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竟然闹出了这样的变故,饶是季瑶说她自己会彻查,但裴珏也是对此事上了心,明里暗里的调查起这些人牙子。虽说大楚并不禁止人牙子,但是那也得是双方你情我愿,而这样掳了人去发卖,实属可恶至极。
季瑶和霍柔悠分别被哥哥和老爹亲自领回了家,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罗氏给惊得几乎背过气去,宽慰了好久才勉强歇下。季瑶又被老爹并哥哥嫂子轮番宽慰了一阵,这才让她歇了。
那吃里扒外的护院被捆了扔在京郊的庄子上,有专门的的人负责审问。那护院的确是有几分狗胆,否则也不敢打昏同僚而后想要卖了自家小姐,但没有用在正途上便是罪大恶极。然而季瑶并不相信他能无端就能起了发卖小姐的心思,必然是有人煽风点火。
能接触到府上护院的人,也只有府上的人了。换言之,季珊的嫌疑十分大啊……
季瑶原本握着笔作画,满心怀疑着季珊,没有发现知书已然进来,等到在炕桌上放下了一个精巧的玉匣子,她这才回过神来:“大早上便不见你,你去了哪里?”
“我从角门溜了出去。”见屋中只有司琴和弄画,知书也很自然的说道,“这化瘀膏是四殿下命人送来的,我寻思着旁人也不好去接,只能我去了,免得给人看去了非议姑娘的名声。”
那日的光景,知书是尽数看在眼里的。季瑶并没有反对裴珏抱她,知书自然认定自家姑娘也是对裴珏有意,然而两人又没有谈婚论嫁,即便真是两情相悦也要警惕旁人非议私相授受,到时候受害的还是姑娘。
季瑶闻言,打开玉匣子,见里面盛着淡绿色的膏体,一股子清凉的香气渗了出来。因为被那护院掐住脖子,宿主的身子又娇弱,脖子上便留下了指痕。裴珏肯体贴到这个地步,季瑶很是受用,顺手抹了一些在脖子上,凉凉的:“四殿下有心了。你可替我谢过了?”
得了肯定答复,她这才放下心来:“这淤痕一日不消,我也不必出门了,实在难看至极。”
三人一面称是,外面又有人通报,说是季烜来了。
“哥哥今日不必当差?”迎了季烜进来,季瑶重新坐下,又掩了掩脖子上的淤痕,提笔继续画,“还不端茶来?”
“今日休沐,来看看你。”季烜可谓是是个妹控,见妹妹脖子上的伤痕,一时不忍,“瑶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季瑶微笑,不动声色的让知书收了玉匣子放好,季烜粗略的扫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这冰肌玉骨膏得来不易,是四殿下命人送来的?”
冰肌玉骨膏素来是宫中才有的,对于伤痕和淤青有着十足的功效。季瑶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季烜叹道:“我今日的来意,一来是看看你,而来,也想问问你对于四殿下是如何看待的。”
季瑶迟疑一阵,搁了笔,抱了五蝶捧寿珐琅手炉笑道:“大哥的意思呢?”
“四殿下人中龙凤,必是良配。”季烜这回答实在是妙,说是夸赞,但这样官方的夸赞,等于并未开口。季瑶微微一笑:“我同大哥的看法是一样的。”
裴珏自然是良配,除却未来可能会杀妻之外。历史上的楚武帝是好皇帝,但却未必是好丈夫。虽说正史记载,文昭皇后是暴毙而亡,但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公认是楚武帝杀妻,只因为还有后面的事。
历史上的楚武帝登基之后,除了加封嫡母为太后并上徽号,再然后就是追封原配为皇后。本来还能说是情深义重,结果这货转头就把文昭皇后的母族给一锅端了,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后来便得出了结论,武帝娶文昭皇后不过是为了借助其家族势力,但并不喜欢这个妻子,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而自己这个扑着赶着要去给他杀的“文昭皇后”,政治觉悟不可谓不高。
见妹妹也这样说,季烜目光一深:“如此说来,瑶儿是的确倾心于四殿下了?”
季瑶也只是笑,顺手提笔继续画:“瑶儿的意思不重要,老爷和太太什么意思才重要哩。况且若是四殿下有意,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撒个娇,咱们也没有权力拒绝不是?”
