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通两眼通红地从宫中出来后,张文江便派人给夫人送信,让她回娘家去看看。张文江的夫人乃是黄通的亲侄女,她回娘家自然要去黄府坐坐,探听今日伯父入宫的目的。
张夫人亲手服侍丈夫更衣后,低声道,“今日早间,仁阳公主掌掴剑云,惹怒了伯父。”
张文江诧异,“仁阳公主为何打剑云?”
“这妾身便不知了。”张夫人又道,“妾身过去时没见到剑云,伯母有说有笑,与平日无异。仁阳公主出宫后先回了公主府,快到晌午时才到了黄府,伯母待仁阳公主没往日那般亲近。”
张文江又问,“那仁阳公主呢,她待伯母如何?”
“很是恭敬,没摆公主的架子。”张夫人好奇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文江推测道,“想必是因为仁阳公主打了剑云,所以伯父进宫告了御状,许是万岁宣仁阳公主进宫后训诫一番,所以仁阳公主才会如此吧。”
“但愿她这回能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张夫人说罢,又低声问道,“老爷,伯父进宫告御状,是想让黄隶休妻么?”
张文江坐下饮了口茶,才道,“仁阳是公主,是主,若真是被休,那也是公主将驸马赶出公主府。伯父进宫,一是警告仁阳公主,二是向万岁表忠心。”
人老成精,黄通在朝中几历沉浮,岂会猜不透万岁的心思。他进宫告御状,万岁也不会像圈禁安王或去年圈禁乐阳公主那般,把仁阳公主给圈禁起来,因为万岁要留着仁阳公主对付秦天野。
至于仁阳公主为何对付秦天野,万岁心知肚明,不过安王已经被圈成了废人,仁阳公主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若仁阳公主聪明,就该抓住这次机会立功,或许万岁一高兴,还能赏她些实惠。
此时,仁阳公主正躺在床上,小鸟依人地靠在丈夫肩头,轻声道,“妾身错了,夫君不要再生气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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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谁的裤子
得不到丈夫的回应,仁阳公主咬唇,干脆翻身趴在丈夫身上,一头秀发铺散开,侧脸则贴在丈夫的心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低声道,“我今日入宫见到了母妃。”
噗通、噗通,仁阳听到丈夫的心跳快了些,继续道,“母亲问我,是否打了云儿,我解释说是一时情急才打的。可不等我说完,母亲便重重打了我的脸,问我挨生母打的滋味如何。”
噗通、噗通、噗通,丈夫的心跳又快了些。
“自我记事起,母亲从未打过我一下。今日她打得好重,夫君你摸摸看,我的脸还肿着。”仁阳公主停了停,见丈夫还是不动,便拉过他粗粝的大手,轻轻放在自己的侧脸上,撒娇道,“这里,好疼……”
噗通、噗通,丈夫的心跳居然平稳了些,他竟一点也不心疼自己!仁阳公主咬了咬唇,向上挪了挪身子,用脸贴着他的脸,低声道,“母妃打了我,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寒了剑云的心,也伤了你的心,我愧为人母、人妻。夫君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夫君不是说不知该如何偿还姜家的人情么?姜枫不是最恨刘承么,我让昨晚入刘承私宅的暗卫去京兆府投案认罪,让他证明刘承当时就在房中,让刘承身败名裂,夫君觉得这样可好?”
“夫君不做声,便是默认了?那妾身这就去下令。”说罢,仁阳公主假意起身。
黄隶这才开口,“不必,京兆府尹办案多年,很快就回查明刘承的昨晚在何处。”
他肯开口就好办了,仁阳公主又趴在丈夫身上,嘴角露出笑意。
张文江一扫往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案作风,给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左元亮下了严令,令他三日内必须查明刘承昨晚所在。
左元亮觉得案子棘手,便派人把姜二爷请到中城,请他给自己出主意,“若说康安城中最了解刘承的人,定非姜贤弟你莫属,贤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姜二爷乐呵呵道,“左大哥派人搜查案发现场,可有发现?”
左元亮气呼呼地道,“有,弟兄们在房中发现了一条男子的红色细绸斜纹里裤,某敢打赌这裤子一定是刘承的,不过单凭一条裤子他也不会承认。”
姜二爷点头,“他确实不会认。左大哥,刘承走时连裤子都没穿好,他的外裳肯定没收拾利落。你说他翻墙逃走时会不会掉了什么证物?”
左元亮道,“这一点某也想到了,不过我派人搜查,只在墙边找到了几粒黄豆,其他什么都没有。”
黄豆?姜二爷的桃花瞳一转,立刻道,“任捕头说刘承今日去京兆府回话时,胳膊腿上都有伤。大哥你说,他这伤会不会是昨晚翻墙出院时踩在黄豆上脚滑摔的?”
