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金香的来意,正要细问香娘的情况,金芝抢了话,说金香手艺如何好。
张绣娘拿来一块布,让金香在上面绣朵梅花,说只要绣得好就答应把手里的绣活儿都给金香,还说以后但凡有人送活儿来她都会让人送到金香手里去,因为她实在没空。眼下她是要带头一个孙子,可她还有两位儿媳都挺了肚子呢,她怕是要忙好些年都腾不出手来。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是要忙到死都没得闲了,她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又不可能只生一个娃儿,她算了算至少要抱十几个孙子孙女,她还能有多少个年头可活?
金香坐下来安心绣梅花,金芝是不会坐这儿等的,拉着金恬要去她舅娘家。金恬可不喜欢到陌生人的家里去,与金芝一道出了张绣娘家,金恬就说要去镇上逛逛。
两人正说着话呢,眼见着前面走来一位姑娘,金芝便扔下金恬迎了上去。
“春儿,你这是从哪儿来?“
杨春儿刚从镇上买了肉和酒,她见过金芝几面,也知道金芝的舅舅家离她不远。她礼貌地笑了笑,说:“我哥馋肉吃馋酒喝,我就去镇了买了回来。“
“你哥以前在军营里是百夫长,那么大的一位军爷肯定是吃惯了肉喝惯了酒,离不得的,反正他吃得起,就是你这位当妹妹的辛苦了。”金芝说着竟然上前接过杨春儿的篮子,“来,我帮你拎一会儿,我去舅娘家,与你顺路。”
金恬见金芝向这位杨春儿的姑娘献殷勤,再听着那些话,猜也猜到这位春儿姑娘肯定是杨富贵的妹妹。
金恬也懒得上前搭话,往大路上走去,她去镇上可有些事要忙呢。
杨春儿刚才就已经瞧见了金恬,见金恬长得格外引人注目,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见金恬走了,她便有意无意地问起话来,“你是叫芝儿吧,我平时听你舅娘这么喊你的,刚才那位与你说话的姑娘是你们村里的么?”
金芝点着头,“我与她同村,自小在一起玩的。”
杨春儿饶有兴趣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瞧不上很打眼,长得挺俊,不知有没有许人家,我哥年纪不小了,我爹娘正在张罗他的亲事呢。”
金芝惊得张着嘴,忙道:“她叫甜娘,你不会是想让她当你嫂子吧?”
“我哥说他不管人家姑娘家里穷不穷,只要俊俏就行。这几日他见了几位还算俊的,可都入不了他眼,这位甜娘倒是……”
杨春儿话还未说完呢,金芝就抢过话来,“哎哟,她包着头你没瞧出来,她梳的可是妇人头,不但嫁过人还被休回了娘家,你哥是何等人物,怎能要一位弃妇呢?”
杨春儿听了不禁咋舌,心想这么年轻俊俏的女人也能被休掉,那个男人到底要啥样的呀。
☆、上门提亲
杨柳镇是个一眼能望到底的小镇,金恬一到镇上就看到了“洪家肉铺”,这应该就是洪屠夫家的铺子了。
金恬走到铺子前,并没瞧见洪屠夫,只见一位壮硕的妇人在剁骨头。
妇人手里麻利地忙着,边剁边抬头扫了金恬一眼,“买肉么,十文钱一斤,早上刚杀的猪,新鲜着呢!”
“买,要买好几斤呢。”
妇人一听说要买好几斤顿时露出笑容,“好好好,你来挑挑,块块都是好肉。”
金恬可不想买那么多肉,只不过先哄哄人家,待会儿好商量事。她故意抹抹额头,装着出了汗的样子,说:“这一路走来真够累的。”
妇人立马将身后的凳子搬到金恬面前,“歇息会儿吧。”
“多谢大嫂。”金恬给了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坐下来后故意伸着脑袋瞧瞧肉铺后面的屋子,“这后面就是你的家吧,咋没见洪屠夫,他会不会去了韦家村?”
妇人神色一惊,“你……你咋知我家的事?”
“我是香娘的亲妹妹,又怎能不知?其实我姐根本不乐意典到你家,你可知原由?”
妇人瞥了金恬一眼,满脸不悦道:“是何原由,难不成嫌典银少了?十两银子可是我家所有家当,再多要一两就是要我的命!”
