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原本是一个寡妇,后丧子,家中财产被人吃了绝户,只落得个睡牛棚的下场,在此处为乞丐多年。
但是一年前,突然不做乞丐了,乡里面就有人起了疑心,再后来,各家各户,或感觉自己家米少了些, 或是存的钱少了几枚。
原本也不在意, 但时日一久,也渐渐起着疑心,只是没有证据。也没有看见那老乞婆乞讨。
然而前些日子,乡里有个恶痞, 他也是有名的穷根, 想着这老乞婆不用乞讨也不做事,定然是得到了一大笔钱财。
因此偷偷摸摸等着老乞婆走出了家门之后, 便溜着进了家门, 却见着好些样各家丢失的东西,这些东西可大可小。
但就是没有什么钱财, 翻箱倒柜之后, 便扬长而去。
只是这个恶痞出来后,听见有人说起老乞婆这件奇事,夸说是李福德治民有方,让老乞婆都脱了穷困, 真是好官。
那恶痞被李福德整治过几次, 心中颇为不满便反驳道:“那是个老贼婆,不知道偷了多少家的东西才起来的, 跟县衙有什么关系?”
这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周围丢了东西的人不少。
便一齐堵住那老乞婆, 让她打开房门。
果然找到了好些自己家丢的东西。
当下就戳着人脸骂起来:“我道你是可怜的老货, 命不长久, 因得发了慈悲, 讨水我给你汤喝, 讨粥我给你饭吃,没想到你却暗自惦记我的家当来了!”
“给的东西你说不好意思, 如今偏偏要偷着的!”
那老乞婆简直傻了一般,百口莫言, 只得道:“这是别人送我的,这是别人送我的。”
只是那些人哪里相信,因为此前老乞婆虽然穷,但在其他人眼中, 品行无亏,可是现在沾了偷盗,就让他们大为跳脚, 感觉以往的接济行为,都是受到了欺骗。
因此很快收罗了证物, 将老乞婆扭送到了衙门,其中不乏拳打脚踢的。
李福德虽然愧疚,自己治下竟然还有这种穷苦之人,但是罪证已足,加上百姓义愤填膺,因此便将此老妇暂时收押。
只是那老妇拒不认罪,只说是别人送她的。
至于是谁送的, 却也不说。
李福德看她年纪大了,便一直没有做出判决,反而一日三餐给足着。
此时来个一个模样更老的东仓翁来认罪, 却是难以置信:“你如此苍老, 如何能偷得这么些东西?”
这时候李郸道开口了:“这东仓翁乃是老鼠成精,想来鼠子鼠孙不少, 便是孝敬他的东西也不少。”
东仓翁一脸诧异, 见着李郸道如此年轻竟然一眼看出自己的原形。
只得道:“确实如此。”
随后道:“周媪年轻的时候,我才刚刚修行,却不想被一顽童捉到,周媪心善,因此拿两钱向顽童买下我放生。”
“自此我潜心修行,前些日子终于有所修成,已经有五十年之道行,需积累善功善行,以得仙家牌位继续修行。”
“当时便想着要还周媪的恩情。”
“只是没有想到,周媪已经如此穷困潦倒,饥寒交迫。”
东仓翁叹息道。
这时候,周媪也已经被皂役带上堂前。
却喃喃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啊!”
却是留下眼泪。
李郸道见此泪晶莹,包含情感,然而并非自己要收集的人间的八种眼泪之一。
周媪道:“当时我躺着草堆里,正想着怎么死的时候,耳边听见了一个声音。”
他说:“你实在太可怜了,我要帮一帮你。”
“我问他是谁,他却不说,只说在我床头有两百文钱,可以用来买米面,不要再没事去别人家门口讨饭了。”
“我一看,床上草絮上果然有着一小吊钱。”
“此后,他便经常送我些东西,或是钱,或是米,或是其他什么食物,有时候还有零碎布头,针线什么的,不过吃的也只够一两天吃的。”
“我便不出去要饭了,或者帮别人家浆洗衣服,或者舂米,总能过活,慢慢他便不再送东西来了,只是原来送来的东西,我还留着。”
“只是有一日我自发问着,感觉他还在,便问了他的名字。”
“他说他是穷财神,叫东仓使者,是专门管穷人的财神。”
周媪说到这里就笑了:“我就请测字写信的写了这几个字,贴着床头,有时候就像是家里多了一个人似的,能说说话,夜晚不那么冷,也不那么长。”
“只是在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听到他说话了,还以为他去照顾别的穷人去了,或者是升了官……”
周媪露出笑容来,看着东仓翁。
东仓翁却低着头,不敢看她。
两个老人家跪着公堂上,似乎认命一般,等待着宣判。
李福德叹了口气道:“你要帮人,又何必去偷?一日为贼,日日为贼。”
李郸道也摇摇头:“修财神第一步根基就错了,哪里修得到穷财神,只怕只能修得个贼财神。”
却是想起从前的五鼠来,原本也是修财神的,可惜走了歧途,邪路。
第788章 赐下香灰(求月票)
周围百姓,其中有多愁善感者,已经偷偷抹起来了眼泪。
那些扭送了周媪来报官的百姓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几个读过书的叹息道:“义哉!义哉,人尚不如妖怪。”
李福德沉吟一会儿道:“东仓翁你既然行盗窃之罪,按律流放,但你是为救人所迫,按人情,救人一命,足可以抵去流放,但按律法,不可因你徇私。”
随后开口道:“便判你限期一年内将所偷盗之财务,十倍返还于人家,且不可再为偷盗之事,若未偿还,或者再兴偷盗,便将此罪算上,数罪并罚。”
“至于周媪,既然不是你偷盗,那便是无罪,但既因你而起,便也应该起偿还之义务,当与东仓翁一起偿还。”
东仓翁还有些懵。
下面百姓却欢呼雀跃:“父母官圣明!”
