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自由市场在穆冰莹眼里算繁华先进，甚至不可思议，但是在顾长逸眼里，依然落后，“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过日子好了，就有了竞争，人就没以前那么纯朴，东西也没以前那么实在了。”
“这是必然吧，但是不实在，也比吃不饱肚子强。”穆冰莹用心观察社会变化，将细节上的小事都记在心里，这些都会成为她的创作元素。
车子回到了家里，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皮箱。
穆冰莹与顾长逸对视一眼，认出这应该是小妹的皮箱，“是不是早回来了？”
一进门，楼梯上就走下来一个女孩，头发不是时下人人在编的长辫，也不是剪的齐肩短发，而是高盘在发顶，衬得面容格外清冷，白衬衫遮不住长颈薄肩，宽松的绿军裤，也遮掩不住一双大长腿。
顾家老三长得和顾长逸有些相似，顾家小妹则和顾家老二长得很相似，气质各有不同，顾家小妹的气质，是最难得的雪山孤冷。
“大哥，大嫂。”
顾佳梦见到顾长逸，没有像其他两个弟弟表现得很亲热热情，面色倒不是淡然，就是看上去不大高兴。
“佳梦，你好。”可能是顾家小妹身上的气质，跟她和顾长逸是同款类型，也可能是经历过潘乔的热情下藏着心计，看到顾佳梦这样，穆冰莹反而又恢复了热情，“我们刚去给你买了礼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家了。”
“你怎么回来的？”顾长逸拎着东西走进客厅，“过来坐。”
穆冰莹手上正拎着床单，突然床单被顾佳梦拿了过去，什么话也没说，就拎着往客厅走，而后放到了茶几上。
穆冰莹怔愣后笑了，看来小妹是个面冷心热的性格，关心都表现在行动上，跟着走进客厅，“佳梦，你大哥说你晚上才会回来，我们正准备下午包炸油饺等你。”
“炸油饺？”顾佳梦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穆冰莹，“大嫂会包？”
“会啊，很简单的，下午和面包给你吃。”穆冰莹卷起袖子准备去洗手，“你想喝什么？我泡给你喝。”
“什么都不喝。”顾佳梦坐在平时顾昌巍坐的单人沙发。
“你把人脚筋踹断，废了人整个舞蹈生涯，是为了什么？”
穆冰莹一怔，原本想去洗手间的步子，转移到了顾长逸旁边的沙发坐下。
这事她听婆婆提过，但没具体细说，好像就是这一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说小妹在文工团跟女演员闹矛盾，脾气暴躁，把人脚踹断了。
“她活该。”顾佳梦眼睛看向窗外，“懒得再重复那事。”
顾长逸看着小妹，“我问你是怎么想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给我化妆品里放猕猴桃，害我脸上过敏，差点登不了台，我让她一辈子登不了台，这不是她活该？”顾佳梦漂亮的眉头微拧，“大哥，论手段，你比我干脆利落多了，老盯着我问这事干什么。”
穆冰莹看着两人似乎快要针尖对麦芒起来似的，还是起身去洗了手，泡了一壶热茶。
文工团具体发生事她不知道，但是听到这个结果，才知道顾家小妹性子居然这么果断狠辣。
回来后，果然听到两人起了争执。
“什么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是问你，惹了这事，导致两年不能被提升，职称不能变，你一个吃青春饭的舞蹈演员，失去这两年，以后怎么往上走，你是抱着什么想法？打算继续窝在香阳文工团，还是准备提前退伍？”
穆冰莹倒了茶放到兄妹二人面前，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佳梦不甚在意道：“我只是喜欢跳舞，能上舞台就行，团级连级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你这话我倒是相信。”顾长逸端起茶杯，“这次没当上女主角，你愿意演配角，下次没当上配角，你也会愿意当群舞，反正只要上了舞台，什么角色都不重要，是吗？”
