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说完就发现少女转过身来正眨巴着灵动双眸直勾勾盯着他瞧,裘和稍稍垂眸,心绪已然起了些变化。那些人管那刀疤脸叫裴五,听说都是金陵裴家的护卫,找的也是裴家失踪的大少爷……
薛宝珠突然露了笑,杏仁眼儿弯弯,“没想到你还蛮有生意头脑的嘛!”
裘和听出她不再纠结的意思,看着继续往前走的声音轻扯了下嘴角,跟了上去。
字画铺子前,一妇人探头张望着薛宝珠二人离开的方向走进了铺子,对上掌柜谄媚笑道,“掌柜的,方才那小妮子来租铺子啊?”
掌柜点头,瞟了一眼妇人,嘲讽呵呵道,“二十两就想租我的铺子,真是异想天开!”
“二十两?!”何氏诧异出声,她跟李家兄弟关系还不错,自然知道薛宝珠家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就是做吃食赚的,可也太叫人眼红了!
掌柜的抒发了心里头不快,再看妇人杵着又不买东西就有些不乐意了,“要买字画么,不买可别挡着我生意。”
何氏哪听不出掌柜赶人的意思,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走了出来,怀揣着这秘密心里各种滋味儿。想想她在集市口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到二十两,而且这饼子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她听了一耳朵李家兄弟的橡子粉磨面,也改用了那个做三丝炒面,素三丝颜色好,惹得客人也多,确实多了赚头,可也没薛宝珠能耐……何氏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满是不甘嫉妒。
第45章 干菜脆饼
之后,薛宝珠又在镇上转了几日,铺子没相看下,要不价钱不合适,要不就是铺子不合适,怪是难的。可到底也是讲究缘分的,急也急不来。只不过途中收到不少八卦消息,最热的当属码头那边,那杨四娘被关在县牢几日后被沉塘了,一块的还有聂木槐,整个镇上都传遍了,跑去看的也不少,回来说起来还绘声绘色。
杨四娘的老爹生生给气死了,那聂木槐年纪轻轻的才可惜了,聂家那婆娘抱着箩筐不肯撒手,嚎着儿啊,可也架不住县老爷要沉,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眼睁睁看着儿子沉了湖底,等没了气儿捞上来后那婆娘就疯了,又是哭又是笑的乱咬人,骂自家男人骂县老爷是逮谁骂谁,最惨的是她闺女,在边上哭断气了还被她踹进了湖里,倒是不争气没能救着她哥,还是几名衙役给救上来的,一个姨娘抛头露面,还湿了身一下成了城里的热闹话题。
薛宝珠听的时候不知自个是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是空洞的,她没想过要害谁的命,告诉黄夫人也只是想求个把柄能使县太爷将裘和放了,之后的事情便不可控了。若是,若是当初聂家留一丝余地,兴许也就不会落到今时今日这境地。
只是薛宝珠没来得及感慨完,那聂氏就已经找上门了,大抵是聂木槐的死对她打击过大,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举着一草人,给穿上了聂木槐的衣服搂在怀里轻声细语,“槐儿,娘给你报仇,谁害你的,娘让他偿命!”
“姐,外头是荷花娘么,咋老是在我们家门口啊。”薛宝霖听着那一声声高昂刺耳的喊声不禁缩了缩身子,有点害怕,大家都说荷花娘疯了,见谁都说是害死聂木槐的凶手,又打又咬可吓人了。
薛宝珠听着也觉着渗人,所以这几日她都是让裘和在家看孩子的,有人被抓伤后找了村长,村长去了趟老聂头的家,可谁想一个成日躲家里喝闷酒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由着她婆娘祸祸邻里,连村长都拿这家子没办法,只得让大家伙避着聂氏走,尤其家里有孩子的更得仔细当心。
聂氏在外头喊的是裘和的名字,从儿子被抓到被沉塘这阵她都是浑浑噩噩的,四处求人,始终不肯相信自个顶优秀的儿子会和一个寡妇搞到一起,可等到了被抓,事实偏就由不得她不认,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儿子尸体的时候彻底断了,前面那茬好像被她刻意遗忘了,就记得是裘和打了他儿子,明明被抓进牢里了,可转眼一变他好好的没事,她儿子却出事了,阴谋,都是他们的阴谋,他们合计一起害死了木槐!