其中叫得最开心的,莫过于刚刚掉眼泪的。。
这时候有一人道:“那日是我看错了,周媪没偷我家东西,是本来就丢了的,不需要还的。”
却见李福德拍了下桌子:“判决已下,不容更改,退堂!”
退去了公堂,李福德走了下来,拿出来了两贯钱:“老人家,钱慢慢还,重要的是清清白白。”
周媪一下子哭了出来:“多写父母官大人法外开恩!”
就要磕头。
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这些钱去。
东仓翁也拒绝:“既是我犯下的错,如今的结果我们也认,只希望大人能准许我留个牌位在周媪家,允许我们做点帮别人找寻丢失物品的小营生,以偿还债务。”
李福德道:“设立淫祭本是不许,但是你若真能帮老百姓早到丢失的东西,本官当允许你在周家设下一牌位,只是不得在外设坛立庙,蛊惑祭祀。”
“多谢大人,我实在不知道如果不去偷盗,能做什么营生。”
毕竟是老鼠精。
原本寻找食物,他也不以为是偷,而以为是自己辛苦找来了的。
善恶感不强。
如今财神做不成了,但也能做个扶乩找东西的,毕竟老鼠吗,找东西倒也方便。
李郸道则是走到跟前,抓了一把香灰,给到了那东仓使者:“你自己设个香炉吧,把这个放到炉子里。”
这香炉灰是麻姑山玄真观中的炉灰,李郸道给了东仓使者,便是将其收为小弟了。
东仓使者感应到炉灰之中有大神通者的气息,十分恭敬请到了手中。
对着李郸道十分畏惧,刚刚便是李郸道说出了他的原形。
李郸道开口道:“诸魈鬼各有等降。能为祸於民,迷惑妇女,运财宝於空室,能使贫而富,富而贫,皆魑鬼也。”
“这等妖邪本都该问斩。”李郸道一开口,便有天刑鬼律荡漾。
一股无穷杀机将东仓使者淹没,以至于其两股战战,竟然变作一头狗大的老鼠原形。
当下把众人吓了一跳。
“不过诸大邪凶妖闻正令而改过归正道者,如法官诉其非者,天将宜赦。”
李郸道开口道:“我叔叔虽然没有做酆都法官,却也已经有了审判阴阳之能,算是为你法外开恩,赦免死罪了。”
“你日后当约束子孙,谨慎修行,不可滥用神通,等着周媪阳寿尽时,便应当离去,不可侵占人房屋。”
那东仓使者这才点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一咕噜烟离去。
而周媪也面色复杂,在人群中被百姓们询问东询问西的,不能脱身。
李福德驱散了百姓,让他们各自回家睡觉,却对着李郸道开口道:“侄儿来的正好,看我如今修治的这茂名县如何?”
李郸道赞叹道:“已经十分不错了,只是这衙门看起来太磕碜了。”
“这还是修整过的,我刚来的时候,这里就是四面漏风。”李福德吐槽道:“小庙一间,破桌一张,椅子都是三条腿的。”
李郸道哈哈道:“那确实算是不错之极了。”
随后问道:“婶婶呢?端午节前你的书信到了泾阳,说是婶婶怀了身,要给我老李家添香火,老爷子就打发着我来了。”
李福德一念起杨氏,脸上便露出了温馨笑容:“她正在休息着呢,如今休息得早,明早你再给她把把脉。”
“二姐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娃娃。”李福德笑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郸道看了看李福德的命宫,稍微推衍一下,当下恭喜道:“婶婶既然有感应,那就是真的,而且是一儿一女的龙凤胎呢!”
李福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那叫一个欣喜若狂:“真的?”
李郸道哈哈道:“做侄子的难道还会耍着你玩?”
李福德又嘿嘿的笑了一阵,随后问道:“爹,大兄,大嫂如今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