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我怎么看到男人了,我是不是眼花了】
【楼上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也看到了,那不是错觉,行宫里真的有男人】
【快看啊,不止一个,就在西南角落里!他们是从岩石底下爬出来的,难道这行宫里也有什么暗道吗】
【一般皇室落脚、入住的地方,都会修建暗道逃生的,就像是太子上次在采葛坊,为了避人耳目,不也是带着休崽从暗道里离开的】
【不对呀,就算修建暗道逃生,那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知道行宫的暗道在哪里】
【不管是什么人,反正来者不善,休崽快逃啊!】
【刚好离行宫的门口近,休崽要是反应过来的话,应该能逃出去】
大抵是太过激动了,弹幕多数都是红颜色加粗体,顾休休被红色弹幕闪的眼花,转过头朝着弹幕所说的西南角看去。
那一处山石居多,草木丛生,并没有汤泉,也没有女郎往那处走。大抵是先帝让人修建时,将那处留出了一条暗道——就如同弹幕所说,皇室不论修建什么行宫寝殿,大都会留有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但顾休休来了此处多年,从不知晓那西南角的岩石处是一条暗道。
暗道本就是留给皇帝、皇后、太后、太子等人遇刺时,或有危险的时候用的,她们再是出身名门望族,也没有资格知道暗道入口在何处,出口又通往哪里。
不出意外,顾休休在西南角处,看到了弹幕上所提到的男人们。他们体形不一,有人彪壮,有人矮小,脸上围着黑色布巾,目测瘦弱者居多,从那岩石底下的暗道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爬着。
因他们衣着都灰扑扑的,跟那岩石的颜色相差无几,躲藏在大块岩石后,倒是不甚显眼。
见这一幕,不禁让顾休休想起来了那日来永宁寺,在途中被光头疤脸的山匪,劫持到一处简陋的茅屋时,那守在茅屋外的山匪们。
那些山匪们便是如此,像这些突然出现在行宫里的男人们一样,年岁有老有少,身形高矮胖瘦皆是不一。
莫非这些男人也都是山匪?
可若是山匪,怎么会知道行宫里的密道,又怎么有胆子敢来这里找死?
要知道,行宫内的女郎们有三分之二出身名门望族,其中以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谯郡桓氏、陈郡谢氏为首,大多是本族嫡女,家族权势贯穿整个北魏。
这些女郎们身份尊贵,从出生起就被精心培养,直到及笄成人,耗费大量心血、银钱,在场的又多是未婚的年青女郎,往后要用于家族联姻,或是入宫为妃。
永宁寺旁的山头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官府才没有大动干戈,对山匪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若是山匪动了她们,就相当于向北魏的权贵大族们宣战,那后果定是他们山匪不能承受的。
半年前劫了顾休休和永安侯夫人马车的山匪,便牵连的那一整个山头的山匪都被剿灭了,没想到竟还有不要命的山匪,敢向士族中的女郎下手。
突然‘哐当’一声响,召回了顾休休的思绪。
她转过头来,却见那准备起身离开的温阳公主,却是莫名其妙栽倒在了地上,整个人瘫软在地面,双手撑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顾休休!你对我做了什么?”
温阳公主毫无防备摔了下去,双臂用不上力气,便是脸先着地,许是磕碰到了鼻子,一缕殷红从鼻息间向下流淌。
她咬牙切齿瞪着顾休休,用力抬起脑袋,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瞧见她狼狈的模样,顾休休心中顿感不妙,想要扶着一旁的山石从汤池边沿站起来,这才察觉四肢分毫使不上气力,软得像是煮熟的面条似的。
有了上次在采葛坊被下药的经验,顾休休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了汤池一边,那正燃着的檀香炉。
那檀香炉里燃着的是千年沉檀,每年来此行宫沐浴净身,那行宫内的每一处汤池边都有摆放此檀香。
檀香的味道一如既往浓郁,嗅不出什么差别来,但既然能叫她们浑身无力发软,除了能在檀香中动手脚,她也想不出什么其他法子了。
倒也难怪那些山匪们各个用黑布围着脸,怕是防着这加料的檀香才是。
那檀香炉离顾休休不远,她微微俯下身子,将燃着的檀香炉挥进了汤池里。
此时行宫内泡泉的女郎们似乎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觉得有些使不上劲,还当是自己在汤池里泡了太久的缘故。
顾休休看了一眼那扇贝母屏风,她离得行宫门口不算太远,约莫是十几米的距离。
而那些山匪还聚集在西南角的岩石堆处,以交叠相错的岩石遮掩行踪,似乎是准备等人手到的差不多了再动手。
从西南角到顾休休所在的汤池,有两百多米远,顾休休若是想逃,成功的概面有一半还多。
但是她不清楚,假如这些人是山匪,他们是冲谁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既然能通过暗道进来行宫,想必是有知情人告诉了他们暗道所在,那知情人是谁,隔壁右边的行宫泉眼是否也进了山匪?
