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们无语,当年他们采用帝制的时候,内部也有人想不通,只是在经历了很多很多的挫折,见识了很多很多华夏的真实现况,听了严复张謇,甚至马克斯·普朗克博士等人的见解后,才认为一个国家的发展,只有沿着现有的基础发展,才是最好的办法,跳跃除了会摔跤,还会剧痛。
熟人们拉着王廷钧,打算细细的解释,毕竟这个话题太大,牵涉的□□太多,需要各种大范围的现实数据做论据,没有办法几句话说清楚。
王廷钧只是冷笑。
借口,都是借口。
为什么不走共和制的道路,怎么保证老胡家世代都是明君,难道就不怕再出一个闭关锁国的满清吗?
明明有这么大的问题,但这些已经身居高位的革(命)志士们,全部忽视不见。
王廷钧一阵悲哀,热泪盈眶:“不想当年的英雄,今日俱成腐朽。”
看着王廷钧悲痛悲愤的神情,熟人们明白了,这丫的根本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完全看不清现实的阻碍,以为只要有一颗爱国爱民的心,地里自然会长出庄稼,国库里自然会有钱,工厂自然会有机器,老百姓自然会觉悟高涨。
“王兄,近日就有船去印度,不如先去与嫂夫人团聚吧。”熟人们叹息。
王廷钧拱手道别,毅然离去。
华国的官员们,对这个情景和熟悉。
自从华国越来越强盛后,各种质疑帝制的声音,从来没有断绝过。
许许多多的老朋友前来质问,为何要叛变革(命)。
他们当中,有的是羡慕妒忌恨,当年同为草莽,今日地位悬殊,需要找一些能够拉平心里状态的理由;有的,却和王廷钧一样,只是理想主义者,只是从来没有能够接触到大范围的,深入的,最基础的华夏国情,总是书生意气的以为能这样,能那样。
华国的官员们只有苦笑。
这些充满热情和怒气的老朋友们,根本不会相信,有多少的百姓,听说华夏没了皇帝,表情惊讶的好像天塌了下来,或者对华国的皇帝赞不绝口,理由仅仅是给了化肥,少收了一点点税,做了一次公正的判决。
在真正的管理国家后,才会知道,脱离现实,是多么的愚蠢。
王廷钧在印度见到秋瑾后,第一句话就问:“你知道,胡灵珊背叛了(革)命吗?你知道胡灵珊一心一意做皇帝吗?你知道胡灵珊下令冒犯皇族的人都要诛九族吗?”
秋瑾微笑,用力的拥抱丈夫。
“杭州发生的一切,我全部知道,我全部支持。”
王廷钧一怔,不可置信的颤声问道:“你也堕落了?”
秋瑾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为了这个民族,我已经踏入了黑暗,等待着天亮,哪怕阳光会让我化为灰烬。”
……
1910年,对很多人来说,是个雨水多得让人疯狂的年头。
湖北,武穴。
“唉,怎么还在下雨啊。”某个农民凄惨的道。
“今年也完了。”另一个农民蹲在地上,木然的道。
从1909年开始,武穴县内大雨成灾,渍涝严重,田里的积水多得能游泳了,当年的粮食歉收也就算了,更误了之后的耕种时令,偏偏雨水还是不停的下,竟然连补种的机会都不给百姓们。
这1910年,只怕是要春荒了。
“只有求官老爷免了钱粮,再发点救济,四处借点,或许能熬过去。”说话的农民心里没底,大家都遭了殃,只怕也借不到什么,必须早作打算。
“孩子她娘,你带着娃去挖点野菜,能挖多少,就挖多少,我去城里买点粮食。”男人低声的道。
女人略带惊慌:“现在就开始吃野菜?”
“多留点米,心里也有点底啊。”男人道。
女人想起了小时候经历的饥荒,打了个抖,急急的招呼家中的孩子,带着斗笠,匆匆的去摘野菜。
“大人,今年是必然收不到粮食了。”师爷无奈的道,去年就建议过,要少收点钱粮,让农民们多留点种子,多留点元气,偏偏这个新知县就是不肯听。
新任的知县何庆涛瞅了一眼师爷,淡然的道:“让城里的米商平价出粮。”
这个师爷就是蠢材,这么多地方都在涝灾,他这个新上任的知县,不照常征收钱粮,不做出点成绩,怎么显得与众不同?
