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逸挑了挑眉,原来赢了还有这种好事。
还没做成,他当下什么都没说,把篮子放到井台,“我来杀鱼。”
“你坐着休息休息。 ”穆冰莹搬了两个板凳过来,看男人明显打算抢着做,劝道:“你放心,要是想干活,下午上山会有事让你做的。”
“上山?”顾长逸退回来,“下午要上山?”
“吃完饭就得上山,砍竹子做竹篾火把,留着晚上照青蛙。”
穆冰莹将篮子的鱼倒进盆里,鱼立马打着挺,摆着尾往外蹦,添了一瓢水,拿了砧板和刀,坐在凳子上,抓了一条鱼开始去鱼鳞。
“那可以,我去砍竹子。”顾长逸从身上摸出一把军用刀,拿起一根莲藕开始削皮。
穆冰莹听到动静抬头,顿时吓了一跳,“你,你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刺刀?”
“这是我的老伙伴,一直随身带着。”刀很锋利,顾长逸拿着莲藕在手上转着圈,没几下莲藕就被削完了皮,变得雪白鲜嫩,“怎么样,是不是很快。”
“大材小用了。”穆冰莹控制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手里的刀,总感觉那刀当下是收敛了气势。
脑子里不由自主幻想出顾长逸曾在战场上,凭借着这把刀数次出其不意,制服敌人。
顾长逸看媳妇一直盯着它看,手指忽然掉了个圈,将刀柄朝着媳妇,刀尖对着自己。
穆冰莹抢在他说话之前,吸了一口气,他这小小的举动,看得她心惊肉跳,“你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不会,我们是老伙计。”顾长逸把刀柄往前递了递,“给你用用看。”
穆冰莹没说不用,情不自禁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拿食指指腹试探搓了搓刀尖,接着又去摩挲刀刃,感受刺骨的冰凉。
这下轮到顾长逸心惊肉跳了,他都没想到媳妇会直接接过去,更没想到媳妇接过去以后,直接就去碰这把刀最危险的两个地方。
但他没有出声阻拦,他越来越发现媳妇不是他了解中的那个媳妇。
以前觉得媳妇是一个温静恬和的性子,自从看到那些书之后,他就知道温静恬和只是媳妇的表面,她的内心是胆大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无数倍的胆大。
他想一点一点去了解媳妇真正的内心,步步深入,看看里面究竟是有多澎湃。
穆冰莹摸着这把刀,感觉就像是摸着一头很危险很有杀伤力的野兽,这头野兽只是暂时在她面前安静,毫无危害,就像是他这个人。
“笑什么?”顾长逸发现媳妇不但不怕,反而摸着摸着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你拿它杀鱼,我拿你的菜刀削莲藕。”
穆冰莹笑着把刀递回去,起身打了盆水放在他旁边,“莲藕削完放水里,不然没一会就变色了。”
“削几根?”
“六小段。”
两人一起处理了鱼和莲藕,一个蹲在灶洞前,一个站在锅台后面,蒸饭,煎鱼煮汤,赶在晌午之前把主食和煮菜烧好了。
穆冰莹又烫了菠菜凉拌,把卤煮拿出来,猪大肠猪尾巴切成段,猪肾猪心猪腰猪肺切成片,调了一碗白芝麻辣椒油,端到堂屋桌子上。
鱼汤焖了一会,等到最后的土腥气焖没了,盛到搪瓷盆里,再拿四个小碗盛饭。
一起端过去后,时间估算得刚刚好,父母下工回来了。
“哟,都盛好了?”
董桂红到井台洗了手,洗了脸,拿着毛巾面带笑容进屋。
“食堂烧了玉米面锅贴饼子,我去打过来。”穆德厚说完走进厨房,拿着平时打饭的搪瓷盆,快步走出去。
家里人都没说啥,大米卤煮这些都是一年吃不上几趟的,食堂里的饭才是日常基本伙食。
没有吃上大米白面,就不吃,不去打玉面高粱窝头的道理。
“小顾,不用等,赶紧盛汤喝。”董桂红拿了空碗,先盛了两碗莲藕鱼汤,盛完特地拿了干净的筷子,夹了鱼背上没有刺的肉放到碗里,分别放到女儿和未来女婿面前,“趁热喝,鱼汤冷了会腥。”
“妈,我给你盛。”穆冰莹要去拿汤勺。董桂红又拿起空碗,“我自己盛就行了,你赶紧坐下喝汤,你不喝,小顾也不会好意思喝,别等你爸了,他肯定还要喝酒。”
穆冰莹看着里面还有两条完整的鱼,没再说什么,坐到顾长逸旁边,先端起碗吹了吹,喝了一口,鲜味十足,忍不住露出笑容,“快喝,很好喝的,一年里只有这个时节,才能喝上几回这么新鲜的汤。”
顾长逸端起碗吹都不吹,跟着喝了一口,炖得奶白浓郁的鱼汤一入口,便鲜得人眉头舒展,非但没有一丁点鱼腥气,反而口感通透清新,滑下喉咙,空荡的胃立马被慰藉到,回味无穷。
他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又夹了一筷子炖得粉糯的藕,接连塞到嘴里,再喝上两口汤,肥而不腻,又嫩又滑又鲜,额头上顿时冒了一层细汗,倍感满足。
穆冰莹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不知不觉跟着喝完了一碗汤,平时自己喝,都要喝上好一会的,察觉汤没了时,身上也跟着出了汗,拿起一旁的蒲扇,使劲扇了扇风,才去了燥热。
等到穆德厚打了饭回来,顾长逸又陪着老丈人喝了一杯散白酒。
一口卤煮沾辣椒油配上一口白酒,吃得里里外外浑身畅快。
一顿饭吃完,穆冰莹洗了碗,先去农场看了看。
大队开始分藕,说明今天干部全在这里。
到了以后,发现藕塘果然已经开始收工。
