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常心中气苦,寻思着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眼看就要折在这个小姑娘手里了。
马容婷道:“说!你摆的什么脸色!”
周修常自然不能再摆出阴鸷的神情了,脸色变幻间,露出一副苦苦哀求的神色,道:“马姑娘,我是在逗你玩,想逗你开心呢!”
马容婷听了,似乎并未听出来周修常话语中的自嘲之意,容色稍霁,道:“这样啊。嗯嗯,其实你说的对,我听了,一生气,然后找到借口了,就可以打你一巴掌,所以又很开心。果然如此。哼,看在你这么处心积虑地让我开心的份上,我就饶了你吧!”
周修常还是阿谀奉承:“是是,我就知道马姑娘一开心,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马容婷道:“谁说的?谁告诉你的?黑哥这么说的么?”
周修常此时心想:“黑哥呀黑哥,要不是你让我留下来,我也不会挨耳光挨脚踹,因此上我把你供出来,你也别怨我!”便道:“对,正是黑哥告诉我的!”
马容婷道:“果然是他!我就知道黑哥最疼我了!你呢!你算第二吧!”
“第二?”周修常心中暗道,“我什么时候疼你了?”
却听得马容婷忽然神色恍惚,悠悠地道:“你必定是知道了我想你吧?所以你才过来的?看来是我的思念,把你召唤过来的……”这几句说得情深意切,思意浓浓,周修常看她芳唇吐蕙,桃腮诱人,一时间也看呆了。
但是,周修常已经不敢掉以轻心了,他知道,这姑娘前一刻的表现和后一刻的动作根本没有逻辑可言,自己还是做好防备的好……
然而,接下来马容婷的行为还是出乎周修常的预料,只见马容婷再一次冲上来,吻住他的嘴唇,两排贝齿更轻轻咬住了周修常的下嘴唇。
周修常一阵心惊:“她要是一用力,把我的下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不过,马容婷没有用力去咬,而是娇舌卷了一下,便离开了他的嘴唇;随即,脸色一变,十分端庄地道:“我知道你忙,要不然你早就来看我了,对不对?我今天不耽误你的事情了。再说,我也要做作业去了。不过,你以后要常来哦!”
说罢,竟然一转身,从正门走了出去!
周修常眨眨眼,咂咂嘴,既觉得无比轻松,又觉得一阵空虚。他不敢相信马容婷就这么“饶”了他。
“莫非,她还是像上次一样,躲在门口,等我出门时趁我不注意,拌我一脚?”这么想着,周修常悄声来到门前,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逐渐开启,门外空无一人。
周修常暗觉诧异,难道黑哥和小金子都走了?
走出门来,周修常只见饭厅上坐着两个食客,傍晚的饮食高峰即将到来。周修常暗想,没准是黑哥不想打扰老马做生意,所以走掉了吧?
这时,只听身后一人叫道:“你怎么不留下来?”正是老马的声音。
周修常回身,道:“黑哥他们都不在?去哪里了?”
老马含糊其辞地答道:“出去了。叫我招待你呢,你要走?”
周修常见老马脸色上的沉郁之色不见踪影,显是对他见了马容婷一面很是满意,便微笑道:“嗯,我家里还有点事情呢。而且,我下午吃的晚,还不饿。”
老马挽留道:“不饿你可以再待一会儿嘛!要不然,你指导指导她做作业?”
周修常明白,“她”自然指的是马容婷了,想到马容婷性情乖张,不易琢磨,便支吾着推辞道:“我……我家里还有点事情……”
老马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什么事情嘛!再大的事情,能大得过吃饭?你还是听我的,坐一会儿,饿了我给你上烧卖,吃完了再走。要不然你进了我一趟烧卖店,居然一口不吃就出去,这不是笑话嘛!”
周修常心想:“适才马容婷已经飘然而去,自己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如果再赖着不走,或者‘指导’功课云云,今夜恐怕难以走出这家烧卖店了!”于是,他想着捏造一个什么事情,合理一些,让老马相信自己并非借故逃离,而是确有其事……就在这时,怀中的大哥大竟然响了!
周修常听见大哥大响起,心中登时一喜,觉得这刺耳的声音当真亲切极了,赶紧好像圣旨一般接听:“喂!喂!”
似乎信号不太好,周修常向老马使了个眼色,便走出了烧卖店,来到外边。那两个食客见他掏出大哥大,都一脸艳羡和新奇地追看着他。
大哥大的信号并不稳定,周修常勉强听清着,是王朝阳打来的:“周……我现在……在哪儿……”
周修常对着大哥大吼道:“你说什么呢?!”
大哥大里传来:“咱们……多亏了你……拍卖……”
周修常恨不得对大哥大摔摔打打一通,他干脆对这大哥大叫道:“你能不能不在建筑物里说话!”
