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是谁扔的!扰乱拍卖秩序!赶出去!赶出去!”拍卖师用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其实,他自然知道这牌子是谁扔的。由于捂着伤口的手遮住了视线,他正好可以不和张春龙那帮凶神恶煞的人对视,至于究竟能不能赶出去,他也不在乎了,上一次尽管叫了警察,都没有把上台的闹事赶出去,自己心里早有一股火,现在又真被打了,便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一心要发泄出来:“太他妈不像话了!有这么拍卖的吗?都是一群流氓嘛!娘希匹!……”一开始他还用普通话骂,后来便转成了“叽里呱啦”的江南方言,众人听也听不懂了。
拍卖师受伤,走下了舞台,剧场乱了一阵,警方不得不再次出动维持秩序。上一次,虽然张春龙的人跳上舞台,但终究没有动手动脚,可这一次差点见血,就必须重视起来了。
那胖警察大步流星地赶来,先走到骂骂咧咧的拍卖师那里看了看伤势——有些破皮,额头发青,不算严重,便放下了心,道:“没事啊,就是破皮了,一会儿我叫人拿点创可贴什么的。”
拍卖师恨道:“什么就是皮破了?这是哪里的皮?这是脸上的皮!难道你们北方人脸上都有伤口吗?这要是留下疤痕,以后要是出去了,人家还以为我曾经做过小混混,受过伤哩!”接着,又是一通江南方言……
胖警察听了几句,听不懂也就不耐烦起来,他看向一直坐在前排角落里不吱声不吱气的韩博涛的心腹秘书谢明德。只见谢明德向他轻轻点了点头,暗示了一番。
胖警察接到指示,对拍卖师道:“行啦,继续拍卖吧!”
拍卖师不满,道:“继续?!我还怎么继续?没看到我都这样了吧?一开始是指着我的鼻子威胁我,现在是扔东西,接下来还会是什么?是刀子吗?是手枪子弹吗?是原子弹吗?我还怎么拍?拍不了啦!你们这些警察,和贼沆瀣一气!根本就不管老百姓死活……”
胖警察喝道:“嘿!胡说什么玩意呢!再瞎说话,把你也关起来啊。”
拍卖师一听,立刻住嘴,转换了话题:“总之,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拍卖下去了!我怕被打啊!我好好的拍个东西,叫价就叫价嘛,天底下哪有打拍卖师的事情?!然后你们也不给我做主,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本来想着来北方闯出一番天地,哪里知道你们这里的人民也太彪悍了吧!”
胖警察笑道:“哼哼!现在知道了吧?”
拍卖师道:“知道了,简直就是没有王法!”
胖警察道:“别瞎说话!谁说没有王法!打你的人已经被逮起来了!”
拍卖师道:“是么?别骗人哦。”
胖警察道:“你自己看看吧。”
拍卖师一扭头,只见两个警察正把“秋龙地产”的代表带走,而其他张春龙的人只是站起来,却不敢上前,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贸然和警察起冲突。
拍卖师却叹口气,道:“那我还是完了!那些什么‘春龙’,‘夏龙’,明显就是一伙的!你现在把‘秋龙’一个带走,有什么用?那几条‘龙’在结束后没准还会找我麻烦!”
胖警察一瞪眼,道:“他们敢!带走他的是我……”又低声对拍卖师道,“这是谢明德秘书让带走的,他们敢说什么?!”
拍卖师一听,眼睛一亮,道:“是谢秘书让的?那你怎么不早说嘛!那就是说,他们算账,也算不到我头上喽?”
胖警察道:“算到我头上行不行?!我就问你,拍卖会能继续不?别整别的没有的!”
拍卖师道:“第一,保证我的安全……”
胖警察打断道:“妈的巴子的!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就问你能继续不?”
拍卖师被胖警察的火气吓了一跳,同时也被他嘴里的大蒜味薰得直呛鼻子,差点吐出来,赶紧点头:“能!能!我能还不行么?”
胖警察道:“那就别磨叽了,赶紧,老子还等着回家喝酒呢!”
拍卖师审时度势,知道自己索要“条件”的机会已经不复存在了,心道:“娘希匹,老子还想着拿一点医药费和损失费呢!连点补偿都没有!这群北方人,一个个都是流氓一样,不讲道理呀,简直是不讲道理!”