左元亮的眼睛也亮了,“很有可能!”
姜二爷又道,“大哥可派人问过大业坊附近的地痞混子或早晨清扫街道的差官,他们是否捡到了什么摔碎的玉饰?”
“很有道理,贤弟稍待,我这就吩咐下去!”
过了两日,李兆舟、春露与刘承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已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时,左元亮兴冲冲地来找姜二爷,“真让贤弟猜对了!某果然从一个花子手里找到了刘承的物件!”
姜二爷立刻问道,“什么物件?”
“一块刻有瑾渊的玉佩碎片。”左元亮咧嘴笑得开心,“事发那晚,那花子就宿在明昌观内,出事后他出去看热闹踩到地上的黄豆滑到,手正好按到了玉佩碎片。他自知捡了大便宜,揣着玉佩碎片就跑了。”
刘承字瑾渊,又是事发当晚在刘承的私宅后墙外发现的,这是刘承的玉佩无疑了。姜二爷抱拳表示佩服,“左大哥是用什么法子揪出逃走的花子的,教教小弟可好?”
左元亮刚得了府尹大人的夸奖,正心情大好,便滔滔不绝地给姜二爷讲起他办案的经过,姜二爷闪着桃花瞳听得十分认真,最后他又恭维了左元亮一番,才问道,“大哥,春露房中那条里裤,你打算怎么处理?”
左元亮立刻问道,“姜贤弟可有什么好主意?”
“咱不妨……”姜二爷凑到左元亮耳边,如此这般讲了一番。左元亮听完,一脸猥琐地笑了,“好主意,就这么办!”
当天下午,中城衙门便贴出告示,寻鼻子灵敏的狗协助破案,若狗立功,狗主人可得五两银子的赏钱。此告示轰动康安城,中丞兵马司很快被狗围住,嗷嗷声不断。经过一日的挑选后,左元亮留下两条狗。
刘承的玉佩被找到,京兆府又验明了他身上的摔伤,再加上有人证证明刘承天黑之后进了大业坊,刘承辩无可辨,只得认下那晚他确实去过大业坊听曲,但戌时得到急讯,他便离开了。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之时,左元亮到张文江耳边,低声道,“府尹大人,下官在死者春露的被子里发现了一条男子的里裤。下官想到一法,证明这裤子的主人是谁。”
张文江点头,“讲。”
左元亮又道,“下官已试验过多次,狗能嗅味辨人。下官已命人牵来两条好狗,大人您看?”
张文江的目光在堂下的刘承身上转了转,虽说大周并无让狗帮助破案的先例,不过若此法可行,也不妨一试,“牵进来。”
“是!”左元亮直起身一招手,中场衙门的差官立刻跑出去牵狗。
刘承感到张文江眼神不善,他前思后想,考虑了每一个环节,发现并无明显破绽,心才安稳了一些。谁知他的心刚安稳下来,便听堂外响起喧闹声。
刘承回头,见差官牵着两条狗、领着一群平头百姓走了进来,他皱起眉头,隐隐有些不安。
左元亮高声道,“大人,这十人是下官在街上找来的百姓,这两条狗是下官精挑细选出来的嗅觉灵敏的狗。这两条狗可根据气味,分辨衣物归属何人,请大人准下官当堂一试。”
张文江点头,“准。”
刘承看到有百姓脱衣,由差官拿过去让狗辨认气味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躲在内堂侧门口的姜二爷看到这一幕,捂嘴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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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冷不冷
姜留带着姐姐去转悠新买的铺子时,听到了一个十分劲爆的消息:大业坊命案发生那晚,邑江侯世子刘承本在死者春露房中,后来落下里裤仓皇逃走。
姜留诧异,“他亲口承认了?”
姜白忍不住地乐,“他不承认也不行,因为左大人找了两条好狗上堂辨认。”
……
……
……
想到京兆府大堂上的场景,姜留不厚道地笑了。不过还不待她再问下去,便被姐姐的小眼神儿制止住了,姜留收住笑,“再探再报。”
姜白出去后,姜慕燕开始教训妹妹,“非礼勿听,妹妹又忘了。”
“没有!”姜留立刻板起小脸,摇头表示自己是个大家闺秀,心里则想着命案发生那夜,刘承逃跑时会不会觉得冷飕飕的。
姜慕燕点头,继续方才的话题,“香料铺名做满栈香颇不雅致,该换个的名字,妹妹觉得叫什么好?”
