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坊内,王老夫人掐了掐眉心,叹息道,“他真是出息了……”
坐在旁边的王问樵叮嘱道,“大哥和图展能活下来,也是多亏了妹夫。母亲您……”
王老夫人满目凄凉,“我还能怎么样?如今他风头更盛,哪还记得还有我这个这个岳母!我的清荷给他生了两个女儿,雅正却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空旷的房间内,王问樵低头,“是儿无能……”
京兆府内,张文江也掐了掐眉心,“就姜枫那人来疯的性子,万一喝多了在万岁面前胡言乱语一通……”
师爷周期文笑道,“旁人敢在万岁面前胡言乱语是藐视君主,姜大人在万岁面前无论说什么,万岁只会觉得他是真性情。”
确实如此!张文江翻白眼,心里气得骂娘。
姜府内,姜松也忧心忡忡。
姜槐却一点也不担心,“大哥放心吧,万岁准没我二哥酒量好,他吃不醉的。”
姜松……这是酒量好不好的事儿吗!
姜槐笑嘻嘻起身,“大哥去陪着母亲,别让她老人家担心,小弟去宫门外等着,二哥一出宫小弟就把他塞进车里带回府,谁也别想把二哥从小弟手里抢走!”
三弟走后,姜松经垂花门走进内宅,经过西院时听到孩子们快把房子掀起来的欢笑声,吩咐身后的仆从道,“去西院告诉他们,今日晌午不必去北院用饭了,让他们在西院用,想吃什么就去厨房要,不够的让厨房立刻出去采买,让他们玩个痛快。”
“是。”
仆从去传令后,姜松倒背双手缓缓踱步,不大一会儿,果然听到西院传出更大的欢呼声,便也跟着笑了。
大冷的天,这么多人,吃什么才能尽兴?
“那自然是吃锅子、烤肉!”姜留提出建议。
姜慕容给小闺女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吃锅子。除了肉,山珍也多准备些。”
姜慕筝笑道,“好消化的素汤面煮几碗,给小家伙们吃。”
“六姐,我要吃烤羊。”五郎拉着姜留的衣袖晃悠。
“吃!”姜留豪气地挥袖,“烤起来!”
姜慕燕将兄弟姐妹们想吃的东西一一吩咐下去,又搭配着点了十几样。今日就一个要求,要把妹妹瘪下去的肚子装满了!
姜家西院从头晌热闹到后半晌,咏春宫里从头晌热闹到天黑,姜槐和刘君堂才终于等到了满面桃花的姜二爷。
不过,轮不到他俩扶着姜二爷,也轮不到他们挡着涌上来的官员们,大内总管杨奉扶着姜二爷出宫,把他送上马车,送他出了皇城!
在皇城外与杨奉挥袖道别后,姜二郎懒洋洋靠在马车内,桃花瞳里尽是清明,笑着问姜槐,“三弟,想二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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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3章 父亲
回到家,姜二爷遇到姜松,第一句话也是,“三年不见,大哥想小弟了没?”
转头看到跟大哥身边的姜鹿儿,又醉着桃花眼笑吟吟地问,“鹿儿想爷没有?”
姜鹿儿立刻道,“想,鹿儿天天想二爷!”
姜松的回答跟直白的三弟和姜鹿儿不一样,他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弟,这话你还问了谁?”
嗯?姜二爷看着提心吊胆的大哥,笑嘻嘻地道,“大哥莫不是以为小弟会在万岁面前放肆吧?”
姜松瞪眼,“你在万岁面前说什么废话没有?”
酒足饭饱回到家的姜二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的话却一本正经,“大哥,小弟这三年在肃州可不是白混的,莫说这点酒,就是再来两坛,小弟也能管住自己的嘴。”
姜老夫人看着儿子睡眼惺忪的模样,连忙道,“行了,枫儿累了三年刚回来,有什么事也等他歇过来再说。老二家的,你快把他带回去,让他好好歇着。”
姜二爷转身可怜巴巴地看向母亲,“娘别这么快把儿打发走,儿回来还没跟您说几句话呢。”
姜老夫人的心啊,立刻被儿子这一句话哄得舒舒服服的,面上却一副嫌弃的模样,“快走、快走,一身酒气,娘闻着就难受!”
