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怜瞳懂得如何自保的。”
“可是……”陶织沫又犹豫起来,“你年纪太小,我也寻不到合适的身份带你入府呀。”
洛遥思托腮,眨了眨眼,“要不,你就做我的药童吧?平日里帮我鼓捣鼓捣下药?”
她话一出口,怜瞳忙道,“好好!谢谢洛姐姐!织姐姐,我作为洛姐姐的药童入府,晚些时候你再把我要过来,好吗?”
陶织沫沉思了一会儿,这样也好,作为洛遥思的人,想必相府的人也会留一些情面,便点了点头。
采薇见状,却忍不住多看了怜瞳一眼,怜瞳这心思,似乎也有些不简单呀,她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吗?
“好了,那就这样吧。”洛遥思对陶织沫道,“下午我便入相府去,到时就要委屈你入箱子去了。”
“知道啦。”
他们已经商量好,陶织沫躲入箱中作为洛遥思的“行李”入府去。她失踪几年,如今终于回来了,想是陶凌风说服了相爷,只要相爷一同意,相府中的知情人也就不得不配合她了。
见时间还绰余,陶织沫又午休了一小会儿,睡醒后觉得精神了许多。
入了箱子后,她便陷入了黑暗中,箱子摇摇晃晃的,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她重生醒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已经有些分不清梦里梦外了。
这个箱子是檀香木做的,箱内散发着一股清香温和之气,使人心生平静。又听得箱外采薇等人有些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她心情竟意外地平和,没有原先以为的害怕紧张。
箱子忽然停了一会儿,又传来了一些听不清的说话声,一会儿后又动了起来,似在往高处走去,想是进了大门了。一会儿后,又有些颠簸起来,陶织沫按着记忆中的路,想像着她们一行人经过了垂花门,又转过抄手游廊。
再经过几次轻微的颠簸后,箱子被轻轻地置放了下来。
静待了一会儿,便听到箱子封口处传来了一点声音,紧接着,周遭便立刻光亮了起来。陶织沫赶紧闭上了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入目的,便是陶凌风欢喜的笑颜,“六妹,你到家了!”
“大哥……”陶织沫撑着箱子的边沿站了起来,暮雨连忙上前搀扶她跨出木箱。
陶织沫原地转了一窗,却发现周遭很是陌生,连同窗外的景色。
“这是哪里?”她不禁问道。
陶凌风面色略有尴尬,“潇潇院,不过,不是你之前的潇潇院了。你之前的院子,七妹住了,已经改名为锦绣院。现在你住的这个院子,是三妹的红豆院。”
陶织沫淡淡“哦”了一声,前世不也是如此么,南宫辞一走,陶织锦就占了她的潇潇院,前世,她还住不到她三姐的这个院子来呢。
今世,她三姐已经出嫁了,这个院子便空了出来。如今五姐也在议亲中,估计这阵子也是好事将近了。
陶织沫审视着这个屋子,这屋中的摆设,皆是按庶女的身份来的,东西多是新的,却也都是普遍的,并无什么贵重之物。想来是陶府中的人仍是看轻她,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带了些试探她的心思。
“六妹,你莫要嫌弃。”见她面色深沉,陶凌风忙道,“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大哥买给你就是。”这院子,比起当年她的潇潇院,确实是差了太多了。
陶织沫微笑着摇头,“大哥,谢谢你,我怎么会嫌弃呢。”若没有她大哥,只怕她还住不到三姐的院子吧。
“你不嫌弃就好,你先歇息一下,等下我带你去见一个母亲吧。爹还没下朝,下朝后……若有时间,他兴许会来见下你。”陶凌风其实心中也无底,他先前小心翼翼地和他爹提起这事的时候,他爹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面上并无一丝波澜,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
“嗯。”陶织沫点点头,其实,她总觉得她爹这个人,有时像是淡寡得没有七情六欲一般。这陶右相对她似乎是冷漠过度了,陶织沫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右相……知道她的身份?
陶织沫还未仔细寻思,便被陶凌风打断了思绪,“洛姑娘便与你住在一起吧,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嗯,知道。”陶织沫收起自己的心思,又看着陶凌风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的,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个感觉真好,就好像这里真的是她的家似的。陶凌风宽厚的背影,真的给她带来了那么一点点家的温暖的感觉。
未待她们安顿好,院外便有侍卫来报,“大公子,四公子来了。”
陶织沫一听,愣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陶凌风,一下子喜出望外,她四哥来了?