还有守在大殿里的婢女们,以及行宫外的侍卫们此刻是否安然无恙?
行宫外有顾家和东宫的暗卫守着,倘若侍卫们和太后她们都被算计了,顾休休一个人想逃也能逃走,可顾月还在行宫里,顾家老夫人也在。
顾休休没办法抛下顾月和老夫人不管。
几乎是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这些诸多想法,而后又一一否定。
既然山匪们是从行宫内的暗道进来的,那想必是不愿惊动行宫外的侍卫们,不想与官兵发生撕扯。
因此侍卫们和大殿的宫婢们,大抵是平安无事,此刻还不知晓行宫内发生的一切。
只要顾休休能逃出去行宫,向守在行宫外的侍卫们报信,这些山匪们定不能全身而退。
她抬手封住穴道,闭合气息,轻轻合拢手掌,指尖按压在掌心还未愈合完全的伤口上,一阵阵刺痛传来,令她稍作缓和,恢复了些气力。
顾休休不动声色扶着山石,有些吃力地缓缓站了起来,她动作略显僵硬迟缓,却还是努力朝着屏风的方向移动着。
众女郎的视线此刻仍在她身上聚焦着,瞧见温阳公主软趴趴倒在地上,而顾休休则往外走去,忍不住嬉笑起来:“顾家女郎不会是找太子殿下告状去吧?”
然而很快女郎们就笑不出声了,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岩石角背处躲藏着的山匪——从暗道爬出来的人数太多,岩石已是遮挡不住他们的身影了。
随着一声尖叫响起,山匪们手中持着砍刀和利器,从西南角一股脑窜了出来。
女郎们下意识想要逃窜,可她们此时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莫说往外逃跑了,就是张嘴喊叫发出的声响,也像是猫叫似的虚弱无比。
而现在的顾休休,已是离那出口处的贝母屏风只有几步之遥。
她贝齿用力咬着唇,直将唇瓣撕扯得殷红淌血,强撑着手软无力的身子,向外颤颤巍巍地走着。
士族女郎们此刻才明白过来,顾休休为何要朝着行宫外走了。她们被山匪们团团围住,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顾休休身上,期望她能走出行宫,向侍卫报信。
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顾休休……你要去哪里?!”
那是温阳公主发出的声音,像是鸡叫一般的嗓音,有些沙哑,有些无力,偏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响彻。
“……”顾休休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温阳公主早早离世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基因,能造就这样的奇葩。
被温阳公主这样喊了一嗓子,那些山匪们想看不见顾休休都难。
顾休休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咬紧了牙关,想要加快步伐,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粗哑的男声:“……顾休休?”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祖母。”
身形彪壮的汉子,手中握着一把刀刃锋利的砍刀,那砍刀就架在顾家老夫人的脖子上,另一手轻轻松松拎起了老夫人的衣领子,将她整个人从汤池中提了起来。
仿佛顾休休只要敢再往前迈一步,老夫人的头颅就会被凛冽着寒光的刀刃割下,滚落。
即便顾休休没有回头,她也听出了背后的山匪并不是威胁,而是真的会这样做。
她略感无力,看了一眼行宫的出口,垂下眼眸,抿住了泛着血色的唇瓣,缓缓转过了身:“……我不走了。”
顾休休双手背在身后,抬眼向汉子看去,视线一眼带过,将汤池泉眼内的山匪们尽收眼底。
他们都包裹得严实,除了露出一双眼睛之外,看不到一寸皮肤。
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确定这些人就是山匪无疑,他们手中大多数人拿着的都是砍刀,且拿刀的姿势像极了那日劫马车的虎头山二当家光头疤脸。
奇怪的是,这些山匪竟然认得她,不但知道她,还认得出哪个是顾家老夫人——行宫内不止顾家老夫人一个年纪大的,还有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本族的老夫人。
便仿佛他们做足了功课,根本就是冲着顾休休来得一样。
顾休休背在身后的手指,飞快的解着裹住她手上掌心上的纱布。许是方才按得太过用力,刚刚结出新痂,俨然有愈合迹象的伤口,又被她压出了血来。
丝丝血色染红了纱布,她忍着痛,将纱布团成一团,打了个结,握在掌心中,看向挟持顾家老夫人的彪壮山匪。
两人视线相对,她竟是从那山匪眼中,看出了一丝……憎恶,愤恨?
