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砚!”方瑾枝忽然停了下来。
“在呢,在呢。”陆无砚低低地应着她。
“我想吃桂香紫薯糕!”方瑾枝那双明亮的明眸里逐渐染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来,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陆无砚。她甚至伸出淡粉色的小小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来表达自己真的很想吃!
前两日陆无砚亲手给方瑾枝做过一次桂香紫薯糕。那次的桂香紫薯糕算得上是陆无砚这段时日下厨房成效最好的一次了。
“我做的?”陆无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瞧着陆无砚眸中的暖暖笑意,方瑾枝睁大的眼睛逐渐弯起来,甜蜜地望着陆无砚点头。
“好,我去给你做。”陆无砚牵着方瑾枝回到寝屋,“那桂香紫薯糕要很久,你若无聊了就看会儿书。床头的架子上给你找了几本你喜欢看的故事书。不过不要看太久了,已经是晚上了,别太累着眼睛。”
方瑾枝都点头答应下来,她走到床边,在床头的架子里随手翻出来一本故事书,就爬上了床,盘腿坐着,将书放在腿窝里来读故事。
陆无砚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去厨房。
那桂香紫薯糕需要的时间的确不短,陆无砚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才做好。他将一个个白皮透着紫色的桂香紫薯糕放进食盒里,又拿了一块叠好的后棉布压在食盒上——以免桂香紫薯糕在从厨房拿到寝屋的这段路上凉了。
陆无砚回到寝屋门口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他放轻了脚步,才推开房门进去。
方瑾枝果然已经睡着了,她侧躺在架子床的外边儿,一条腿才悬在床下,那本先前被她捧在手心读的故事书也落到了地上。
陆无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手里提着的食盒轻轻放在屏风外的长案上,不让它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将方瑾枝掉到地上的书捡了起来,又折回灯架边,将屋子里的灯吹熄了。
陆无砚回到床边,轻轻抱起方瑾枝的时候,她翻了个身,一双纤细白皙的白藕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陆无砚的脖子,小脑袋也偏向了陆无砚的胸口靠着。
怀中是想想软软的雪玉身子,鼻息之间又是一阵方瑾枝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
陆无砚心里有点痒。
他拥着方瑾枝歇下,过了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十月怀胎?一个月就能生下来多好!
烦!
第二日方瑾枝醒过来的时候,果然已经全然忘记了昨夜心心念念想要吃的桂香紫薯糕。
陆无砚倒也不在意。
明日就是二月初二,也是荆国皇室前来大辽皇宫做客,并定下永世休战盟约的日子。
纵使前段日子长公主故意放手借病远离朝堂,像这样的日子,她还是不能离场。她一大早就出了长公主别院,前往皇宫之中布置。
陆申机手中握着大辽绝大多是的兵马,此时也是和辽国的一些将军们仔细商量着各种策略,以来应对荆国皇室此次前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别看陆申机平日里稀里糊涂,不甚聪明的样子。可是等到他穿上了一身戎装,立在军事图前,整个人仿若变了一个样子。眉宇之间的压迫感骤然而来。
那再普通不过的军事图,在他的眼里就有了不同玄机。他微微弯腰,一手压在案桌上,一手指着军事图中的地方,一一布置。
方瑾枝用过早膳以后又回到架子床里补了一觉,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陆无砚坐在窗前的藤椅里,他静静看着身前虚无处,眉目清冷。
“无砚?”
“醒了?”陆无砚睁开眼,朝着方瑾枝偏过头来。
方瑾枝发现陆无砚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方瑾枝静静想了一会儿,才踩着鞋子走到陆无砚的身边。
“怎么了?想要什么?”陆无砚牵着她的手,将她抱在膝上。
“不要什么呢。”方瑾枝的目光落在了陆无砚面前桌子上的一张名单上。她将名单拿起来,轻轻扫过。
大多都是方瑾枝不知道的名字,但是有那么几个却是她听说过的。平日里陆无砚和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并不会故意避着方瑾枝。
方瑾枝知道这是这次荆国来大辽的人名录。
“荆国的人已经到了吗?”方瑾枝问。
“嗯,已经在安顿在行宫里了。”陆无砚淡淡道。
这段日子,方瑾枝虽然被肚子里的小家伙闹得心烦意乱,整日不得安宁,但是身边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方瑾枝知道明日荆国皇室此次入宫时,宫中会举行比除夕之时更盛大的国宴。那国宴虽说是为了彰显国力,不失国之威仪和礼节。可是也同样会存在各种危险。毕竟荆国与宿国岂是一纸盟约就可以真的议和?
不过方瑾枝此时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陆无砚脸上的表情,问:“你会去明日的国宴吗?”
