是提了一下,你就放出来了,哼,亏我对你那么好!”
她只顾着看热闹,昭华公主却从中看出了不寻常之处,那蝴蝶飞起后,盘桓了一会,又一次在同一个地方落了下来,轻轻的嗅着她衣袖上的花纹,那模样,倒像是在采蜜,“这蝴蝶,可有何不寻常之处?”
“公主慧眼”,慕容兰心将蝴蝶捉起,重新放回了盒子里,“此乃追踪蝶,我衣袖上涂了粉末,这是我府上的大夫最新研制的,只要在身上撒上一些粉末,方圆三里以内,追踪蝶都能找到人。”
“哦,如此神奇?”,昭华公主眼眸微闪,对此事上了心。
慕容兰心回府之后,便去寻了慕容恒,将今日在佛安寺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对昭华公主赞不绝口,最后感慨一声,“哥哥,没想到这公主如此有趣,除了安宁那个皮猴,我还从未见哪位贵女如此坦荡,性子直爽,亲口承认自己喜欢银子呢。”
慕容恒不经意的放下手中的账簿,将里面的信件掩上,询问道:“你说,她主动提及我?”
“是啊,公主还夸你年少有为,是一个大人才呢,还说京城中数得上来的几位公子哥里面,哥哥你的才华就是跟英国公之子张澄泓比起来,也未曾多让。”
“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公主,竟然对外界如此熟悉,慕容恒眼眸微眯,“她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闲话,问我京城里头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一些近期流行的式样头面……”,慕容兰心歪着头想了想,“哦,对了,公主好似对船只,河流很感兴趣,问了我京城有哪些码头是慕容家名下的,还问了码头的长工,说是希望何时能够登船游护城河,欣赏沿岸的京城风光……”
船只,码头,长工……
若是他没有记错,近期右相之子可是领了修河道的差事,从码头调走了不少长工去做苦工。
慕容恒眼眸一深,公主提及此事,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一个公主,关心这个做什么?
他抬眸,见慕容兰心提起昭华公主满目都是笑意,一双深邃的眼眸也不禁染上了柔和之色,兰心虽单纯善良,却甚是聪慧,看人极准,她甚少与人结交,便是秉着宁缺勿滥的原则,如今仅见过一面,她便认定了公主,想必那昭华公主自有过人之处,至少,是对兰心坦诚相待的,否则,依着兰心敏感的性子,不会这般的喜欢她。
“听闻昭华公主博学多才,甚是聪颖,既然你们投缘,那你日后可多去佛安寺走动走动”,慕容恒放下这句话,眼看着慕容兰心走出了房门,他叹息一声,从账簿下抽出信封,上面的“严“字清晰醒目。
第四十章 逼问秦默
是夜,月色溶溶。
秦默孤身一人来至公主院前,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向屋内看去,见那处漆黑一片,瞧不见人影,他微怔,将将戌时三刻,公主就已经入睡了吗?
以往他来,公主都尚未就寝,她总是靠在榻上抱着一本书卷安静的翻看着,公主似是极喜欢看书。
想到昨夜的一切,他心中叹息,素衣的话语又回荡在耳边。
她说,公主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过;
她说,公主是真心待他的,他自领了杖责,公主大动怒火;
她说,公主今日醒来很生气,赤脚站在地面上,站了很久很久……
公主她看上去并没有恢复记忆,可如今这般的将他放在心上,究竟是为何,难道当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吗?秦默捏紧了拳头,来至门前,正要敲门,伸到半空中的却僵硬在那里,公主连门都关上了,摆明了是不想见他,看来,她是因着昨夜的事情生了气,他今日忏悔了一天,细细回想,也觉得他那般做着实有些不大妥当,可若是重来一回,他依旧会那般做。
很多事情,虽说不合规矩,可若是公主想要,那他便顺着公主,不合规矩又如何,左右公主开心了,就好,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可是有些事情,即便公主想要,即便公主会因为他的抗拒而生气,他也不能任由她胡来,这女儿家的贞洁便是头等大事,公主尚未成亲,她与平西侯世子的婚约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如若他与公主发生了些什么,公主婚后该怎么办?她此刻坚定,日后若是反悔了呢?
他绝不能冒这个险,任何伤害到公主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秦默叹息一声,伸出来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公主许是已经睡了,那他便不打扰了,他转身,走了几步,却又顿住,真的就这样走吗?
公主说过,要求他日夜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公主此刻正在气头上,他若是就此离去,公主会不会越发恼火?
秦默进退维谷,站在月色下,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