这时,大哥大的声音忽然清晰流畅起来,只听王朝阳道:“我走出来了!刚从安原市政府办公室走出来!”
周修常揶揄着问道:“你刚刚出院啊,怎么又去了那里?”
王朝阳道:“还说呢?!多亏了我去了!”
周修常道:“你去干嘛了?”
那一端,信号又不清晰了:“我……找你说……”
周修常道:“喂喂!喂喂!——他妈的,什么破手机!”周修常干脆摁断了。
“嘿嘿!”只听烧卖店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道,“那叫大哥大,懂不懂?还叫什么‘手鸡’,那还有‘脚鸡’了!”
旁边一个应该是他同学的人说道:“‘脚鸡’已经有了!”
前一个道:“有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后一个道:“脚上有鸡眼,那就是‘脚鸡’……”
“去你的吧!”二人说着,各自笑起来!
周修常无端被两个小孩笑话一通,心中冷笑道:“等你们长大了,沉迷手机最深的就属你们了!”
忽然,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妈的,看来这手机得我自己造出来了!”
这个念头也没有多想,周修常走进烧卖店,道:“老马兄弟,我这真有事情,一定得回家了!”
老马见他刚才接大哥大,知道他所言不虚,也不强加挽留了,道:“那好。常来啊,一定常来。”
周修常“嗯嗯”地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走过那两个初中生的孩子身边时,略一停留,道:“以后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那两个孩子一愣,不忿道:“哼!你才多大?不就比我们大一岁两岁么!”
周修常听了,哑然失笑,心道:“的确,原来这两个孩子十分不忿,乃是为此!他们以为我是在他们跟前装模作样,所以看我不顺眼。”
自己年纪轻轻,却又如此招摇过市,难免惹人嫉妒,刚才这两个孩子的表现,倒提醒了他要低调行事。
周修常走出烧卖店,叫车回家。
在车上,他继续和王朝阳联系,然而信号依然时好时坏,周修常冲着大哥大吼了好几句:“去我家!到我家来!”也不知道王朝阳听清楚了没有。不过,出租车司机看着他不停地冲大哥大吼来吼去,一度怀疑他这个“小孩”是不是玩疯了,拿着“玩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呼风唤雨……
不一会儿,到了城中花园。周修常付钱下车,出租车司机接过他的钱,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唯恐给他的是假币。周修常下车向城中花园门口走去,那司机还不走,盯着他的背影。周修常早就用余光看见了司机的表现,知道司机是在瞧着他是不是真的能走进城中花园的门,还是故意做戏给他看。
门口岗亭的保安见周修常回来了,立刻脸上堆着笑,走了出来:“周总,您回来啦!我今天看你爸爸妈妈在花园里溜达呢!”
周修常客气地道:“哦?你看他们今天状态怎么样?”
保安道:“我看……挺好的啊。就是你父亲有点愁眉苦脸的,你妈妈一个劲地安慰他呢,过一会儿他们就都笑了。”
周修常点头,道:“知道了。多谢了。哦,对了,一会儿可能有人找我,是叫王朝阳的,你让他进来,找我的房子,明白吗?”
“明白了!是老王啊,我们都知道的,您放心!您慢走!”保安在他身后尚且殷勤地叫道。
门口那出租车司机见了,桥舌不下,敢情这孩子手里拿着的不是玩具啊!连保安都对他点头哈腰的,太牛了!我什么时候能像他这样……正想着,只听“砰砰”敲窗户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保安弯腰沉脸,道:“干嘛呢?停在这儿不走什么意思啊?”
那司机赶紧抱歉地笑了笑,发动汽车走了。
周修常走在城中花园甬路上,心中有些惦念起父母来。自从上一次父母找他商议如何“振兴”工厂一事后,他便和老两口没怎么见面详谈了。适才又听保安说,父亲有些愁眉苦脸,母亲则竭力安慰,不知道是否还是因为工厂的事情。
这么想着,周修常心中更是惦记了,眼前浮现出父母唉声叹气、涕泪涟涟的模样……周修常脚步一拐,走进了父母家。
取钥匙开门,一进门,只听一阵萨克斯的音乐飘荡在空气中,软绵绵的,悠扬动人。周修常向声源处看去,只见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增添了几样物事,其中就有一台黑胶唱片机,萨克斯的音乐正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再一看眼前景象,周修常不禁大跌眼镜。
父母周立功和陈小芹搂抱在一起,两人正伴着萨克斯的音乐,身体一悠一荡,脚步虽然不成章法,但好在两人水平差不多,倒也颇为一致……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儿子回家了。
周修常原先想的是到家后父母如何欢天喜地地迎接,热泪盈眶地拉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