何况,总不能上任第一次政绩考核,就因为收不足钱粮,得一个大大的不及格吧。
老百姓没有粮食,那就找米商平价出米嘛,米商亏损,关他p事。
“你们几个都记住了,米价只能是去年的价格,不得有任何的上涨。”何庆涛冷冷的对米商们道。
一群米商都苦着脸:“大人,今年多地粮食歉收,米价涨了三成,要是按照去年的价格,只怕我们都要亏本。”
这话中有虚有实,米价是真的比去年涨了,但是,米商们大可以从外地调粮。
只是,这难得的发大财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百姓遭难,你们要是敢打着发财的念头,本官就让你们知道王法的厉害。”何庆涛冷冷的道,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米商要是涨价,百姓就要闹腾的。
“是,大人。”米商们恭敬的回答。
门口,众位米商互相瞅了一眼,心意共通。
知县老爷能管得住价格,能用官威威胁他们不准涨价,但是,能管得住他们卖多少吗?
“从今天起,不再售米。”某个米商叮嘱着伙计们,“所有的平粜米已交商会统一代售,店中无存米"。
伙计看看店内的大量存米,或低声叹息,或谄笑。
全县的米店,都悄悄的开始了拒绝售米。
“明明有米,为什么不卖?”某个人厉声的责问米店老板。
老板淡定的道,本店已经没米了。
这个拙劣的谎言,立刻就被人揭穿。
“前几天还看见你们大包大包的进米!”
老板微笑,真的没米了。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在指责米店不卖米。
人多壮胆。
“大家抢米啊!”有人恶向胆边生,大声的叫,率先推开米店老板,冲了进去。
几十个人,一窝蜂的跟了进去。
很快,抢米的风潮,蔓延到了其他米店。
“湖北现在很缺米?”张之洞惊讶的问,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小细节,他的印象中,湖北作为产量大省,从来就不愁大米。
手下苦笑,越是作为产量大省,越是容易爆发饥荒。
为毛?
最底层的知县如何庆涛,怎么可能在前几任知县都完美完成收粮任务的情况下,偏偏就自己手里收不足粮食呢?
哪个当官的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只能是不顾百姓死活了。
张之洞无奈,人多了,总有些事情无法制止。“那整个湖广,粮食充足吗?”
手下点头,倒是和往年基本相同,毕竟发生涝灾的地方不大。
张之洞送了口气,眼看要大战了,粮草第一。
几封紧急电报,破坏了张之洞的好心情。
陕西又是旱灾,又是地震,总之,地里颗粒无收;河南黄河泛滥,哀鸿遍野。
陕西大佬在电报里几乎哀求了,再不给点粮食,人人脑袋上要插稻草卖人了。
湖广管粮食的官员脑门冒汗:“虽然今年湖广收粮还行,但是,绝对做不到同时救济陕西和河南。”
难道就看着他们饿死,或者易子而食?
换做没有组队刷胡灵珊之前,张之洞绝对做得出来。
没粮食就是没粮食,总不能为了救人饿死自己吧?
但是,此刻要是不给粮食,基本联合立刻破灭,而且,陕西已经有部分军队悄悄潜入了湖广,张之洞必须考虑这些陕西军队翻脸的可能。
“今年江浙和安徽的粮食产量不错。”有手下提醒道。
安徽产量不错?张之洞愕然。
安徽北部被胡灵珊抢回去,也就去年的事情,张之洞还是很了解安徽北部的情况的。
安徽北部连年灾馑,民情困苦,张之洞又抽不出太多的粮食救济,这才造成了胡灵珊一派人进攻,安徽北部的城市就嗖的投降了。
安徽北部和南部比,简直是朝鲜和韩国的对比。
“今年不一样了。”手下解释,安徽北部被归属华国后,华国朝廷不断地兴建水利,开垦荒田,又派人指导农事,普遍使用化肥,今年的收成,是嗖的就上去了。
张之洞默然不语。
化肥……西学……胡灵珊……百姓……饥荒……
“向胡灵珊求援,要粮食!”张之洞惨然道,老夫的面子,怎么能和数万数十万灾民的性命相比。
张之洞通电全国:“陕西河南灾荒,急需粮食,请求华国看在同胞的面上,施以援手。”
全国媒体默然,为了百姓的性命,张之洞竟然向敌人低头了。
真是好人。
胡灵珊回电:“老洞,我也没米!”
张之洞愕然,得了印度的胡灵珊怎么可能没米,每年这么多大米这么多香料运来,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华夏媒体陡然爆发了,救人性命于水火,胡灵珊竟然敢一毛不拔!
真是无耻之极!
张之洞咬牙,再致电:“我出钱买。”
胡灵珊叹息,回电:“我能挤出一点点,白送你。东南亚有粮,你自己去买吧。”
胡灵珊没粮食?这是真话,又偏偏很难让人不深刻怀疑。
华国的江浙福建安徽各地,因为使用了化肥,兴建了水利,粮食收成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没粮?
印度又是产粮大国,怎么会没粮?
这要从华国的体制上来解释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