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常慢条斯理地道:“虽然没有确切的时间,但是,我可以说,那笔温饱的钱,可以每月向每户工人家庭发一次,一直发到你们可以再就业为止。”
听了这话,本来打算站起来的宗和又慢慢坐下了。马哥却道:“我们才不信呢!你一个人两万块钱都不给,难道还能每月发我们一笔钱?发多少个月啊?哼,谁信啊?”
周修常此时也有一些失去耐心了,他明显地感到工人们和自己之间有些巨大的一条鸿沟,充满了不信任感,这些工人被人挑唆了,当属无疑,道:“马同志,我还没有说,我每个月可以给每户家庭多少钱用来温饱保障,你为什么就说不行呢?”
马哥听了,脸有些红。
周修常又道:“你们工人代表,是不是宗和同志?还是宗和同志只是一个傀儡,你才是真正的代表?”
宗和看了马哥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工人代表,不过,马哥也可以算,我们俩都是。这样吧,周总,你说说,你那个什么保障温饱的钱,每个月能给我们多少?”
周修常道:“每一户,每个月一百元。有孩子的话,一家一百五十元。”
马哥不满地道:“一百元!那叫什么温饱,那叫顿顿是白菜汤!不要!”
周修常道:“一百元不多,但是你们什么都不用干,自己做点其他生意我都不反对。不过,当我们公司开始招兵买马的时候,工人们应该在我这里就业。”
马哥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抱胸,表示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
宗和却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犹豫。
周修常向他俩各自瞥了一眼,道:“这样吧,你们回去把我的条件跟工友们商量一下,如何?”
没想到,宗和和马哥都是许久不说话。半晌之后,宗和忽然抬起眼睛,怀疑地打量着他,然后坚决地摇摇头,道:“恐怖不行。不过,周总,我会把你的条件跟大家说一下。还有,我们今天不会占据你们的办公室了,大家伙都会回去的。我们工人虽然是大老粗,但就算再怎么被人家欺负,也不是不知好歹的野蛮人。马哥,我们走吧。”
马哥听了这话,有些诧异,道:“咦?我们回去?”
“回去吧!”宗和说着,看了一眼周修常,道,“周总,不管你是忽悠也好,骗人也罢,冲你今天的这个态度,我们也就不太做过分了。不过,我们工人的要求,并没有改变。”
说罢,宗和起身,和马哥走到门口。
“等等!”周修常叫道。
宗和和马哥的脚步都停下来,宗和回头,道:“怎么了?”
周修常道:“你们工人的要求我无法答应。不过我还要说明一点,我也是工人家庭出身。”
周修常说了这话,本以为能拉近和宗和的距离,谁知,宗和却“嘿嘿”一笑,道:“是啊,我们知道啊!所以你出来了,讨厌我们这些大老粗嘛!”
说着,开门而出。
周修常和王朝阳相互看了一眼,周修常道:“你看出什么端倪没?”
王朝阳沮丧道:“还能看出啥端倪!妈的又得花钱了!一户家庭一百元,有孩子的一百五十元,你知道人家工厂有多少工人?上千!有一家子都是工厂的,你也一家发一百?肯定得打起来呀!”
周修常考虑了一下,道:“确实如此。说真的,要不是我工人家庭出来的,知道他们的窘迫,我是一分钱也不给。”
王朝阳道:“现在知道了什么叫烫手山芋了吧?你不是有办法么?是不是吃了一个下马威?还问我有没有端倪,我看出来的端倪就是,这块地块赶紧转手吧,爱谁要谁要,咱们不要了!”
周修常道:“我看出来的端倪则是,好像有人在挑唆他们了。”
王朝阳道:“废话,刚才我们不都是这么怀疑的吗?怎么?你现在已经确认了?”
周修常道:“不能。不过,我大概知道了这人是怎么挑唆的了,用的什么方式……”
“什么方式?”王朝阳反问,“你是说,你要是站在对方角度上,该怎么来破坏你的好事吧?”
周修常道:“不错。一定是有人答应他们了,所以……”
王朝阳道:“等会!答应他们什么了?”
周修常道:“还能是什么?答应他们钱了。只要不让我买卖成功,他们就买下来,然后给工人钱,其实真的给能吗?”
王朝阳道:“你这么想倒是不错。所以是人家团结了工人们来反对你!”
周修常道:“不是团结了,而是收买了一部分工人来反对我。你看宗和和马哥他们俩,谁像是被收买的?”
王朝阳道:“废话!自然是马哥啦!”
正在这时,于玉香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说道:“你们都谈完了?我这茶才刚刚烧好……”
王朝阳很惊奇:“才烧好?怎么这么慢?”
