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也有人叫我大师兄。如今再次听来,却满是唏嘘。
只是,这次的大师兄,却不是叫我。
我打眼看去,只见长桥那头儿,非也然一身白色道袍,带着十几个青衣弟子围在那里。
再回头看去,却见来时的路上也站了十几个青衣弟子。
我心中一凛。却见剑逍遥呆傻的脸上一阵惊慌,似是很害怕的样子。
“非也然,你来做甚。”我皱眉问道,扬手唤出恨天棍。
狼人也是面色大变,运转起地煞七十二变,一身皮毛耸起,嗓间发出沉闷的哼声。
非也然呵呵笑笑。
“猴子,此次我不是来找你的。”
“若是动手,你断不是我们对手,上次在船上的金光阵你也见识过了,应当知道。”
“只是,与你动手虽说能胜,却也平添了不少麻烦。不如你我各自行个方便,你交出剑逍遥,我便当做没看见你。”
非也然说完,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嘴角微笑,仿若已经胜券在握。
我闻言心里一喜,松了口气。
妈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这次又要被人抓走。
我深呼口气,将手中恨天棍再次收入体内,回头对着一脸懵逼的狼人摆了摆手。
“去吧,把剑逍遥送回去,咱们也省的往昆仑山送了。”
狼人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呆了会儿又说猴子大哥,这样不好吧?
我挠挠头,我说咱俩本来就是要给剑逍遥送回昆仑山,这下三清道教都来人接了,直接送走就行了呗。
“可是……剑逍遥会死。”狼人低声喃喃。
我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那呆呆看着非也然的剑逍遥,却见剑逍遥转过头来,朝我傻笑一下。
“猴子……”他眼中忽然一片清明,低声喃喃。
“剑逍遥,我和狼人救不了你。”我有些愧疚。
剑逍遥点了点头,却不见之前的呆傻之气,低头理了理身上的紫袍。
“猴子,我一生除妖卫道,最终却被同门陷害险些致死,多亏寒姑搭救才逃了出来,却是失了神智,直到方才亲眼看到非也然,这才想起来。”
“想我剑逍遥,号称白衣飞鸿,交友遍天下。落魄之时,却只有你这只妖怪愿意相助,倒也有趣。”
“我此生已无挂念。咱俩之间的恩情,来世再说。”剑逍遥取下佩剑握在手中,弯腰朝我一拜。
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看他朝着桥的那头走去,迎着下午的昏黄阳光。
剑逍遥一生除妖卫道,最终非但没有位列仙班,反而死在自己的门派手中。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麻一般。
片刻后,剑逍遥已然走到非也然近前。我也竖起耳朵仔细看去。
“大师兄,别来无恙。”非也然折扇轻摇,背对阳光,声音温暖如斯。
“别这般叫我,如今,你才是大师兄。”
剑逍遥声音冰冷,透着杀气。
非也然面色不变,依旧一片温和,手中折扇不停,倒是很恭敬地样子。
“大师兄何必生气,门派里本就明争暗斗,你一心向道,不懂争斗之事,却莫名得掌教天法真人喜爱。”
“而我,是一步步从外门弟子爬上来,费了大力才认了副掌教当做干爹,一路走来,这些年的辛苦,你却不知十之一二。”
“还好,你上次回去之后便有了心魔,更是违逆天道,顶撞掌教,最终被处死。虽说不知你为何还活着,不过无所谓了。从今以后,我便是真正的少掌教了……只要,你死了。”
非也然说罢,轻喝一声,自扇骨弹出数柄利刃,手持折扇便扑了上去。
我见剑逍遥迟疑片刻,终究是没有拔出腰间的青云剑,抓着剑鞘应将上去。
两人对上三五招,我便看出端倪来。
这剑逍遥修为已经金丹九转大圆满,距离凡阶的巅峰聚神婴仅仅一步之隔,当下虽未拔剑出鞘,却也是略占上风。
非也然手中折扇一挥,堪堪逼退剑逍遥,连忙趁机退了下来,却是面色潮红,不断喘着粗气。
“师兄好修为,怪不得掌教对你疼爱有加,即便是义父出手,也费了诸多口舌,找了若干长老,这才使掌教下狠心罚你。”
剑逍遥闻言,眉间杀气更重,挺剑扑上。
非也然面色一紧,连忙伸手一挥,却见那十几个青衣弟子齐齐一喝,竟是也持剑助阵,将那剑逍遥团团围起。
不多时,剑逍遥已经左支右绌,落尽下风。
“这剑逍遥,是不是个傻x?”狼人指着人群中的剑逍遥,朝我嘀咕。
我也叹了口气。
却见这剑逍遥身处一片剑芒之中,如波涛中的一片孤舟一般,危机四现,只能堪堪用手中剑鞘阻挡。
但是,饶是如此,那柄青云剑却依旧未出鞘。
都他、妈这样了,这傻x剑逍遥到现在还不愿对曾经的同门下手,甚至就连抵挡之时,也束手束脚,使不出全力。
我知道这剑逍遥一身修为,全都在剑,如今剑不出鞘,相当于自断双臂,能发挥出的修为不足六成。
却见那些弟子的剑招越来越凶,十几招之后,剑逍遥已然避无可避。
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直直朝着剑逍遥脖子刺去。
剑逍遥腾不出身来,只能呆愣在那里。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我知道,剑逍遥怕是早已心生死意,如今这般围攻之下,断无生机。
“逍遥小心。”
“噗嗤。”
一声娇呼与剑锋入肉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传来。
我一眼扫向那里,只见剑逍遥怀里,一个青衣女子依偎在剑逍遥怀里。
女子胸前插着一柄飞剑,贯穿胸口,伤口一片血肉模糊。
“寒姑?”我想起那女子,是之前在大妖墓与剑逍遥同行的女子,似乎对剑逍遥有好感。
剑逍遥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呆了。
我从未在剑逍遥脸上见过悲伤的表情,而此时我见到了。