村支书看到她了,不但没有摆脸色,反而还跟她说,趁着小顾在村里这两天多相处相处,农场这边有他在,他和会计能够帮忙记工分。
穆冰莹不动,还被赶着走,一点没看出来他生气,更没看出来他记仇。
看来对于让她上族谱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歇下去。
穆冰莹又与送完菜给老师的顾长逸一起回到家里。
晌午太阳虽热,但山上大树遮天蔽日,野竹林里也有树荫,去山上反而比待在家里凉快,一点都不会耽误干活。
再说就算是热得一身汗,也得赶着这时候去砍竹子,因为要提前把竹篾火把做出来,放到屋顶上晒一晒,晒得足够干燥,晚上才能点着火,否则竹芯潮湿,根本不能当火把用。
两人拿上砍刀,小锄头,背上竹背篓一起上山。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拖着竹子下山的人,都是趁着午休时间上山把竹子砍回来,做好竹篾放在房顶上晒干,晚上下工回来,吃了晚饭就可以直接点上去参加比赛。
村民们友好与顾长逸打着招呼,脸上带着过来人的笑容,看着小两口。
穆冰莹来到野竹林,挑了几棵顺眼的竹子让顾长逸砍,不让他砍也不行,因为就一把砍刀,被他紧紧握着不肯放。
砍竹子这事确实要点力气,她砍三刀,不如他砍一刀砍的深。
“站远点。”顾长逸砍得差不多了,不放心嘱咐媳妇一句,怕她被倒下来的竹子砸到。
穆冰莹虽然觉得没事,但还是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意思,毕竟他都开口了,不动不是浪费他的口水和关心。
一根竹子倒下来,需要用砍刀把竹枝竹叶都砍掉,留在山上当做天然肥料,都砍干净了才会拖下去。
穆冰莹看着他忙,用不上自己,背着背篓走到旁边,拿着小锄头挖着荠菜。
家里肉还没有动过,山上野荠菜长得茂盛,这些天是最嫩最适合做馅的时候,她准备采回去包荠菜肉饺子。
一个砍竹子,一个挖野菜,两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但又会时不时抬头看彼此一眼,看看对方需不需要帮忙。
穆冰莹采了半篓子荠菜,发现自己都快挪出野竹林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正一手扶着竹子,一手拿着砍刀挥舞,还在忙活着,便走到旁边丛林里,择一些薄荷和藿香叶,准备回去泡水喝。
等叶子采完了,又看到旁边树上长了一大片木耳。
穆冰莹如获至宝般快步走过去,将木耳全部采下来,等这边采完,发现旁边被锯掉的树根上,也长了一大片,又走过去接着采。
等把背篓都装满了,后面突然传来柳笛的声音,不是正儿八经的吹调子,而是含在嘴里‘咘咘’响着。
穆冰莹循声望去,看到男人含着一小根柳笛正吹着欢,右手拿着一个用柳条编成的花环,一边往她这边走,一边用柳笛叫她。
“穆冰莹。”
她听出来了,闷闷的声音,但是语调起伏是她的名字。
“砍完了?” 穆冰莹提起背篓迎上去,这一走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跑了好远。
山上本来还有些人,现在除了他俩,找不出别的人影,看来已经过了午休时间,村民们都去上工了。
“咘咘咘咘咘。”
顾长逸不好好说话,依然含着柳笛吹出声音。
这遍穆冰莹没听清是什么意思,走近他身边,刚想问你说什么,男人便抬起手将花环放到她头上。
戴花环都是小时候做的事情,长大后再也没编过,穆冰莹下意识抬手想要拿下来,又听到他在‘咘咘咘。’
这次穆冰莹听清楚了,他说,真好看。
“咘咘咘……”
穆冰莹,你真好看。
穆冰莹对上他的眼神,停住摘花环的手,“你吹得不累吗?”
农村里长大的孩子都玩过柳笛,她也不例外,吹这个挺费力的,吹一会就要大喘气调整呼吸,他都吹了好一会了,都没见拿下来歇一歇。
“不累。 ”
又在咘咘。
这次咘咘完,又连着咘了好几下,明显说了好几个字。
“嗯?”穆冰莹耳朵都竖起来了,太考验她的听力了,“你说什么?”
顾长逸又吹了一遍,消耗了许多肺活量,这次他的脸终于开始变红了。
但是穆冰莹还是没有听清,除了前面穆冰莹三个字,后来还跟了七八个字,实在猜不出来。
顾长逸最后吹了三个字,把柳笛拿了下来。
穆冰莹的脸瞬间红了,看他正喘着气,不好意思去问,最后吹的是不是她以为的话。
万一不是,岂不是尴尬。
“你听力真的不错,我自己都听不清我吹的是什么,你居然差不多都能听出来。”
顾长逸将柳笛塞到口袋里,指了指旁边的树根,“累不累?我看你一直蹲在这边忙,要不要坐着歇会,喝口水?”
穆冰莹还在想着他说的,差不多都能听出来。
那是不是说明最后那三个字,她听对了?
但看着男人脸色正常,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哪有人说了那样的话,还能像没说过似的,转眼就想着休息喝水了。
穆冰莹将心思压下去,跟着坐了过去。
大树根很大,原来是一棵两三个人张开手臂才能围一圈的老树,后来被雷电劈了一道焦枯了,多年不见活过来,越来越枯萎,村里人才给锯了下来。
村民平时上山干活久了,都会坐在这里休息。
“你也坐吧。”穆冰莹坐下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发现他还站着看她,开口让他坐下。
顾长逸坐到旁边,两人之间还有很大空隙,后面还能坐两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