顾佳梦唇角抿紧，没有说话。
“没当上女主角？”
门外传来了顾昌巍的声音，他面色带着兴奋走进来，一看到坐在自己老位置上的女儿，眼睛都亮了，“香阳那小文工团里，还有能从我闺女手里抢走女主角的人？”
穆冰莹观察着小妹脸色，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扎心。
顾昌巍看着很感兴趣，“谁啊？谁把你挤下去，当上了女主角？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第183章
“爸， 您坐这里。”穆冰莹赶在呛起来之前起身。
“不用不用，你别动，坐着休息。”顾昌巍坐到对面沙发上，看着女儿， “既然香阳文工团已经有了能拿得出手的演员， 你就没什么可放不下的了，爸给你调到总团， 让你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顾佳梦还没说话， 外面又传来了车声。
穆冰莹回头一看，落地窗外婆婆和魏叔来了。
翟洁玉隔着窗户看到女儿， 面色气愤指了指她， 快步走向门廊，没几秒声音就传了进来：
“你这丫头！我们在楼底下等你半天，你一声不吭就走了，要不是你们团长告诉我你回来了， 我们现在还在那边干等！”
翟洁玉说着更气了，指着女儿骂道：“你现在眼里是真的没有长辈，没有礼貌，无法无天！”
“干什么！”顾昌巍沉着脸，“ 孩子一回来就骂， 你自己去等，又不是她让你等， 等不到人凭什么怪在她头上。”
翟洁玉憋着气， 避开前夫眼神，看到女儿一脸冰冷的样子， 心里更来气。
幸好有儿媳妇在， 她收起脸色， 看着让位置给他们坐的穆冰莹道：“莹莹，你坐吧，我们在车上坐半天了，现在想站一会儿。”
顾长逸看着小妹，“起来。”
亲爸亲妈说话没吭声的顾佳梦，听到大哥这话突然笑了，“大哥，就算我起来让位置，谁会过来坐？是她们会坐这个位置，还是他会愿意坐这里，让位置给她们？”
“她们”和“他”的称呼，以及话里暗讽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屋里的长辈脸色顿时全黑了。
气氛跟着骤然僵持。
翟洁玉脸上的气愤也跟着僵住，听到女儿用她和他来称呼他们，一时也忘了出声教育。
顾长逸皱眉道：“不管他们怎么坐，你不能继续坐在这里。”
“也对，毕竟大哥大嫂还在这里，我不该坐在主位。”顾佳梦起身，走到穆冰莹刚才坐过的旁边位置坐下，“大嫂，你坐下吧，这家里你最有资格坐着。”
穆冰莹感觉身边的婆婆已经快气炸了，想了想开口：“妈，魏叔，坐下喝杯水吧。”
顾长逸配合媳妇，走到对面，看着父亲，“爸，您坐主位，我跟冰莹坐这边。”
顾昌巍脸色说不上好看，但没发脾气，起身让位，坐到平时的老位置上。
翟洁玉也动了，跟丈夫一起坐在女儿旁边，顾长逸和穆冰莹跟着坐下。
顾佳梦又笑了，“大嫂，所以我说你是这家里最有资格坐下的人，以前他们哪可能这么和平，有了你，他们就有了台阶，能够继续表现得像是多么尽责，能为儿女委曲求全的父母。”
穆冰莹现在知道了，刚进门时觉得小妹好像不大高兴是真的，这小妹是带着气回来的，今天就是打算撒气。
“佳梦……”
“怎么？三位是要联手把我扣下，不让我离开珠市？”
翟洁玉才刚开口，就被顾佳梦打断，“你们觉得自己很有资格管我？”
这话问得三位长辈都不吭声，脸色又沉了几分。
当两人都为难的时候，魏正奇像以前一样先张口缓和：“佳梦，之前是我们不对，但是你妈也给你做了补偿了，不是说好翻篇了吗？”
“魏政委。”顾佳梦看着魏正奇，“您该有点自知之明，掌握好与继女之间的边界感，别等我说出难听话，再让您失了面子。”
穆冰莹不自觉倒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看了眼脸色泛青的魏叔。
她完全被这顾家小妹震住了。
“佳梦！”翟洁玉怒斥，“怎么跟你魏叔说话的！”
“你也真是可笑。”顾佳梦直视母亲，“你自己都不能让我尊敬，还总指望我尊敬你后找的丈夫，你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怪不得他也没有自知之明。”
“你！”翟洁玉起身怒指着女儿，“你，你真是……”
