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醒啊,快醒来。"
稚嫩的嗓音传入耳里,惜福红皱了皱眉。
她睁开眼,望见有张熟悉的面孔,她头疼的垂下眼眸,试着活动麻痺的双腿,顿时刺痛袭身。她无力的仰头只觉得全身痠痛,身边,那个总是跟随洛倾城的小童手里拿着洛府下人的衣裳,他奋力搀扶起惜福红,然后转开脸将衣物递上前。
"你还是赶紧穿上衣服吧。"小童年纪不过八岁,看到全身赤裸的姑娘非常彆扭。
惜福红闻言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裸露,倏地接过小童递来的衣服胡乱穿上,她咬着唇不吭半点声,昨晚每一幕残忍的景象都清晰印在脑中,被言语和行为羞辱,普通女子本该咬舌自尽,但惜福红只是在穀中长大的娃儿,她纵然被伤得体无完肤,可没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我是来带你逃走的。"小童半晌后回过头,看着穿戴整齐的惜福红道。
她讶异的盯着他,似乎半信半疑。小童是洛倾城的家童,为何要帮助她这个外人?莫非是洛倾城打算放了她?那个如妖魔般可怕的女人会放了她?不可能……
"我是真的想帮你……小姐昨日和盟主谈过,今日便要把你送走,可是……"小童停下话语,他不安的抓紧麻裤,圆滚滚的眼眸转了转,开口道:"昨天晚上,我经过地牢时听见…听见你的求饶声…我、我很害怕……小姐她从来没这么打过一个犯人……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可能被冤枉了,所以才来帮你。"
"你放了我不怕洛倾城处罚你?"惜福红皱起眉头,没想到洛府上下,唯一的明眼人居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不要紧的,下人做错事顶多罚一餐饿肚子再睡晚柴房,可是你被小姐打成这样,我真替你难过……"小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从怀里取出锁链的钥匙,替惜福红取下铁腕道:"我们快走吧,待会儿盟主来了,我就帮不了你了。"
望着那矮小的身子鬼鬼祟祟跑出铁拦外,惜福红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是犯人,也没对洛倾城说谎话,可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盟主?接下来又想怎么折磨她?想到昨晚的经歷,惜福红眼一酸差点就要掉泪,可她倔降的忍下。
"外头没人,我带你从后门离开!"小童从楼梯上下来,慌张的说道。
惜福红见状立刻追上前。此时的洛宅后院非常寧静,洛家的僕人全都到前厅去招待武林盟主,因此地牢没人看管。洛倾城一早也去前厅陪辰堂鹤,所以小童才没被唤去,因而有机会帮助惜福红逃脱。
顺利来到后门,小童解打开门锁将惜福红推出去,然后又从袖袋里掏出被压烂的馒头给她。
"我从厨房里偷拿的,你路上吃。"小童机警的回头,好似身后有什么动静。
"谢谢。"惜福红感恩的接过,小童见了只是笑笑,便立刻将门闔上。
她没立刻离开,只是安静的站在门边听里头动静。这时一声同样稚嫩的女声传来,她问小童跑哪去了,洛大小姐正在找他。小童含糊带过,那女娃也没探究,两人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惜福红捏了捏手里的馒头,觉得又感动又惭愧,她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救了,却没机会报答他,张口两三下吞了食物,惜福红打起精神开始往城里跑。那日被带来洛宅时她昏过去,这才发现洛家建在一座离城稍远的小山坡上,沿路绿荫盎然,鸟语花香,完全无法想像洛家的当家居是个冷血残酷的女人。
当她走进久违的人群,心情才稍微安定,她不敢多留,毕竟这城离洛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思罢,也不管是东、西、南、北哪个方向,只管拔腿就跑。原本她身上还有宵凄玉给的银两,可是到洛家后就被充公,因此她又身无分文,不能买马,只能靠双腿行走。
惜福红起初跑得极快,当离城郊越来越远,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只能缓步走在路沿边。她待在洛府的日子里,每天只吃一餐,而那餐的食物只能保证她不被饿死,本来就没多少力气,虽然早上吞了颗馒头,可这么逃跑下来早已没了力气。嚥几下口水,她顶着日阳走到树下乘凉,幸好天气炙热,体内的毒素并没发作,所以还能勉强走走停停。
顺着树干坐下,她累得垂首休息。耳边,夏末知了唧唧鸣叫,原本紊乱的心思居然听着半晌沉淀下来,她闔眼放慢呼吸速度,感受自由的滋味,手腕不再被冰冷坚硬的钢铁束缚,双腿也能自在舒展,不会有人逼问她,也不会被鞭打。
她安心的几乎打起盹儿,不久便听见知了鸣叫声中参杂了一丝规律的滚动声。
是车……
她恍惚睁开眼,下意识往车声方向看去,果然在路的尽头处有辆马车不急不徐的驶来。当下,她想起宵凄玉要她拦下牛车时的景象,若能好言几句请主人载她进下个城,那就可以远离洛家又不用自己跑个半死。
打定主意,惜福红撑腿站起。
当她见马车越靠近自己时,原本期待的嘴角却逐渐垮下。只见诺大马车装饰奢华,木雕花墙,窗櫺盖帘,车门由一块白帐掩起,清风徐来吹得翩翩飞扬,拉车的有两个小僕,面容几乎一模一样。
"……糟!"张口惊呼一声,惜福红见了来人转身开跑。
谁知身后立刻传来叫喊道:"药人站住!!"