金恬摇头道:“并非银子的事,我姐是心疼嫂子您啊。我姐说了,她若来你家住个两年,无论生儿还是育女,洪屠夫必定偏心娃儿,顺带着也会对娃儿亲娘好些,那嫂子是该生气还是高兴呢?”
妇人怔愣一阵,道:“管他对谁好呢,典来的女人横竖只呆两年,两年后我就是娃儿的亲娘,你姐还真是多操心了。”
“你待娃儿亲,可娃儿未必待你亲呀。韦家村离镇子又不远,待娃儿长大了听左右邻居嚼舌,肯定会知道亲娘到底是谁,那你岂不是吃了哑巴亏,养了娃儿一场,结果娃儿只认亲娘,那你老了无依无靠咋办?”
妇人张大着嘴巴,寻思了好一阵,觉得自己还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她再仔细打量金恬一番,“韦家公婆对这事可上心着呢,我家那口子已经揣着定银去韦家村领人了,你姐确实不乐意来我家?”
“我姐说她宁愿在婆家穷死饿死也不能来洪家祸害嫂子,我姐是个善心人,她不忍来洪家惹嫂子心里不痛快,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是不是?要我说,嫂子家有十两银子为何不去县里看看大夫,指不定吃些药就能生娃了,倘若实在没的生,去那些养不活娃儿的穷家领一个过来不就是了。”
妇人越听越觉有理,她那口子不让她去县里寻好大夫,肯定就是想典个女人回家图乐子。眼前的金恬长着好样貌,她姐姐香娘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到时候她那口子若得了娃儿又看上香娘便要休妻,她岂不是亏大了!
虽觉有理,可在这个家里她做不了主,她又如何能阻止呢,她那口子这会子可是带着钱去韦家村了呀。
她苦着个脸,拉把凳子坐在金恬面前,“香娘她妹子,我家那口子在家横着呢,他定不让我领别家的娃儿,他要的是他洪家的亲骨肉。我若看大夫吃药也医不好身子,他还会想办法典个女人回来的。再者,眼下我也没理由把他喊回来呀。”
“你放心,我姐这几日躲在娘家,洪屠夫是领不来人的。你等会儿就去韦家村,说一手交定钱一手交人,领不来人就不能给钱。至于如何让你家那口子不再惦记典女人回家,你就说……算命的人给你算的,说你只要看病吃药,三年内准能生娃,还一定是男娃!”
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是让我……拿钱去收买算命的?”
“有何不可?你这又不是干坏事,而是为了稳固你自己的地位,菩萨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怜惜你的。”
妇人咬了咬牙,决定就这么干了,她还双手合什朝天拜了拜,忽然又道:“那三年后该怎么办?”
“三年后指不定你已经生娃儿了呀,即便你没生,洪屠夫也不肯领养别人的娃,你就让他典个丑的,或是瞎子、聋子、瘸子,可不能让他典个模样周正的。何况三年后我也还要在呀,你要想不出主意就去找我。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去韦家村吧,可别等洪屠夫把银子给了韦家要不回来了。”
“哦哦……”妇人连忙将铺子上的肉全收进屋里,然后朝韦家村的那条路飞奔而去。
金恬看着妇人的背影,心里不知是啥滋味,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可怜呀,要是自己不强悍些,不仔细为自己打算,真不知要被那些男人欺负成啥样。
妇人跑在路上才想起香娘的妹妹应该就是殷尚前些日子休的妻,殷家名声那么大,殷尚又是县里的官爷,而且殷尚的老爹和哥哥也都在镇上安的家,她怎能不知,刚才一时心急竟然忘了寻思这个。她有些纳闷了,甜娘自己是个弃妇,会不会也是因为生不出娃儿,那她自己咋不知拿钱收买一个算命的呢?