姜二爷笑嘻嘻起身,“是儿的罪过,娘早些歇着,儿明早再过来给您请安,儿明天去衙门转一圈就回来,在家里陪着您。”
“真是醉话!”姜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吩咐雅正快把他领走。
最后被领走的,是雅正。回到正院,见四个孩子齐刷刷站在院中等候着,姜二爷才放开妻子的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
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们给父母行礼,姜二爷先夸奖大闺女,“你们母亲说,为父不在康安这三年,燕儿帮着家里做了很多事,燕儿越来越能干了。”
姜慕燕略肿着丹凤眼,脸上满是羞涩,“家里家外,都是母亲照应着,女儿只是帮着母亲打下手,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这一院桃花很漂亮,为父十分喜欢。”姜二爷欣慰地抬手拍了拍大闺女的肩膀,又掐了掐小闺女的脸,才弯腰蹲在五岁的大儿子和三岁的小儿子面前。
“爹。”六郎小悦儿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明扼要。
七郎亮亮的桃花瞳盯着日日听家里人提起,今日才终于见到的父亲,张开小嘴儿,小声道,“……爹爹。”
“嗯。姜二爷响亮应下,抬手摸了摸两个儿子头顶的小帽子,“要不要爹爹抱?”
姜六郎立刻抬手抱住了父亲的脖子,姜七郎下意识抬头看向娘亲,见她满脸温柔地笑着,便也学者六哥的动作,用小短胳膊努力环住爹爹的脖子。
姜二爷轻轻松松把两个儿子抱起来转了好几圈,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直笑。小孩子的亲近来得非常直接,回到房中后,姜七郎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不肯撒手,姜二爷便抱着他,连更衣时都抱着。
姜六郎也不跟七弟抢,转身紧挨着六姐坐。待姜二爷换下官袍出来后,一家人坐在桌边说了会儿话,姜慕燕便体贴地站起身,“时间不早了,父亲、母亲早些安歇,女儿带着妹妹、弟弟们先退下了。”
姜二爷没回来时,姜七郎一直是跟娘亲一起睡的。见三姐站起身,他下意识地抱紧了爹爹的脖子,但三姐一个眼神儿看过来,小七郎便立刻松手,扭小身子让爹爹把他放下,然后规规矩矩地跟着行礼,退了出去。
不过临出门时,小七郎还是十分不舍地回头看了爹爹一眼,希望爹爹能开口把他留下。
姜二爷被小儿子的小眼神儿看得心都要化了,他张了张嘴,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小儿子要哄着,大闺女也要宠着,不能白费了她的一番孝心。
送孩子们都出去后,雅正关上房门,与丈夫道,“燕儿真心疼爱六郎和七郎,两个孩子也都很听她的话。”
姜二爷起身上前,将妻子搂在怀里,“这三年,辛苦你了。”
雅正的眼一下就红了,抬手紧紧抱住丈夫结实的腰背,“比起二爷,我做得这些是在不值一提。”
怎么会不值一提?若不出因为家里有她,自己也不会每次想到家时,都觉得无比踏实。姜二爷收紧手臂,温润的嗓音带着撩人的沙哑,“夫人帮为夫沐浴可好?”
雅正的小脸,霎时嫣红。
看着六郎和七郎睡下,姜慕燕带着妹妹回到两人的小院,沐浴歇息。忙活了一天,姐妹俩终于可以躺在一块说些悄悄话了。
还不等姜慕燕开口问,姜留便主动提起袁夏月的嫁妆,“姐姐,二嫂带了三车嫁妆,都是珍贵的皮毛、皮裘、镶着宝石的刀剑和金银玉的首饰、头面。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十万两做陪嫁银子!”
姜慕燕果然十分感兴趣, “看来袁家很疼这个女儿。”
“二嫂的母亲是左武卫女将,战死在了沙场上,袁夏月的这些嫁妆有一部分是她娘留给她的,大半是她父亲和哥给她添的,她继母对她的嫁妆很是眼红,这次袁大哥送二嫂进京完婚,她还非要跟着来呢。”
姜慕燕连忙问道,“她没跟来吧?”