“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薛宝珠看宝琴含着眼泪,又被吓着的模样,拢起眉头,若说之前还有那么一点同情,早在聂氏这样撒泼打赖下灭了,累的家里俩个小的担惊受怕,心里也是恼极。她刚要起身,宝琴就呜哇一声哭着抱住了她的腰身一副害怕样子,她又重新坐下抚着她小脑袋瓜安抚,“宝琴莫怕,姐姐去给你弄点吃的。”
薛宝琴还是不肯松手,看了眼外头晃啊晃的门板,就怕什么时候给拍坏了,坏人就会冲进来,故此更紧紧扒住了薛宝珠。
裘和见状拧眉,最终落了话道:“我去打发。”
“怎么打发,你打她不是,被她打了亏也不是,还是老实待着吧。”薛宝珠心里也烦了聂氏,在镇上尽快找着落脚的想法愈发坚定,不然哪经得起她这么折磨人的,这几天她回来还是翻后墙让裘和接着的,回自个家还跟做贼似的憋屈。
薛宝珠抱着宝琴到了厨房,裘和跟着,等她摆弄灶台上的东西时主动伸手把宝琴抱了过来,后者对他已经熟悉倒也不反抗,乖乖窝在裘和怀里看着姐姐弄吃的。
“今儿做干菜脆饼,等会裘……哥,你从后头去莫大娘家一趟送些过去。”薛宝珠在裘和的目光注视下硬是改了口,也不知这人怎么犯了执拗,非要给自己正身份,宝霖宝琴都让他改了口也是稀奇。
裘和点头,垂下的眉眼有一丝些微起伏的弧度,很是受用薛宝珠这一声哥。
“……”薛宝珠把猪夹心肉切成小丁,与蒸软切碎的雪里蕻干菜拌匀渍一会,取面粉加菜油少许和成油酥面,再包馅捏成薄饼下锅里炸。油是过年那会儿熬出的猪油,下这个炸一会就扑出的香味儿。
薛宝琴在旁边看得流口水,等薛宝珠盛出三个,就够着手要。薛宝珠怕她烫着呼呼吹了几口才让她小心点咬,小人儿人小心贪,硬是咬大口,结果给烫着了嘴巴边儿,呜呜呜捂着嘴巴涌出眼泪来。
“让你小心烫,快松手吐出来。”薛宝珠着急去扒她的手,饼子糊掉她头发上都没在意,温柔地揉着宝琴嘴角边,一壁扇着手给她散热。
宝琴伸着舌头哈哈吸气,才觉得好过些,又咯咯咯地笑起来,直勾勾瞧着那还冒热气的饼子。
“贪吃鬼。”薛宝珠看出她意图点了下她脑袋,却是说什么都要晾凉了后给。
薛宝珠接着炸,余光却突然发现伸过一只手朝她脸来,她忙是受惊挪了一步,凝向那只大掌的主人,恰是因为她这一反应动作,使得动作僵持,反而勾起一丝暧昧来。
“头发上沾了东西。”裘和扫过她那粗粗的辫子,正经说道。
薛宝珠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反应大了,呵呵笑了一记,因着两手沾了作料就抬起胳膊蹭,还没抬两下,那修长的手抓了自己的辫子放了前面,能清晰看到上头分明的骨节,叫原先就喜欢手好看男生的薛宝珠不禁有些心猿意动。
只是一个拣脏东西的动作,两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饼饼,好吃!”裘和怀里的薛宝琴没那么多顾忌,探出大半个身子就要去撩桌上的盘子,动作一大,险些令裘和直接撞上薛宝珠,得亏稳住了却也将人困在了灶台间。
薛宝珠下意识拿手挡着,可碰着的是裘和硬邦邦的胸膛,春衫毕竟不如冬衣厚实,这么抵着反而让人难为情起来,而耳畔落下的浅浅呼吸更莫名烧灼了脸颊,刚抬起头,薛宝珠嘴里就给塞了一个脆饼。“唔……”
宝琴得逞,捧着自己那一只咧嘴笑,一下将氛围给搅和散了。
裘和看少女有些红扑扑的脸颊以及那慢了一拍的滑稽反应,噗嗤笑了出声,一贯木纳的眉眼一下生动了起来。
薛宝珠叼着脆饼,看看裘和,又看看他怀里的宝琴,哪还有什么别个心思,故意凶狠了表情,“敢笑话我!宝霖,帮我咬他,嗷呜!”