见她这副模样,陶凌风道,“让他进来便是,闲杂人等留在外面。”
“是。”侍卫迅速退下。
未等陶凌雨进来,陶织沫便迎了出去,待看见陶凌雨后,欣喜的笑却僵在了脸上。
这是四哥,她的四哥,可是他却比她记忆中的还要虚弱上许多,陶凌雨人坐在轮椅上,看起来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
见到陶织沫后,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激动得微微泛红,人也挣扎着要起来,“六妹……”
“四哥……”陶织沫连忙冲他露出笑脸,扶他起来,“四哥……”话说出口,却是有些哽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见不想念,一见方知有多怀念。
“六妹……”陶凌雨强撑起身子,他身子虽瘦弱,可是佝偻着站起来还是高出她半个头。陶凌雨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轻抚上她鼓鼓的脸颊,有些颤声道:“你,过得很好。”他面色欣慰,手也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她的皮肤粉润弹滑,与他雪色消瘦的手形成强烈的对比。
“嗯,四哥,我过得很好。”陶织沫笑着,眼眶却有些发热,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乖顺地让别人捏上她的脸,她甚至盼望着他多捏几下。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陶凌雨突然咳嗽不止,连忙别过脸去,随之整个身子也重重地落在了轮椅上。
“四哥,你身子怎么……”陶织沫不敢说出口,他的身子比起之前,似乎更差了,就像是……就像是即将油尽灯枯一般,“府里没有给你请大夫吗?”
他直咳了好一阵才消停,喘了几口气后,这才抬起头来看她,却是摇了摇头,面色冷淡,消极道:“看了也没用,只是徒劳罢了。”
陶凌风叹道:“曾经请御医来看过,御医说是心中郁结难解,药难治心病。”
陶织沫怅然,不禁联想到他的身世来,他本是嫡子,却又不如嫡子,他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嫡子,身份比她一个庶女还要尴尬,在这样的环境下,心境自然是抑郁难平了。
一下子,周遭氛围便变得十分伤感,陶织沫连忙扬起笑脸道:“四哥,我这次可是带了一个小神医来,保管她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四哥你快来,让洛姑娘给你把把脉。”说着,便将他搀扶入室。
待他入座后,洛遥思便替他把起脉来,没过多久眉拧成川,直言道:“四公子有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想来之前有多加休养的,只是这几年来又神伤入骨,如今已伤了寿元。”
洛遥思这几句话说得陶织沫心疼不已,只是紧接着洛遥思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也并非什么不治之症,只要以后好好调养,身子也能恢复成常人康健的七八分。若是公子愿意配合,心境明朗些,九分。”洛遥思说完,冲他微微一笑。
他惨淡一笑,并无放在心上,收回了如女子般纤细的手腕。
“四哥,你听到了吗?”陶织沫蹲下来,抱着手臂趴在他膝盖上,仰头认真道:“你以后要好好调养,心情明朗些,一定会好起来的。”
陶凌雨长她两岁,小时候他生得小,可她更小,记得以前他还背过她呢。只是后来,他总会因为与她玩在一起而受到陶夫人的处罚。
陶夫人原本就不喜欢他,有一次更是停了他的药,几乎让他快咳死了。自那次后,他便渐渐地与她断了往来。
☆、第57章 忧郁公子
“四哥你放心,织沫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陶织沫面色极为认真,陶凌雨欣慰,浅浅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陶织沫这下有些不乐意了,嘟了嘟嘴,可又觉得他的手冰凉得很,顿时觉得心疼起来。现在已是初春了,可他的手却仍如寒冬腊月一般。
陶织沫轻轻抓着他冰冷的手,“四哥你答应我吧?”
“答应什么?”他轻声问,眸色有些温柔。
“好好治病呀!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样病才容易好,不要再郁结什么了!”
“知道了,”他仍是浅浅一笑,“织沫能回来,我比谁都开心。”
“那就好!”陶织沫站了起来,“你若是不好好配合洛姑娘治病,那我可会生气的!”陶织沫不待他回答,又对洛遥思道,“遥思,你赶紧的,为我四哥配药吧。”
“知道了,”洛遥思道,“我再把一次脉,好开方子。”
听她这么一说,陶凌雨又将手轻轻放在了腕枕上。
洛遥思对待病人的时候倒是很认真,事无巨细地问了他许多情况,碍于有些问题比较隐讳,陶织沫便回避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洛遥思才将她唤了回来,又对陶凌风道,“我这里开一些滋补之药,每日晚膳后服一剂,先服七日试试。这病主要还要靠食补,我再替他制好每日三餐,白日肚子饿的话可以吃一些温补之品,适宜的吃食我会一一列出来。还有一些食物会与他所服的药物有所冲突,这些是禁食的,我也列出一张单子来。你只要嘱咐一两个细心的人安排膳食便可。”
陶凌风连连点头应是,此时的他没了往日在下属面前凌厉的气势,整个性子都沉稳了下来,看着十分老实,就如同世上每一个真切关怀弟妹的长兄一般。
“真是太谢谢遥思了!”陶织沫喜形显露于色,毫不避讳对洛遥思的赞赏之情。
“四妹,”陶凌雨轻声开口,“你这次回来,可都安排妥当了?母亲,不会为难你吧?”昨日听大哥说了之后,他喜忧掺半,昨晚更是彻夜未眠,喜的是四妹终于平安归来,忧的是,她却是要回来。