想不通她也懒得去想,还是先保住那五两定银吧。
其实金恬以为今日遇到的会是洪屠夫,本想骗洪屠夫说姐姐近来得了怪病,根本生不了娃儿,韦家就是想骗钱呢,典香娘回去也只是洪家白白扔银子,没想到遇到的是洪屠夫的娘子。她临时起意出了这么个主意,自己也不知能不能顶用。
她在镇上逛了逛,有不少认得甜娘,瞧着她觉得晦气并不搭理她,并在旁指指点点。上回她来镇上一趟就见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她当时没明白过来是咋回事,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弃妇身份的原由。
她凭着原身甜娘的记忆不经意来到了殷家门口,没想到此举可吓坏了看门的两位家丁。他们俩眼神互相一递,然后赶紧将大门关上,好似怕金恬会硬闯进去一般。
金恬对殷家可没兴趣,她本是无意来到此处的,既然人家忌讳她,那就赶紧离开便是,她暂时还不想与殷家硬碰硬。
她在镇上逛了逛,本想进几家铺子买头花和像样些的发簪,还想买些茶叶,可铺子里的老板见到她都用那种眼神瞧着她。金恬明白了,这些铺子定是殷家的,人家认得她呢。
她只好去上回卖红糖的那一家,买了两斤红糖拎在手里。
在回杨家村的路上,她边走边寻思着姐姐那朵梅花绣得如何,她啥时候去县里买大花轿,雇谁为轿夫。她脑子里有殷家那顶大花轿和几位轿夫的印象,到时候一定要置办得不比殷家差才行。
回到杨家村,香娘那朵梅花也快绣好了,张绣娘瞧着挺满意,也不吱一声,便自己一手抱娃一手从衣橱里拿出几户人家的布料和付了定钱。金恬见张绣娘手里抱着娃,赶紧过来帮忙。
香娘刚才一心忙着绣花,这一抬头见张绣娘已经将这些拿出来了,那定是乐意把活儿交给她。
香娘激动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站起来摸着这些大红喜布,语无伦次的说:“张嫂,我……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我若挣了钱就……就拿些给你如何?”
张绣娘听了心里舒畅,嘴上却说:“那可不行,谁干活谁得钱,我哪能要你挣的钱。”
金恬见势把刚买的红糖递在了张绣娘的手里,“您儿媳刚生娃儿,这些红糖可用得上。以后我们姐俩会时常来看您和孙儿们的。”
张绣娘是个爽快人,并不推脱,将糖接在手里,说:“你们放心,只要有人送活儿过来,我就说我已将手艺传给了香娘。香娘手艺不错,守得住这门营生,虽说挣得不多,每月也能见着三四百文钱的。”
香娘喜得朝张绣娘不停地鞠躬,说了好些感激的话才和金恬出了屋。
她们俩在大路上等了一阵,金芝才跑了过来。金芝脸色红润润的,说话也结结巴巴。
金恬笑问:“怎么,见过杨富贵了?”
金芝抿嘴笑笑,点了头,道:“我刚才跟着杨富贵妹妹春儿一道去她家玩了,不仅见过杨富贵本人还……还与他说了几句话呢。对了,我刚出门时见有媒人进杨家,听说是韦家村的韦老二为二儿子托人来说杨春儿的,昨日去你们家的那位韦小妹是不是韦老二家的姑娘?”
香娘今日本就开心,听到这话更是笑容满面,“这敢情好,韦小妹的娘救过杨春儿,平时礼尚往来的,这门亲事应该能成。”
平时韦老二一家待香娘不错,香娘也希望韦老二家的儿女个个有良缘。如今杨家的儿子生出息了,韦仲勤要是成了杨家女婿肯定能跟着沾光。
香娘一路上絮絮叨叨说韦老二一家的儿女有多好,又说韦小妹定的吴家好,韦仲勤要是能娶到杨春儿是福气之类的话。
金恬听了一直没言语,她的记忆中韦仲勤似对原身甜娘有情,只不过如今的她不想随意嫁人并未仔细考虑过婚事,也就没考虑过韦仲勤。
可听说韦仲勤家人托媒人去杨家说亲,金恬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开心。要说韦仲勤年纪不小,平时杨春儿与韦家也有来往,可韦家怎么等到今日才想到要去杨家提亲,莫非是见杨富贵能得势,韦家也顺腾往上攀?
金恬暗叹一声,难以想象韦仲勤也是这种趋炎附势之人,净想着攀附得势的人家。
反正与自己没多大干系,金恬不开心地寻思一阵子就算了,也没当回事。
可一回到家,却见韦仲勤挑着一担箩站在她家门前,还有他哥韦大贵也来了,这是出啥事了?