姜留道,“姐姐,满栈香哪里不好?”
姜慕燕侃侃而谈,“‘栈’从木,戋声,本意为棚,旅居之所、置物和牛马之处。咱们售卖的是取自草木、兽骨之香,用之于堂于室而非栈。”
姜留明白了,“那咱们改为满堂香?”
姜慕燕又摇头,“香不是越浓越好。满有盈之意,满则溢盈则亏,有盛极必衰的意思,不如叫半堂香,妹妹觉得如何?”
一个女子进屋满屋子都能闻到她的香味好,还是半屋若有若无的香味好?一个香炉内燃气香,盈满室好还是半室好?“满”充实却也拥挤,“半”虽不足却因留有余地而让人觉得更舒坦。姜留立刻点头,“姐姐说得对,咱就叫半室香!”
读书终有可用时,姜慕燕欢喜极了,又道,“妹妹让管事取些蜘蛛香、白芷和零陵香来,咱们再去采些梅花,带回府制作梅花熏衣香可好?”
“好。”姜留让书秋出去吩咐管事取香料,待香料取来,姐姐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寻梅花。制香的梅花当然要选道观和寺庙梅树上的才够档次,姐妹俩一合计决定去东市西边宣阳坊内的净域寺,净域寺内广植梅树,她们去捐些香火钱换梅花应不是难事。
事有凑巧,姐妹俩进宣阳坊快到净域寺门前时,便听鸦隐幸灾乐祸低声道,“邑江侯府的马车过来了,车边上跟着邑江侯世子的侍卫。”
哦?姜留将车帘挑起一条缝往外看,果然看到邑江侯府的马车迎面赶了过来,车速还挺快,便吩咐道,“咱们在边上停一停,待他们过去了再进寺。”
“是。”鸦隐命车夫将马车向路右边靠了靠,停住先等邑江侯府的马车过去。姜慕燕低声道,“这个时辰,刘承从京兆府出来不回户部,怎跑到宣阳坊来了?”
姜留推测道,“邑江侯福在永宁坊,马车走这边应该是想饶过宣阳坊再回府,这条路人少一些。”
刘承好面子,这是怕被人围观呢,姜留托着小下巴津津有味地往外瞧,十分期待刘承能撩开车帘,让自己看看他此时的模样。然后……姜留眼睛猛地睁大,“姐快看,刘家的马车停下了!”
姜慕燕立刻凑到妹妹身边往外瞧,正好瞧见侍卫打开车帘,刘承撩着衣袍前摆出来,下意识地,姜慕燕抬手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姜留……
“姐姐……”
姜慕燕眨眨丹凤眼,放下手小声解释道,“我以为刘承没穿……”
姐姐真是太可爱了!姜留捂着小嘴儿笑得浑身颤抖,刘承的里裤是丢在了大业坊,但他不只一条裤子啊!
“刘承进净域寺了!”
听到书秋的低呼声,姜留和姜慕燕同时往外看,就见刘承快步迈上净域寺大门口的台阶,向寺内走去。他抬衣袍要跨门槛时,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腿,发现他穿裤子了。
放下车帘,姐妹俩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了。姜慕燕觉得姑娘家不该这样,正要忍住笑,姜留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姐你说,以后大家见到刘承会不会都盯着他的腿看?”
“噗——”姜慕燕忍不住笑了声,姜留则抱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姑娘,刘承进了净域寺,咱们还进去吗?”书秋问道。
姜慕燕立刻道,“改去招福寺吧,招福寺的梅花也不少。”
招福寺在她们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去净域寺和去招福寺对她们来说并无差别。马车前行一段,姐妹俩隔着车帘,听到路人在议论刘承从大业坊逃走时不穿里裤冷不冷的问题。姜慕燕强忍着笑,姜留笑得东倒西歪,书秋小声嘀咕,“也不晓得方才二爷在不在京兆府,如果在就好了。”
“应该在吧。”不爱说话的书英也忍不住开口了,她盼着二爷当时在场,这样二爷回府她们就能听到当时堂审的情形了。
姜留不用派人去打听也知道爹爹肯定在,张大人审问刘承这么好的热闹,天上就是下刀子,她爹也得顶着口锅赶过去看热闹。这会儿她爹一定躺在什么地方,笑得起不来。
“鸦隐,留儿妹妹可在马车上?”
马车外传来柴小八的声音,姜留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挑开车帘往外看,果然见柴林桑站在车外,便唤道,“柴八哥。”
柴林桑立刻奔了过来,惊喜万分地喊道,“留儿妹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姜留笑道,“我要跟姐姐去招福寺,柴八哥今天没去国子监读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