惜福红哪敢停?身后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意外招惹上的薛神医和她两个小徒弟。无奈人腿可没马腿长,不到一刻鐘惜福红就被追上,只见草儿左腿一踹,惜福红登时重心不稳摔在路边,耳边马鸣嘶叫,草木姊妹同时跃下站在惜福红面前。
"好啊!见了师父还敢逃!"草儿从马车边找来麻绳,二话不说将惜福红捆住。
"……我、我不是药人,我已经尽完义务了……"好不容易到手的自由又被夺走,想不久前遭受的凌辱,惜福红吓得缩着身子不断往后挪。可草儿没放过她,硬是将她拉到马车边,木儿也站在她身后,就怕她挣脱麻绳逃走。
"师父,是那个药人。"草儿恭敬的来到马车前,对着纱帐内说着。
马车内只闻几声布料摩擦的悉殊,半晌一双洁白如雪的手撩起帐幕,接着一张面容妖嬈的女人从马车里探出身来,薛百花半瞇的媚眼好似刚睡醒,草儿上前扶她依着门框坐下,此时她神情慵懒,额首打量惜福红。
"……把她带过来。"薛百花音量虽小,但在场的三人都听见了。
木儿扬手将惜福红推上前,接着又扯开束缚住她右手的麻绳,将手腕递到薛百花面前,力道之大让她不容反抗。正当惜福红错愕的想挣扎,一股骇人的冰凉忽然搭上她的脉搏,定睛一看居然是薛百花的手指,那异常的低温不该是常人所有。
"……嗯?"薛百花抬眼一望,惜福红脸色瞬间苍白,只见神医菱唇开口道:"破身了?"
忽然气氛凝结,薛百花说出这话时连眉头都没皱,只道出事实,但站在她身边的草儿突然倒抽口气,而身后的木儿也双手轻颤,至于惜福红,她除了缄默外,无法解释什么。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草儿忽然尖声怪叫,她愤怒的指着惜福红骂道:"破身就无法给师父引药了!你尽然如此不知检点!明明还没出嫁就和男人苟且!!噁心!!太噁心了!!"
面对草儿的咆啸,惜福红激动得想要解释,话到口中却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说她被宵凄玉背叛?说被洛倾城污赖?……
"……是啊……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惜福红惨澹笑道,她甚至无法相信自己能这么自然说出口。
"不要脸的荡⊥妇!师父的寒毒只能用纯阴之血混炙烈草药才能舒缓,你身为师父的药人居然不洁身自爱!害得师父承受寒冽侵身!太可恶了!!"
草儿批哩啪啦怒吼下来,惜福红听得傻愣。她没有感到羞愧,反正她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再说她被破身也是逼不得已,怎么又能称做"荡妇"?牙一咬,她竖起眉头望向草儿。
"既然我已经无法引药,那你就把我放开。"挣扎了几下,惜福红不满的说道。
草儿听了正想说话,谁知薛百花突然拦住草儿,自顾自倾身向前,原本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一扣,霎时拉近两人距离。惜福红吓得瞪大双眼,她望着薛百花慵懒的神态,只觉得深遂的漆黑竟有种不容反抗的意味。
"……阿福,"她嘴角轻扬,轻柔缓声道:"…你真没长记性……"
"薛神医,我已经无法替你引药,就放我走吧?"惜福红请求道。
薛百花眨了眨眼,忽然秋波微弯,红唇轻勾,笑得千娇百媚,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福红没见到牡丹,只看见隻狐狸精对她张牙舞爪,逼她冷汗直流。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本医说过,做我的药人除非死……否则休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