☆、放了狠话
金恬一时猜不透韦仲勤兄弟的来意,但香娘似有所悟,因为韦仲勤那担箩里有米、面、糖、肉,以这里的风俗,媒人为两家牵好了线,男方头一回来女方家就应该带这些礼来的。
香娘心中大悦,想当然的认为一定是韦大贵亲自上门来向妹妹提亲了,因为金芝说撞见媒人去杨家为韦仲勤提亲,那么来这里提亲必定是为韦大贵的,韦仲勤只不过是来为大哥壮胆的。
可韦家并没有托媒人来说亲的,怎么男方直接上门送礼来了?香娘虽觉不妥,可韦大贵除了左腿走路样式难看了些,其他方面都不差的。与殷尚自然没法比,但韦大贵这种人绝对不会欺负女人不会休妻。他的家境不错,虽不算很优渥,也不缺衣少食。
香娘寻思着以妹妹弃妇的身份,若能嫁给韦大贵也不差的,便朝妹妹使个眼色,“你还不快快请他们兄弟俩进屋去坐坐。”
金恬稀里糊涂地请他们俩进屋了,然后拉着姐姐进灶房,“姐,他们俩干嘛送礼到咱家?”
“瞧你傻不傻,他们是来向你提亲的!”
金恬顿时红了脸,“怎么可能,金芝刚才还说媒人去了杨家……”
香娘抢话道:“不是仲勤,是大贵哥!”
这下可把金恬吓着了,她与韦大贵只见过两面,而且从来就没见韦大贵笑过,她真心不喜欢面瘫男,惊得语无伦次,“韦大贵他……他向我提亲?不会吧,以前他命气差没娶到你,如今又来向我提亲?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你赶紧叫他们走吧。”
香娘慌忙上前捂妹妹的嘴,可为时已晚,金恬那番话已经被堂屋的兄弟俩听见了。
韦大贵大步走了过来,“香娘,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搞错了,是仲勤来向甜娘提亲,并非是我。本来我二弟也想托媒人来提亲,可媒人说要我爹娘亲自找她才行,我爹娘他们……”
香娘吓得脸色都变了,“你爹娘今日已托媒人去了杨家,你们兄弟俩咋能自作主张来我家呢,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香娘这话还没说完呢,韦仲勤肩上的担子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他没想到父母会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托媒人去杨家,可自己不也没经过父母同意就自作主张来金家了么。
韦大贵转身看向二弟,“咋办,爹娘他们已经作主……”
“哥,我不能娶杨春儿,我和她根本就没话说,我和她家人肯定也相处不来。我……我……”他说着就看向金恬,想说只中意她可这话又说不出口。
金恬刚才羞涩了一阵,这会子倒冷静许多,劝道:“你还是听你爹娘的吧,想必杨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去悔掉可不好。我是弃妇之身,你爹娘是不会同意的,你们哥俩赶紧把东西带走,待会儿我爹就要回来了。”
韦仲勤眼巴巴地瞧了金恬一眼又紧张地低下了头,话也说不利索,“我……我听小妹说你无意再跟殷大人回去我才……才敢有此举动,怕是冒犯了你,可我是真的着……着急,怕一个不小心你又……又跟了别人,我是不会娶杨春儿的。”
金恬被他这番话说得满脸通红,“可是我……我不能答应你,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若非与我情投意合我是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一人的。”
香娘见妹妹连情投意合这话都说出来了,她听着都觉得害臊,赶紧上前打住,“仲勤,我妹妹的意思是她现在做不了主,你爹娘没答应的事你也不能乱来。既然媒人已经去了杨家,你就认命吧,何况你们两家一直有来往,熟人面孔算不得盲婚哑嫁,你家若与杨家结亲可算是高攀,于你有益,你可不能犯傻。”
韦仲勤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我还是等金老爹回来吧,指不定他老人家乐意呢。”
金恬急了,“若是我爹和我两位哥哥回来了还不知要啰嗦些什么,我哥嫂是指望我再回殷家的,他们反对的事我爹怎么可能同意。”
金恬确实心急,她担心她哥嫂们心黑,不同意这门亲事还会把礼收下来,也担心自己会坏了韦仲勤与杨春儿的姻缘。
她初来乍到的,对自己的婚事根本没有考虑。她确实不讨厌韦仲勤,甚至有那么一丝好感,可两人压根没认真相处过,谁知道与他合不合得来,成亲后是否心意相通。倘若她将来一直没法爱上韦仲勤,又坏了韦仲勤与杨春儿的好事,她会心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