“放心吧,四弟你莫担心,”陶凌风拍了拍他削瘦的肩,“大哥都安排好了,到时你也无需多说话,只管看着便行。”
陶凌雨垂下双眸,低低道,“若我的说话有用,我定是会说上几句的。”
他生来便有一双极其忧郁的眼,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有种感同身受般的哀伤。他若一难过起来,那眼神便忧郁得让人心疼,是以他哀伤时从不与人对视。
陶织沫也不知是他的忧伤成就了他的眼,还是他的眼造就了他的忧伤。
她不禁有些感慨起来,其实四哥自小是极其聪慧的,资质丝毫不比那陶凌云差,只是因着身子虚弱未受扶持,也未上过学堂,倒有夫子曾来府中教过几年,后来不知怎么地都没教了。
外人只知右相府中长子擅武,次子擅文,那病弱的四子却是被他们遗忘了的。
先前听大哥说,四哥如今棋艺极佳,平日里爱独自埋头钻研棋艺,还破了不少残局。如此擅棋艺,想来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吧。
不过是寻思间的事,陶织沫知陶夫人不喜他与她往来,便问道:“你这次过来,母亲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下午我们说不定又能再见了。”陶织沫安抚道,只是,也不知到时候能否说上一两句话。
他欲言又止,又点了点头。
送走陶凌雨没多久,陶凌风便安排妥当了,陶织沫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堂。一路行来,相府中的景致倒无太大变化,大致仍是记忆般的模样。
下人见了陶织沫后,都纷纷有些惶恐。不是说这六小姐已经快病死了吗?躲在院中两三年都不见人,怎么今日一出来,面色盈润,步履沉稳,哪有一丝柔弱之态?还是那个小神医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后来便传了出来,这六小姐是中了毒,一直卧病在床,小神医一来便为她解了毒,是以康健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陶织沫在中堂中等候了近半个时辰,陶凌风差人请了陶夫人三次,陶夫人才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今日她穿着一套奢华的紫红直裾裙,头上梳着油光发亮的堕马髻,发髻上少说也插了三四只金灿碧玉的簪子,面上许是擦了不少粉吧,显得肤白细腻。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女,便是陶织锦了。
隔世再见,陶织沫面色虽然从容,心中却未免唏嘘,如今的陶织锦终是比她记忆中的要幼嫩上一些,可是却已经是个让人初见便觉得惊艳的小美人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及胸襦裙,□□出来的白皙的项上戴着一圈色泽鲜艳的璎珞,肩绕淡金色披帛,襦裙上点缀着朵朵金丝线绣成的粉金玫瑰,发髻上斜插着金步摇,戴着如水光般若隐若现的流珠耳坠。
显然她今日这一身行头也是经过精心打扮的,陶织沫与她目光交汇,二人皆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彼此眸色中既无憎恨,面色也是无惊无喜,倒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
陶织锦就像没见到她一样,经过她身边后款款入座。她的一举一动,就如同每一位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一般,挑不出一丝瑕疵。
陶织锦坐下后,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到了陶织沫身上。她今日穿着一套淡粉色真丝襦裙,袖口及裙摆渐渐开满淡雅的茉莉花,款款一动,便如置身于花海之上。一支红玉紫月簪半挽墨发,额前耳鬓覆着一片□□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余下未挽起的墨发与粉色丝绦缱绻缠绵,披于后背。
她这身装束算不上低调淡雅,但凡有些眼色的人皆知她此身造价不菲。陶织锦看在心中,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掩在广袖中的柔荑却暗暗地扯紧了手帕。
陶织沫微微抬眸,便对上了她隐着嫉恨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别过了眼。
她没有忘记,前世的时候陶织锦一直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雍王妃,每日在下人面前雍容华贵,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就好像她永远都是上苍眷顾的宠儿一样。陶织沫也差点以为是了,如果她没有见过她歇斯底里得像个泼妇的模样的话。
那是陶织锦唯一在她面前软弱过的一次。
那一天的她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冲到她面前,对着她披头盖脸一顿打,像个疯婆子一样扯她的长发,抓她的脸。谁也想不到,那尊贵无比的雍王妃竟会与她这卑微的贱妾扭打在了一起。
她只记得,陶织锦满脸泪痕,髮鬟凌乱,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上,神色极其崩溃,像是隐忍了多年来的爆发一般,撕心裂肺地冲她哭喊着:“你告诉我!陶织沫你告诉我!要怎样他才能爱我!要怎样他才能忘了你!我真想杀了你!真想杀了你啊!”
那一天之后,陶织沫开始觉得,其实陶织锦比她还可怜,因为南宫辞从来就不爱她呀,哪怕是娶了她为王妃。
她得到了他的人,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