陆无砚没答话。
方瑾枝就不再问陆无砚了。
方瑾枝心里明白,即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陆无砚幼时在荆国的那两年中所经历的事情一直都没有被他忘记。即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事情也一直影响着他。
如今那些荆国的人要来了,那些被尘封了很多年的过去无疑又被捞了出来。
鲜血淋漓的。
方瑾枝偏着头,靠在陆无砚的胸口,又捧起他微凉的手掌捧在掌心里。“无砚,你不要去了吧。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
陆无砚明白方瑾枝是在担心他,可是他不能不去。而且他和长公主筹备了很久,将会利用这次的机会将朝中有反心的左相一党除去。
其中凶险和变故也是在所难免,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因为个人原因缺席。只不过一想到要与那群人同宴而乐,陆无砚就觉得恶心。伴着仇恨的恶心。
夜里长公主很晚才回来,她今日不仅要吩咐宫中、朝中暗中布置,更要去见荆国的人。她要忍着不拔刀,又要尽到该进的礼数,一日下来精疲力尽。
她回来之后,陆无砚来看望她,被她吩咐的侍女挡了回去。
隐忍一日不能手刃那些人使得她不想见陆无砚,好像总带着那么一层无法面对的愧疚。她望着烛台上将要燃尽的烛火,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她不是这大辽的长公主,而是身无责任的江湖侠女该多好,想杀谁就杀人,同归于尽也够爽快。
然而,她现在是辽国的长公主,她就不能那样做。
一层又一层的顾虑,一层又一层的利益,再加上一层又一层的责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网住。
让她不能肆意妄为。
长公主的肩微微下垂,带着点疲惫。可是下一瞬,她猛地张开眼。
“来人!”
喊来了侍女,她立刻问:“陆将军现在在哪儿?”
“禀公主,陆将军一直都没有回来。”
长公主皱着眉在屋中渡了几步,心中隐隐不安。她停下来转身吩咐侍女:“去把入酒给本宫喊来!”
“公主您找我!”一声红衣的入酒手握宝剑刚巧走到门口,她跨进屋子里,等着长公主吩咐。
长公主让侍女下去,才对她说:“去,立刻去别院附近暗中打探,若是看见陆申机,把他给本宫抓回来!”
“公主,您是担心……”入酒心中一惊。她贴身跟着长公主已经很多年了,立刻明白了长公主的顾虑。
“属下遵命!”入酒转身,立刻疾步往外走。
可是她刚跨出门槛,就停下了步子。
“公主,陆将军回来了……”
长公主追到门口,望着正穿过回廊的陆申机,问:“陆申机,你去哪儿了?”
陆申机之所以会穿过那条回廊,是打算避开长公主的房间。
陆申机的脚步一顿,“没去哪!”
“本宫问你话呢!”长公主声音微微抬高,带了几分厉色。
陆申机嬉皮笑脸地摊了摊手,“寻花问柳打架赌钱,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
他也不像之前穿过回廊时那般脚步匆匆了,反而拿出吊了郎当地模样来,闲庭信步一样往后院走。
“陆申机!你别坏了本宫的大事!”
陆申机耸耸肩,没理她。
长公主心中一恼,立刻指着陆申机,对身边的入酒说:“去!把他给本宫绑过来!”
“啊?属下打不过陆将军啊!”入酒挠了挠头,后脑上高悬的马尾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听了入酒的声音,陆申机心情不错,轻哼了两声。
长公主大怒,她抽丨出了入酒手中的佩剑,冲向了陆申机。
若说起来,长公主这些年被朝中那些臣子磨砺的早就喜怒不言于色,甚至已经极少有事情能真让她动怒。可是好像只有这个陆申机,每次轻易一句话就能把她惹怒。
“说!去哪儿了!”长公主直接将手中的佩剑架在了陆申机的脖子上。
陆申机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那你以什么身份管我啊!”
长公主笑了一声,“本宫管天管地,顺便替老天管管你罢了。”
陆申机却摇摇头,“天王老子问话我也不搭理,我只听我夫人的管。”
他又“啧”了一声,“可惜我陆申机大好男儿居然没个夫人,可怜呐可怜!公主人脉广,要不要给我说一门媳妇儿?”
“想要媳妇儿?行啊,本宫手里有啊。”长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佩剑扔给了入酒。
长公主转身走回房,陆申机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追了上去。
陆无砚轻轻将窗户关上,屋子里,目睹了这一幕的陆无砚和方瑾枝相视而笑,笑出声来。
方瑾枝更是伏在陆无砚的身上,好笑地问:“无砚,你说你的性子是像了父亲还是母亲呢?我怎么觉得都不像……”
“不,”陆无砚很正经地摇了摇头,“据说,我继承了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缺点。”
比如陆申机不讲理的纨绔,比如长公主强大的掌控欲。
方瑾枝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颇严肃地点了点头。
见此,陆无砚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质问:“怎么,你也觉得我身上全是缺点?”
方瑾枝黑白分明的眼中,明亮的回眸轻轻转了转,才说:“总是有优点的,还是凌驾于父亲和母亲的优点。比如说那桂香紫薯糕,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方瑾枝“呀”了一声,顿时睁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嚷着要吃桂香紫薯糕,然后……然后没等陆无砚做好,她就睡着了。
等到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把那桂香紫薯糕给彻彻底底忘记了……
方瑾枝垮着脸,有些心虚地看着陆无砚。
“想起来了?”陆无砚蹙了眉,“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又想吃了。”
方瑾枝前一刻脸上的心虚表情散去,她挽起陆无砚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又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那……如果我现在又想吃了怎么办呢?”
陆无砚早有意料,笑着说:“随时随地,愿为夫人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