难不成,她跟这山匪认识吗?
为何这山匪会用憎恨的眼神看着她?
“别伤害我祖母……”顾休休看着他,缓缓开口:“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老夫人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眸中并没有太多畏色,又或者说,自从二房父子死后,她便已对人世间没了什么牵挂。
不管顾休休做出什么抉择,就算是一走了之,老夫人也不会怪罪她——这一行宫的女郎,若她能逃出去报信,便总能是救下几个,孰轻孰重老夫人自是心中有数。
更何况,老夫人与永安侯有隔阂,平日待顾休休也并不算亲近。她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太,自是不会强求顾休休这个跟她分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救她。
可偏偏没想到,顾休休在山匪出口胁迫的一刹那,便停住了脚步,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了那句“我不走了”。
顾休休并不是愚钝的女郎,此刻该是明了,那些山匪们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难不成是不要命了,竟然说什么“别伤害我祖母,有什么冲着我来”?
老夫人心中微微有些触动,看着顾休休的眼神,也不自知地软了下来。
她双目清明,看向顾休休,蹙着眉头,用眸色示意顾休休不要管她,趁着还有力气赶紧离开。
顾休休似乎察觉到了老夫人灼灼的视线,她回过神来,攥紧了那染血的纱布团子,掌心中不知不觉都渗出了些薄汗。
她朝着老夫人笑了一下,缓缓摇头,而后抿了抿唇,装作无力支撑身体的样子,扑通一下向着地上栽倒过去。
就在顾休休倒地的一瞬间,将掌心中染血的纱布团,顺势扔向了贝母屏风后的出口。
她的动作迅速又有身体作为遮掩,那些山匪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纱布团已是被投掷到了离出口不远处的地面上。
顾休休进行宫前,便与朱玉说好了只在行宫里待上片刻就出来,此时已是差不多片刻左右了。
朱玉若是迟迟等不来她,定是会有所担忧,怕她忘记了时间,在汤池中浸泡太久,对腰后的伤势不利。
虽然朱玉进不来行宫,以顾休休对朱玉的了解,朱玉大抵是会到行宫门口徘徊。
只要朱玉到了行宫门口,就能发现那团丢在离门口不远处地上的染血纱布。
不管山匪们想要就地杀了她们,还是要通过暗道将她们运送出去,带到别处去,都需要时间。
顾休休已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摔得浑身生疼,为了不叫山匪察觉到她扔出去的血纱布,便又往行宫里挪了挪身子。
那彪壮的山匪扔下了老夫人,朝顾休休径直走了过来,手段近乎粗暴地掐住她的脖子,连带着她摔散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手中砍刀的刀刃似是弯月,泛着凛凛寒光,刀面贴上顾休休美丽的面容——即便是此刻,她依旧是美的。眸角隐约闪烁着碎光,乌发丝丝缕缕垂在雪白的颈间,睫羽轻颤着,殷红染血的唇瓣显出几分妖冶。
彪壮的山匪看着这张倾城的容颜,却是毫不怜惜,只觉得厌恶痛恨。
红颜祸水,若非是他们虎头山的二当家见顾休休楚楚动人,心软饶了她一命,将她放回了永宁寺。
顾休休又怎会有机会着人报复,让人挑断了他们二当家的手筋脚筋,又将受尽折磨只剩下一口气的二当家扔到虎头山下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