拍卖师并不知道,张春龙的人即便对警察带走了“秋龙地产”的代表有火气,想撒火也绝对不会找他,因为除了韩博涛的秘书谢明德首肯,让把闹事的人带走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点了点头。这个人就是地下市长贺老板。
胖警察命人带走“秋龙地产”代表时,也向贺老板轻轻点了一下头,贺老板只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没有异议。白道黑道就兼顾到了,胖警察才十分自信起来。其实,张春龙的“春龙地产”代表,也向贺老板示意,寻求稳妥的、不伤面子的解决方法,但贺老板却轻微摇头,表示拒绝。
这一幕,旁人看得不过是熙熙攘攘的热闹,而看得最清楚的人,要数周修常和“广惠通博”的“公子哥”了。
周修常之前并不知道贺老板的能量大到如斯地步,作为安原市最大的地头蛇,名不虚传,在周修常看来,贺老板是在维护自己和安原市的权威,告诫所有人,在这块地盘上不得胡来。
而在“广惠通博”的“公子哥”看来,贺老板的举动则另有一层深意。他看了看右侧“成达公司”的于玉香,再看了看贺老板,嘴角微微一笑,心道:“嘿嘿!终于露出了一点马脚呢!看来,这个漂亮小情人,你老贺隐藏得不浅啊!为了让小美人开心,也顾不得和张春龙的交情了!这可真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不过也是,这么漂亮的小妞,要换作是我,没准也会冲冠一怒呢!”
“广惠通博”的“公子哥”自以为找到了于玉香是贺老板小情人的“确凿”证据。实际上,他不过是先入为主地有了这么一个印象,然后种种现象都成为了这个印象的“佐证”而已。
“既然这是贺老板的人……那么,我就割爱也是无妨,反正今天已经让张春龙这家伙付出代价了!”
“公子哥”这么想着,向身旁一个始终握着牌子、时刻待命准备举起的年轻人使个眼色,那年轻人会意,便把握着牌子的手松开了。
其实,“公子哥”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地凭空猜测,但在贺老板那里,却委实有那么一点意思。这个老色鬼见到于玉香让人魂飞魄散的美态,心中便有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念头,这个念头虽然微弱朦胧,但横亘在心,也促进了他赶走张春龙的人的决心。
这时候,那拍卖师已经在台下被人用创可贴遮住了伤口,走上台来,一个服务员把麦克风捡起来递给他,他接过麦克风后,勉强一笑,道:“各位朋友们,刚才出了一点不该发生的小插曲,我受了点伤,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只是轻伤而已。下面,我们就继续拍卖会的进程。——上次好像说到了……五百万!由‘成达公司’出价,9408号地皮,五百万,三次!”
说罢,小锤落下来,砸在搥座上。“砰!”的一声,宣告了9408号地皮尘埃落定。
剧场里此刻原本应该响起的掌声和欢呼都无影无踪,因为被打断之后,原本热烈激昂的气氛不复存在,众人反而觉得十分仓促可笑,甚至觉得无聊。
忽然,“砰”一声响起,声音居然比拍卖师小锤落下的声音还大,众人一看,却是“夏龙地产”的代表握拳砸桌,表示不满。
拍卖师仍然试图调动气氛,故作兴奋地道:“好的!祝贺‘成达公司’,成功拍下了9408号地段!成为了本次拍卖会上最大的赢家,一共拿下了两块地!希望‘成达公司’能够好好利用,为安原市人民多做贡献!大家祝贺!”说罢,他自己先鼓起掌来。
剧场里,掌声稀稀拉拉,不过有几人的掌声却分外响亮。周修常一看,却是贺老板、“广惠通博”的“公子哥”,和那位在拍卖会开始前想采访自己的记者秦杨。
周修常暗暗微笑,向王朝阳看看,又向于玉香看看。只见王朝阳有些神情恍惚,似乎尚没有接受成达公司已经以五百万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块肥肉;而于玉香则迷人地笑着,仿佛化身成了一道男人的谜题,让他们玩味不止而难知所以。
周修常暗暗握住她柔腻的小手,道:“你太厉害了!”
于玉香嫣然一笑,道:“有吗?”
“有。”今天的拍卖会上,最大的赢家乃是周修常。在竞价最紧要关头,于玉香的巾帼一语,居然起到了一石三鸟之计,让张春龙、贺老板和“广惠通博”的“公子哥”三方相互猜疑,相互掣肘,最终将良机拱手而让,被成达捡到了。
只不过,这一番“胜利”虽然使用了不少心机,但终究来得有些凑巧和无厘头,周修常他们下的最大决心并不是一定要拿下这块地,而是可以拿出多少钱……
所以,在小锤落下的那一刻,得知成功拿地9408号地块的王朝阳有些懵懂,难以置信地恍惚了起来,这时才对着周修常说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周修常笑道:“中彩票了。”
“啊?”王朝阳一呆,“你是说,我们捡了一个大便宜?”
周修常道:“可不,你可以去交钱了。”
王朝阳道:“五百万?就这么没了?这帮人就每一个加个十万二十万的?一点都不加?”
周修常道:“嘘!小点声!”
这时候,邻桌“广惠通博”的四个人,早在拍卖师小锤落下的时候,便集体站起,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只有那“公子哥”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了于玉香和周修常一眼,嘴角微微一笑,然后扭头而出。
王朝阳道:“小声点什么呀?反正也是我们的了!政府要是反悔了,找他要违约金去!不给,打官司去!现在都依法……”
周修常道:“政府会给的。咱们还是说说自己的那点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