薛宝霖刚吃完一个,饼面是金黄色的,酥脆可口,咸鲜入味,咬使劲了还会有一层酥皮屑屑掉下来,正回着味儿听到薛宝珠一声令下当即扮作了大老虎朝裘和的方向扑过去,帮忙姐姐,一块挠咯吱窝去。
一家人没有管外头吵闹,在小小厨房里玩闹起来,咯咯咯的笑声不断。等影绰绰的声音传到聂氏耳里,就更像是恶鬼嘲笑,指甲尖抠在木门上,磨出白白痕迹来,刮擦出来的声音刺得耳朵疼。聂氏一手紧紧搂住了草人儿子,双目沁血,她儿没了,他们却嘻嘻哈哈的,儿没了,没了……
聂氏脸上神情扭曲,又缓缓恢复正常,可眼中的癫狂更甚了。突然离开了薛老家门口,往家走,走到半道又回头看了眼那方向,露出阴测测一笑。
那让这一家子都下去给我儿偿命——
***
薛宝珠以为聂氏还有的日子闹,没成想第二天就不见了人影,她等到夜里都没等到,反而觉得反常。不过村里说聂木槐的头七到了,聂氏忙活给他儿子做顿饭,自然没出来疯。连荷花都从镇上赶了回来,两只眼哭的跟核桃一样,身上都瘦脱形了,这才短短几天啊,身后跟着来的不是那小丫鬟却是模样有些凶的两名婆子。
临到十二那日子,即是聂木槐返魂的头七,也是状元郎荣归故里的大喜日子,后头这一消息早早就传遍了县城角角落落,可是个盛事。薛宝珠叫聂氏闹得都忘了跟莫大娘说,没成想裘和送完饼子回来带了话,莫大娘问她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薛宝珠当然要去,本来她就打算再去镇上转转看看铺面,跟莫大娘一起做个伴正好,也好瞧瞧状元郎的风采。想到薛宝霖提及莫青彦时那崇拜模样,还有原主懵懂的心思,令她更想看看他本人是个什么模样。
“他回来你很高兴?”裘和看着薛宝珠眯着眼甜笑,最终没忍住问了出口,只有自己察觉到那口气间的冲意,被按下不动声色地瞧着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只是在旁人夸莫大娘孙儿优秀提及薛宝珠时突然就有些听不下去。
薛宝珠想也没想的点头,莫大娘终于盼回了孙儿,她当然替她高兴了。可没等她后面的话出口,就发现裘和不见了身影,张了张口,没人也没法说了,回头梳小辫儿去了。
等到要出发的时候,薛宝珠发现裘和又在了,大个人杵着还是一贯木讷少言的模样,可薛宝珠却有一种他好像在不高兴的错觉,应该是错觉吧,她又瞟了瞟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能读出情绪来也怪了。正想着她抱起宝琴,就看到明显也收拾过的莫大娘走过来,花白的发丝梳成利落的圆髻,精精神神的,脸上都透露出喜意,见到宝珠招呼走了。
薛宝珠几人到镇上的时候,路上已经堵了个水泄不通,她顾忌莫大娘的脚程,选了个近点的地方拉着莫大娘往里头钻,也是正通往紫徽书院的路口。她挤着挤着发现自个身边的空间变大,一抬头才看到裘和站在她一侧,仗着身高替在一片骂骂咧咧声音中替她开了一条道,不由咧开了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