见妹妹说得轻描淡写,季烜也没有说话。季瑶自小便有主意,这点季烜比谁都清楚,而若是她真的有意和裴珏在一起,以季家如今的境况,嫁入天家为嫡妻是完全可以的。
“今日大哥这话,未免是孟浪了。”季瑶抬头,对季烜俏皮的眨了眨眼,“四殿下是京中贵女们的心头好,我又没有比别人多眼睛鼻子。况且过几日封王的旨意便要下来,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赶着想做王妃呢。”她说到这里,饱蘸浓墨,“若我真的有意,娘的意思,大哥也不是不知道。”
罗氏素来是反对自家的孩子和天家扯上姻亲关系的,什么身份便要承担什么责任,嫁入天家便是夫君的贤内助,妻贤夫祸少,这话当然有道理,更要紧的是,天家那是出了名的妾多;而若是尚了公主,可谓是求了一个祖宗进门,做丈夫的每日要给公主行跪礼问安,当然若是夫妻感情好,这项免了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这身份上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真正的有才之士,很少有人愿意尚公主,不仅没有什么助力,显得自己和吃软饭一样。
见这个一向温润的哥哥不说话,季瑶展眉微笑:“哥哥,不必再为我担心了。若是四殿下真心待我,他必然会先行开口。我也明白应该如何,对方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哥哥不必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又微笑道,“真有这功夫担心,不妨再想想,三哥的婚礼上要邀请哪些人。”
哄走了季烜,季瑶这才静下心来重新画画。裴珏对她的心思她如何不知道,那日裴珏救了她,她并无大碍,只是脖子给掐得生疼,然而裴珏自己却抖得跟筛糠一般,明显是害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季瑶执行了那样多的任务,每一个宿主便是换了一张面具,她的人生拥有无数张面具。
而这么多次任务下来,季瑶当然有一套章法,若是别人真心待她,她必然会回报真心,但若是对方并不是真心,那么也就虚与委蛇。
*
用了裴珏送来的冰肌玉骨膏,三五日之后,脖子上的淤痕便荡然无存,季瑶自然很是欢喜。而在正月二十,圣旨下达,封裴珏为晋王,汤沐邑十万,并赐府邸。
原本裴珏就是京中贵女的梦中情人,如今是有实权的王爷了,自然追捧得更加厉害。虽说贵女们干不出自荐枕席的事,但那粉红泡泡,俨然都快将京城的上空给淹没了。
而季瑶此刻,立在晋王府的花园之中,享受着贵女们根本不可能有的优待。王府之中很大,假山嶙峋,错落有致,一汪池水碧绿,树木间还有几分薄雪未化,看来却是生机无限。
“姨妈可算是来了。”三公主等在花园之中,见季瑶来了,也是从凉亭下来相迎,张望一阵,“怎的不见柔姐儿?”
“公主知道的,那日受了惊吓,如今精神还不济,实在来不了了。”霍柔悠性子原本就腼腆,那日给那混账玩意儿一吓,现在还没能缓过劲来,前几日季瑶去看她,见她还卧病在床,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心中也是难受,只好替她回了三公主。
听了这样说,三公主一张小脸立时暗淡下来:“也是贼人可恶……”她吸了吸鼻子,拉了季瑶往凉亭上去,“我听四哥说,那贼人姨妈要自行审问,如今可有消息了?”
季瑶沉吟片刻:“还没有,那人是个硬骨头。我也不急在一时,先礼后兵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
三公主撅着小嘴,紧紧的拉着季瑶的手:“姨妈定不能放过幕后黑手,实在是太坏了,将柔姐儿吓得那样。”
这个自然,对自己那样虎视眈眈,如今季瑶满心设防,出门带得护院也好丫鬟也好,全是自己信任的人,要真想再做什么手脚,只怕也是不能。待落座吃了一盏茶,季瑶才笑道:“咱们这客人都坐下了,主人又去了哪里?”
“天才晓得四哥去捣鼓什么了。”三公主挤了挤眼,“方才听到姨妈进来了,他就抽身离去了。也不知大男人害什么臊。”她说到这里,半靠在季瑶身上,低声笑道:“四哥若是大婚,她们我全都瞧不上,唯有姨妈,若是做我嫂子,我才是顶顶欢喜。”
往日三公主都是和霍柔悠咬耳朵的,如今竟然肯说出来臊季瑶了。季瑶脸上微微发红:“哎呀,公主好生没有正经。”
三公主咬着唇笑起来:“等一等,姨妈且说说,怎么就不成了?姨妈瞧不上我四哥?是皮相不满意,还是人品家世不满意?”
见她愈发来了劲儿,季瑶被磨得无奈,脸上一片潮红,点了点三公主的脑门:“休要诳我,定是四殿下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你们兄妹二人将我诳了来……”
三公主笑得厉害,又正色瞧着季瑶:“虽说是玩笑,却也是大实话,依着姨妈家世,嫁到这王府里做王妃也是绰绰有余。”
季瑶只是笑,并不说话,旋即见裴珏快步而来,一身宝蓝色长衫,显得整个人长身玉立,原本冷着一张脸,望见季瑶和三公主同坐,笑意顿时浮上面容,叫两人身边的侍女都呆了呆,而后才满脸红晕的低下头去。
季瑶忙起身向他问安,还未行下礼去,便给他虚扶一把:“三姑娘不必多礼。”又细细的端详她一阵,见她脖子上的淤痕果然消了,这才放下心来。因为这些日子忙着建府之事,甚至连去爬屋顶偷偷看一看她的功夫也没有了……
季瑶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坐下,裴珏温言道:“三姑娘今日肯来一趟,原本是我的殊荣。”又偏头看一眼立在凉亭下的人,那人立时上前来,从一个布包之中捧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奉到季瑶跟前,“当日在相国寺之中,三姑娘曾说想要,我便命人留心了,不知三姑娘愿不愿意收下。”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奶狗,不过只有季瑶的一个巴掌大,毛茸茸的,此刻刚睡醒,睁着惺忪的睡眼,就那样瞧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又轻轻的呜咽一声,都快将心萌化了。
季家娶新妇(上)
隐隐记得,自己当日在相国寺之中,的确说了想要养一只狗,但那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裴珏竟然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看着眼前的萌物,季瑶心都快化了,伸手接了小奶狗:“给我的?”
“自然。”裴珏他选了又选挑出来的小狗,还是生怕季瑶并不喜欢,还是有几分赔小心,“三姑娘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