“佳梦。”以前孩子向着自己，都会很高兴的顾昌巍，这会脸上没有半点高兴，拧着眉看着女儿，“你怎么能对长辈这个态度。”
“什么是长辈？”顾佳梦看向父亲，“您不会以为长了几十岁就算长辈了吧？顾司令，生而不养的你，有资格教育我？”
顾昌巍脸色顿时变得和魏正奇刚才一样，双眼里冒着火，看着最宠爱的小女儿，“我没有不养你，生你那会，前线战事……”
“前线战士吃紧，你身为军人，得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赴汤蹈火，舍小家顾大家，不是你不想养，是实在身不由己。”
顾佳梦笑着说完顾昌巍后面的话，“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真要为国为民，你尽管去上战场奉献就好了，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坑什么人，说到底不就是你本性自私，从前拿国家和人民当借口，掩盖自己不负责任，后来拿她不够勇敢坚强，继续掩盖你的不负责任，她是什么人，没人能比你更清楚，从前不管不顾，孩子大了，你们老了，开始来装模作样，你们以为我们都是纸人，你们想什么时候管，就任由你们随便管？”
穆冰莹下意识抓住顾长逸的手，满心忐忑，以为公公要拍桌子发火怒骂“混账东西”，没想到怒气烧红了公公的眼睛，他也没有像对儿子那样训斥女儿。
换做儿子都说了这些话，他的枪都能掏出来了。
之前听说公公最宠爱小女儿，果然一点没错。
原先快要濒临爆炸边缘的翟洁玉，以及真被伤了心的魏正奇，看到顾佳梦对她父亲也是这个态度，甚至说的还更过分，心里居然诡异的平衡了，也诡异的没那么气，没那么伤心了。
气氛再次凝滞。
穆冰莹看着顾长逸，她现在是说不了什么话了，主要是她现在真是完全搞不懂小妹的性格，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怕无意说出什么话，激怒小妹，让场面变得更僵。
只能等顾长逸破局。
其他三个人，也都在等大儿子出声。
面对女儿的指责，完全处于被动，不知道该回什么。
“三哥结婚，你们在首都闹了一两个月，听说大哥当时结婚，你们也反对了。”顾佳梦冷笑，“生怕不能证明你的地位，所以要这样拼命反对找存在感是吗？”
顾昌巍瞬间紧张看向大儿媳妇，“我没有，我可没有拼命反对。”
“我也没有！你魏叔更没有！”翟洁玉看着大儿媳妇拼命摇头，“我们都没有拼命反对！”
穆冰莹愣了愣，没想到话题突然转移到她身上。
不过结婚被反对的事，她是刚知道，之前完全不清楚父母曾经反对过顾长逸娶她。
“莹莹，真没有。”翟洁玉满脸紧张，察觉女儿在看着她，怕女儿又冒出什么话，改口道：“好吧，是曾经有过，但是没有拼命，就是知道你有遗传性心脏病的时候，反对了那么一下下，就一下下，很快就同意了。”
穆冰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正想说没事，对面顾佳梦又道：“大嫂，如果不是大哥态度强硬，他们一定不会允许你进门。”
“胡说！”顾昌巍抢着表决心，“我没有怎么反对，当时听说能治，遗传性低，我就没有反对了。”
看着激动的公公，穆冰莹安抚一笑，表示理解。
“你这丫头，回来是来挑拨离间的吗！”翟洁玉气到找回了勇气，训斥女儿：“你就是想把大家都挑拨的反目成仇，让家里鸡犬不宁是吗！”
“家里什么时候“宁”过。”顾佳梦眼露嘲讽，“你们记性不好，没负到责任的事，转眼就能忘了，还巴不得我们都忘了，也不能这么说，你们是当我们都忘了，所以才能像个慈父慈母一样，随意插手管我们的事，不如你们意的，就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子，拼命的闹，拼命的管，我们真的好不好不重要，只要你们觉得这是在尽责任，你们心里舒服就够了。”
翟洁玉完全不是女儿的对手，下意识看向丈夫。
等看到丈夫难看的脸色，才想起在刚开始，丈夫就被女儿一句话秒杀了，不能再没有自知之明越界去插嘴。
“又想找大嫂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