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功又不吱声了。
周修常听母亲这么说,只好暂且安稳坐着。
周立功道:“修常,你这些天都在忙工厂的事情?”
周修常身体顿住了一秒钟,然后点点头,道:“差不多吧。”
周立功道:“怎么样?有什么办法没有?”
周修常道:“还没有。爸,有了办法,我肯定第一个跟您说啊。”
陈小芹道:“那你今天穿这身西服,这是干嘛去了?”
周修常心中暗赞母亲问的问题才是重点,父亲估计也想问,但是刚才因为衣服的事被一顿呛,便没有开口。他答道:“今天有一场拍卖会,我想继续为工人们谋取一些福利。”
周立功和妻子对视一眼,道:“拍卖会?那是卖什么的?”
周修常道:“卖地。”
陈小芹道:“什么玩意儿?卖地?什么地?”
周立功道:“就是买卖地皮吗?你去那干什么?买地了?”
周修常点头道:“买地了。”
陈小芹有些不太懂,便笑着说:“哎呀呀,这年头还能买地?那咱家不就成了地主了么?”想到“地主”,陈小芹顿时苦恼起来,道,“儿子呀,这地我看还是不能买,万一以后出事了呢?”
周立功也道:“是啊,咱们家是工人阶级,怎么能成为地主阶级呢?这怎么能行啊!儿子,你真买了?这以后万一要是……要是……清……算……咋办啊?”
父亲越说越急,周修常哑然失笑,道:“这都什么时代了!买地只是地块的使用权,又不是这块地永远属于你了!不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
陈小芹摇头道:“反正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头。你说呢?”后面的“你说呢”,却是问向丈夫。
周立功道:“还用说!自然是不行的!儿子啊,退了吧,咱们可不能上当啊!一辈子根正苗红的,却在这时代里栽个跟头!”
周修常知道父母的思维难以撼动,便顺着他们的意思道:“放心吧,我说了,有了什么事情,我来承担着!大不了日后你们可以对我大义灭亲嘛!”
陈小芹脸色一沉,道:“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看着挺成熟的了,怎么这么胡说八道!”
周修常吐了吐舌头,道:“是是,我说错了。不过,让你们放心是真的,我要干的事情,对工人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周立功道:“你就光说好事情,到底是什么呢?而且,怎么还和贺德性有关了?”
“他……可能是因为涉及到工厂嘛……”周修常支吾了两句,“那块地,他也想要,后来被我得到了,他可能……想和我合作。”
周立功和陈小芹半信半疑。周立功道:“和你合作?他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周修常道:“我说了,我要的干的事情,绝对对工人们有好处。至于他……我不可能让他做什么坏事的。”
周立功“哼”了一声,道:“贺德性可没少做!把那么多工人都赶出工厂,不走就又打又骂,这就是发生在平山县的事!要我说,贺德性的浑水,你可不要趟!”
周修常赶紧点头,道:“我盯着呢。实在不行,我可以撤出来啊。”
此时,周修常心中拿定:“贺老板原来叫贺德性,这人能有今天,绝对是心狠手辣之徒,我目前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真要是损害了群体利益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着做!”
周立功和陈小芹见儿子就是不说要做什么,知道他内心主意已定,他人怎么问也是不会说的,只得作罢。但是担忧之色,形于眉梢。
周修常为了转移父母对自己的注意力,道:“爸,妈,这个贺老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立功和陈小芹对视了一眼。周立功接着露出困惑的表情,道:“其实……老贺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吧?”
周立功看向妻子,陈小芹道:“我其实不知道,我都没怎么接触过。就知道他追人家女儿,好像人家一开始也答应他了,然后又拒绝了,所以才惹急了,杀人的。”
周立功道:“都说了,不一定是他杀的!”
陈小芹道:“那你还问我!你们男工人最了解他嘛!”
周立功道:“这个老贺啊,比我们年纪都大,打眼看上去,是一个老实人。但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不是什么老实人,心机很重啊!头脑也聪明,会来事。就是那种不吱声不吱气,但是很会琢磨人的人!”
周修常“哦”了一声,道:“那么,你们都对他有好感还是没好感?”
周立功道:“一开始有好感,后来发现他能算计,也说不上有坏感吧!人家想进步,咱们觉得那是巴结、拍马,但也没有碍到咱们什么事。”
周修常听完,“嗯”了一声。
陈小芹道:“修常啊,你可得防着他。没事,别邀请他到咱们家来。咱们家也别和他多走动。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眼呢?”