剑逍遥脸上的呆愣,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然后又变成了悲哀,我看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两手紧紧抱着寒姑。
所有人都停下手来,向那边看去。
“为什么!”剑逍遥抱着寒姑,泪流满面。
寒姑很温柔的笑了笑,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缓缓抚摸剑逍遥的脸颊:“因为,你是……白衣飞鸿,剑逍遥啊。”
“因为……你,你……是我师兄。”说到最后,女子口中却是溢出血沫,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却又带出更多血沫。
剑逍遥垂着头看着女子,一阵压抑的啜泣传了出来。
此时的他,一点都没了年轻翘楚的样子,只似一个即将崩溃的年轻人。
剑逍遥颤抖着站起身子,两手抱着女子,整个人慌乱不已,断断续续却又语速极快的喃喃:“小寒,小寒,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回昆仑山,我跟掌教认错,我是错的,我全都是错的,求掌教原谅,然后让掌教师尊为你治疗。小寒,你坚持住,坚持住啊。等你好了,咱们就结婚,然后我做掌教,咱俩就神仙眷侣,逍遥一生。”
说着,就拔腿向前走。
然而,女子胸前的飞剑却突然轻吟一声,飞了出去,直直落在一个青年手里。
女子胸前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之后,唤了一声逍遥,女子便没了声响,抚摸着剑逍遥脸的手,滑落下来。
我见女子脸上却还带着微笑。
剑逍遥呆呆的抱着女子,站在那里。
“为叛徒挡剑,死有余辜。”青年手持飞剑,冷眼看着寒姑与剑逍遥,声音冰冷。
剑逍遥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呆呆的站在那里,两眼直直的看着寒姑。
许久,剑逍遥才回过神来,呆愣着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二师弟?你……”剑逍遥原本呆愣的双眼,看见面前那手持飞剑的青年之后,涌上了无尽的不解与心痛。
非也然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中滴血的长剑,又抬起头与剑逍遥四目相对,毫不避让。
“我也不知道寒姑偷偷跟来,倒是害得大师兄失了道侣。”青年道士笑着说道,仿佛与剑逍遥唠家常一般,目光更是温和,随手将飞剑挂在腰间,重新抽出折扇。
剑逍遥彻底呆在那里。
许久,剑逍遥回过神来,朝着怀里的女子尸体笑笑,伸手抚上寒姑未闭的眼睛,自言自语:“小寒,是我害了你……是这,三清道教,害了你。”
我看他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是一片凄凉,眼角流着泪水。
远处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夕阳,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一般,铺满天际。
血红色的阳光照在剑逍遥身上,将剑逍遥和寒姑的脸,照的很温暖。
剑逍遥挥手散出一道柔和劲气将我腰间的香袋卷去,握在手中,将寒姑尸体放入香袋。
这香袋内含无数仙丹,灵气氤氲,保存尸体也有奇效。
就在打开香袋之前,我见他低头看着寒姑,嘴角挂着笑意,眼中满是决然。
将寒姑尸首收入香袋,剑逍遥把香袋塞到自己怀里,朝我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面前那青年道士。
“呛”,剑声清脆。
剑逍遥始终未出剑鞘的青云剑,终于是亮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剑锋所指,尽是同门。
“剑逍遥,你真敢反了?”一个道士猛地斥责。
剑逍遥流着泪哈哈大笑,扑身跃入人群,手中青云剑寒光四起,杀出一片惨叫。
风声呼啸,我听见剑逍遥的惨笑声:“哈哈,我他妈今天就是反了!”
我看向那里,那里青云剑化作一条青龙,说过之处非死即伤,青龙口中,狠狠地叼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道士腰间的飞剑,鲜血还未干。
“我,剑逍遥,自幼一心向道,终日只想除魔卫道,光大我三清道教。”
“我却从未想过,什么是道,什么是……三清道教!”
“这等明争暗斗,算什么道教,反便反了!”夕阳下,剑逍遥傲然站在那里,一身血衣,长发飞舞。
然而,我看他嘴角却满是苦涩,眼中的泪水还未干。
“大师兄入魔了!”众道士一阵惊慌,手中飞剑飞起,直奔剑逍遥而去。
“入魔?哈哈哈,何为天理,何为邪道?疯癫了这么多天,我今天终于是明白了。”剑逍遥不躲不避,仰天大笑,一身灵力渐渐变成了紫色。
那淡淡的紫色灵力霸道无比,一震之下竟是将飞来的飞剑尽皆生生震成了齑粉。
那金属碎末,闪闪发光,在夕阳之下,带着红芒。
剑逍遥站在里面,如同站在一片红云之中,传来了轻声叹息。
“今日起,再也没有白衣飞鸿。”
“今日起,只有一剑西来,我自逍遥。”
说完,剑逍遥却忽然自顾自的轻声笑了起来,如同疯了:“哈哈哈,我自逍遥。我自,逍遥!”
剑逍遥身上的灵力,突然之间全部变成了浓郁的紫色。
一股浓郁的威压自剑逍遥体内涌出,却是将周围的人全部挡开。剑逍遥头顶浮现出一个金丹虚影,其上又九条金纹,渐渐地,金丹裂开,从其中钻出一个拇指大的小人。
小人模样与剑逍遥相差无二,甚至神色都是与剑逍遥一模一样,满是悲伤。
“邪道!”“妖道!”
“竟然突破九转金丹,聚了神婴。”众道士惊呼。
剑逍遥呵呵笑笑,一股庞大的灵力涌出,整个人如同邪神一般,扑入人群中。
我叹了口气,却也唤出恨天棍,咬着牙扑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