“她想跟,被袁大哥派兵拦在了路上。”姜留笑道,“肃州那边人做事,讲究的规矩就是:谁拳头硬谁有理。”
姜慕燕听后心里不是滋味,“爹爹刚到那边时,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姐妹俩紧挨着沉默一会儿,姜留才道,“我们启程回京时,王家大房的人也想跟回来,都被二舅拦住了。”
姜慕燕抿了抿唇,低声道,“二舅做得对,父亲出的是皇差,是不该让他们跟着添乱。不过,她们就这么听二舅的话?”
姜留摇头,“才不会。她们远远跟着呢,最迟后天就到京了。”
姜慕燕咬了咬唇,“图展和那孩子也成大房的血脉,外祖母应会留下他俩。此事咱们不宜插手,且看外祖母怎么处置吧。”
“嗯,都听姐姐的。”姜留搂住姐姐的小腰取暖,心中却跟明镜一样。
孔氏已经被赶出王家,她回不回来王家不会理会。但王图远的妻子马氏不理会二舅的警告,以为靠着孩子就能风风光光进入升平坊是,大错特错。因为。最看重名声和规矩的王家,不会让她活着进康安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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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4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一夜,姜家人都睡得很好,远远跟着钦差队伍的王家大房四人,也终于到了太康。
为了能平安回京,已经被赶出家门的孔氏、已经分家的王图展和马氏母子四人,又重新凑到一起,买了辆驽马车紧赶慢赶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若天公作美,今天他们就能回到康安城,过上舒坦日子了!瘦了好几圈的孔氏面容看着苍老了十岁,不过一双眼睛依旧精神。
“王家不要娘了,娘先回你舅家,展儿回升平坊去。就算吵到天皇老子面前,祖宅是咱们大房的,不能让你二叔占去。你回去了他不搬走,你就闹,现在咱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王图展不耐烦地打断母亲,“他抢不走,你还唠叨什么?”
这两年,孔氏早就习惯了儿子阴郁暴躁的脾气,也有法子治他。
孔氏掏出皱巴巴的旧帕子,擦着干巴巴的眼角哽咽着,“你爹和你大哥被人害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你姐也被张家折磨死了,娘拼死拼活才保住你。娘这么大岁数被王家休了,哪有脸回娘家找你舅?要不是为了你,娘早就一头撞死了……”
又来了!王图展眉间积聚了数年的黑气,瞬间炸开,布满了整张脸,阴森森道,“我用不着。”
孔氏愣了,“你说什么?”
王图展缓缓站起来,已比孔氏高了一截,“你用不着为我活着。”
想死你就去死!
孔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强压住怒火,又抬起旧帕子。可还不等她哭出来,王图展已经把她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我爹为什么被贬去温肃?是因为你们孔家贪得无厌,逼着我爹篓钱!我们爷仨在温肃过得好好的,是你不知足,非要跟马家勾搭在一起!”
“这怎么能怪娘呢……”
“不怪你,难道怪我?”王图展声嘶力竭吼道,“我的前半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被赶出王家了还扒着我不放,是想连我后半辈子也毁了你才甘心吗!”
“怎么是我扒着你不放,这两年要是我不管你,你早就……”孔氏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两眼瞬间被恐惧填满,“娘明白了……你这是回到家门口,嫌娘丢人,不想要娘了……”
王图展冷冰冰道,“不是我不要你,是你德行有亏,被我祖母赶出家门了。若你真为了我好,咱们就路归路桥归桥。”
孔氏真慌了,上前要拉王图展的衣袖,“老二,你真不要娘了,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王图展后退一步,“你说的,你回孔家我回王家。看在你生养我一场的份上,你真过不下去了,我也不会不管。不过……”
王图展绷紧脸狠狠盯着生母,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分量,“你不是一直教导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你若敢在康安做出丢我颜面的事儿,休怪我当真与你一刀两断!”
“你……你……”孔氏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里外都冷透了。
“你自己回康安。”王图展说完,转身推开房门,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差点装在门外的人身上。
王图展将将稳住身体,看清这人的模样后,变了脸色,心虚道,“诚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