周立功道:“的确。他今天,吓我一跳,说是什么见过你,知道你住在这儿,特意来看看老工友,嘿嘿!你说说你,邀请他来干嘛!”
周修常听了不禁一愣,心道:“谁邀请他了!”旋即恍然,“啊!这贺老板果然是这么说了,为自己找了一个登门拜访的理由!”
周修常连忙要说:“不是我邀请来的,是他自己找上门来……”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一说,一定会把父母吓到的,让他们寝食难安,可不能这么说。于是他说道:“明白了。这一次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没想到他当真了。”
周立功点点头,道:“他那人,可会顺藤摸瓜了!给杆子就爬!他现在是名人了,不需要爬我们家这杆子,也没必要让他来。你也要离他远一点的好。”
周修常连连点头答应着:“是,儿子明白啦!”
周立功还要说什么,陈小芹已经问下一个问题了,道:“儿子,你今天出门,不上学,能行吗?”
周立功听了,也跟着质问:“你妈问的对!你现在还是学生,不要跟社会上的人闲杂人员来往!”
周修常笑道:“妈,爸,我要是天天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去学习,那咱们家就住不上这里了。”
见父母都不吱声了,周修常又道:“不过,今天我已经请假了,你们放心吧,功课我有没有落下。”心想,今天的请假,乃是班主任的特批,恐怕是谁也想象不到的。
听儿子这么说,周立功和陈小芹也就不再相循。这么一来,周立功想说什么也忘记了,只在一旁苦恼,喃喃道:“我要说什么来着?”
陈小芹这时又张罗起来:“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今天妈在家包饺子吧,做点你爱吃的。”
周修常看了一下时间,忙加推辞:“妈,不用了,我一会儿还出去呢。”
陈小芹脸色不快,道:“你这儿子!又出去干什么?不是刚回来吗?刚才还说呢,一进家门就是出家门,怎么陪爸爸妈妈出一顿饭就不行啊?我们老两口是不是就这么不受待见啊?”
见母亲叨唠起来,周修常赶紧解释:“我一会儿出去真的有事情。你也看见了,贺老板都来了,一定是想和我做什么交易,我得去和别人商量商量对策啊。”
周立功道:“别人?别人是谁?有那么重要么?有你的爸爸妈妈重要么?”
周修常道:“就是王朝阳啊,你们口中的‘小王吧’。”
陈小芹眼睛一亮,道:“既然是他,那还有什么说的?反正我和你爸都熟悉他,让他过来,咱们一起吃。”
周修常道:“不好。人家拘束。”
陈小芹道:“拘束?小王吧和那个大星星上我们加吃过一次了,也没见怎么拘束啊!”
周修常一呆,道:“咦?他到我们加吃过一次了?怎么没听他提到过?”
陈小芹道:“他以为你会回来,然后我们跟你说呢!这种事情,还需要外人对你说?谁知道你见天的不回来,竟然现在才知道!”
周修常心下盘算着:“眼下陪动了气的父母聊天吃饭是势在必行了,但此刻,于玉香和王朝阳他们应该在我的房子里等我呢吧?于玉香见我好半天不过来,多半是猜到了我被父母羁绊住了,他们也不敢过来叨扰……这可如何是好?”
谁知,知子莫若父,周立功刚才被妻子这么一混,心中想说的事情竟然难觅踪迹,似乎就在嘴边,却浑然无语,不禁心中有些着急和烦乱;接着见到周修常听了妻子的话后,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便也理解了儿子身有要事,估计也是挺着急的,和自己此刻心境差不多,便说道:“修常啊,你要是着急有事,就先去忙吧。”
陈小芹听了,瞪了丈夫一眼,道:“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成天想儿子的没有你一份吗?”
周立功委屈地道:“想是想,但你不能耽误了他的事情啊!”
陈小芹声音高了八度,道:“他现在能有什么事情?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么?”她不敢和儿子吵,只能把火气都撒在丈夫身上。
周立功知道妻子是更年期发作了,但自己也正烦乱着,声音也高了八度:“你喊什么喊?!他刚刚回家,是!但是你没听见啊,他不是说还有事情吗?!还有事情要去处理!你被耽误他的事情!”
陈小芹登时面色一白,指着天就要喊闹一番,但一只胳臂刚刚抬起来,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放了下来,道:“妈!爸!都别喊了!我今天晚上在家里吃饺子,行不行?”
陈小芹喘了几口粗气,气虽然没有完全平息,但好歹儿子发话了,自己也就没了发火的理由,只得说道:“你早说这么不就完了!这不孝的儿子!看我和你爸吵吵也不知道劝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