于玉香叹口气,道:“这么说吧,你屋子里的电水壶已经被工人们用坏了,他们还是吵吵着喝水,有吵闹着去卫生间,我就算冲了这四杯茶,还是黑星星抢下来的热水呢!”
王朝阳道:“这帮人简直是不像话!我的电水壶那么高级,一百多一个呢!”
于玉香又问:“怎么样?你们谈什么了?工人们都走了,是不是谈得……”
说到这儿,她看到周修常和王朝阳的脸色,便知道谈判失败了。
于玉香娥眉微蹙,道:“既然没有谈拢,他们干嘛还是走了?”
王朝阳道:“那个宗和说,觉得咱们周总态度不错,他们也不想逼人太甚,也觉得霸占人家办公室太不意思,就走了。”
周修常道:“其实,宗和这个代表当得有些窝囊了,工人们中有被收买的人,他们根本不是和宗和一条心。因此上,宗和叫所有人回去,然后把我的条件跟他们说一下,看看大家的意见怎么样?我就不信了,每个月一百元,还保证他们的就业,难道真的就一个人不心动么?”
于玉香道:“已经看见了现钱的人,自然不会心动了。”
她这句话,说得周修常和王朝阳都是恍然。王朝阳道:“你的意思是说,像马哥这样的家伙,已经是领到了钱的?”
于玉香淡然道:“那还能是怎样?”
周修常和王朝阳面面相觑,他们的眼里虽然远和广,但却不如于玉香的专和透。
于玉香接着道:“刚才我就想过了。你们俩恐怕都没有看出来。”
周修常和王朝阳齐声道:“什么事?”
于玉香拿过一杯茶水,悠哉悠哉地喝上了一口,然后道:“我之前说过,我接触过工人们,对吧?其实工人们十分团结不假,但是如今世道也变了,他们也开始关注各人的利益了。之前在建筑工地的时候,工人们一开始都是磨洋工,后来施总一句话,谁干得快,谁的钱就多。按理说,工人们一定会展开彼此的竞争,对不对?可是你猜怎么着?”
周修常道:“工人们罢工了。”
于玉香伸出一根玉指向他指了指,道:“不错!工人们竟然罢工了。”
周修常问道:“那施念京是怎么对付的?”
于玉香续道:“施总把他们都开除了,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几个老实肯干的,发了五倍的工资,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中的一个人能干五个人的活,这些钱就都是他们的。”
王朝阳道:“这招厉害啊。肯定有人心动啊。”
于玉香点头道:“是啊。第二天就有人找来了,要上工,要干活。施总说可以,都来吧,干得好就有钱拿,不好就没钱拿。”顿了一顿,于玉香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刚才我在半公里的时候,就在想,能把这些人召集在一起的能是什么理由呢?或者说,是你教工人们这个方法呢?你们发现没有,有几个工人十分腼腆,好像很害羞,很要脸面似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闹事的人。”
王朝阳道:“那就是来看热闹的了。”
于玉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既是来看热闹,也看看自己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怎么讲?”王朝阳跟着问道。
“就是说,这些人恐怕是想两头拿钱的。”于玉香分析得条理分明,“修常所说的“挑唆”,是不错的,能想出来霸占办公室的,决不是普通的工人,而是那伙不怕事大的地痞流氓们才能干得出来。今天这一招,也必然是他们想出来的。”
周修常和王朝阳都沉默了一会儿,二人咀嚼着于玉香的话……忽然,周修常举起了自己受伤的左手,道:“是不是和这个有联系?”
王朝阳才发现周修常的左手受伤了,道:“怎么弄得啊?”
周修常便把上午的遭遇简略讲了一遍,然后道:“给我下套,然后霸占我的办公室,搅黄我买的地块,是不是同一伙人?”
王朝阳听完,直是唉声叹气,道:“你看看你,惹出来多少事!唉!”
于玉香道:“说不好。我觉得乱猜毫无意义,还是应该去双丰区工厂那里看一下。”
周修常却微微摇头,道:“玉香,你之前说的都对。不过,现在我倒是认为我们不应该轻举妄动。”
王朝阳看看于玉香,又看看周修常,道:“我怎么有点跟不上你们的思路了呢?找几个工人聊聊天,也是应该的啊!”
周修常道:“我觉得玉香刚才的分析是正确的,可是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某个竞争对手用了黑手段,把地痞流氓等黑道团体牵扯了进来。这可就是难对付了。”
于玉香不禁笑了,道:“你上午还单枪匹马,把四个黑道打趴下了,怎么下午又害怕了?”
周修常挠了挠脑袋道:“此一时,彼一时,上午那几位可不是为了拼命,而是为了让你看到,从而讨厌我;而现在则不然,现在却是为了利益,我们的所作所为,相当于挡人财路,那可是要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