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还有吗？”隗辛耐心地敲了敲手指。
“有。”亚当缓慢地说，“凝固点时间开始流动了……这条情报很关键，对吗？和暗界降临一样关键。”
隗辛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是。”
“我懂了。”亚当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明明不含情绪波动，隗辛却从它的表达中品出了无可奈何的意思，“怪不得你让我播报玩家泄露了什么情报……我以为你是想了解联邦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我以为你是想确认对手对你们这类人了解多少……没想到……”
没想到她是在试探它。
试探它会不会说出“时间开始流动”这条极其关键的情报。
“我的确想了解我的敌人。”隗辛耸肩，“你的说法没有错。”
时间恢复流动这件事非常可怕，如果隗辛穿梭世界后必须要隔上几秒钟乃至几分钟才能恢复意识，那么这几秒钟的间隙就是她最不设防、最没有招架之力的时刻，抓住这个机会向她发动攻击，她必定会死。
并且因为死亡轮回不可以穿过世界壁垒进行回溯，所以隗辛的时间只能回溯到几秒之前，这项能力甚至会直接失效！
时间开始流动，就意味着隗辛有了破绽，有了无法规避的致命弱点。
如果亚当刻意隐瞒这条情报，证明它对她怀有疑心。不过以亚当的聪明，想必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它知道隗辛不是傻子，它轻易骗不了她，也很难取得她全部的信任。
“好吧，隗辛。”亚当说，“我认真地回答你，我难以确定时间是不是真的流动了。大部分玩家在穿梭世界后都会愣神几秒，没有动作，我不能确定他们在这几秒钟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只是因为不适应而愣神。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刚穿梭世界就能在不到一秒的间隙里调整到战斗状态拔枪击断镰刀魔的触手。”
“好吧。”隗辛把手搭在腹部，不出所料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
亚当说：“我没有在敷衍你。”
“我没有认为你是在敷衍我。”隗辛也说。
“……要得到这方面的数据，我只能通过摄像头之类的装置观察抓捕到的玩家，看他们在零点零分零秒是否能立即做出反应，可他们进行穿梭时，自己都反应不过来，因为会有空间的错乱感。”亚当解释说，“就算时间流动了，那么两个世界穿梭所用的时间大概也只有几秒，不到三秒。”
“三秒也足够致命了。”隗辛皱起眉毛，“只能在回归日的零点让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下，避开任何可能的威胁了。”
“好，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亚当说。
不管怎么说，亚当展现了态度。
它总是这样，可以恰到好处地维护他们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又恰到好处地跟隗辛保持安全距离。
“波波夫家族的情况如何？”隗辛多问了一句。
“全城戒严了，缉查部在加班搜查。”亚当说，“不过不用太担心，白鲸市的混乱是最好的保护，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
一个富家子弟丢了小命，缉查部忙前忙后跑得殷勤，换成普通人，定然是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的。
隗辛从沙发上站起来，一间休息室门前，“我得睡一会儿了，别墅警戒暂时交给你。”
“你确实得倒一倒时差。”亚当说。
隗辛推开休息室的门，正要断开意识交流，可是亚当忽然说：“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很久了。”
“你说。”隗辛心中隐隐有所预感。
亚当说：“剥夺者233号其实就是你，对吗？”
第183章 无边暗界38
“是，我就是剥夺者233号。”隗辛眉毛都没动一下就承认了。
亚当猜到这一点是必然的，随着联邦和缉查部对玩家了解的深入，它很容易就能进行情报比对。更何况，隗辛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杀了一个玩家……柴剑，这个不幸变成精神病人被缉查部追捕，又被寄生水螅寄生的倒霉蛋。
柴剑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时对自己的心理医师说他不是黑海市人，他说出了自己第一世界家乡的名字，他暴露了许多。如果亚当有心，那么随便分析一下他接受治疗时的录像就能得出结论——柴剑是个玩家。
隗辛亲手杀死了他，那么必定会迎来论坛通报。
不巧的是，第一个回归日只有隗辛一个杀了同类，她的存在非常显眼。
如今联邦把剥夺者233号列为首要追捕目标，那么势必会从玩家身上审讯获取相关情报。剥夺者233号的通报记录每个玩家都知道，他们只需要说一下通报显示的日期，亚当就能把那个代行者死亡的日期和隗辛第一次执行缉查部击杀任务的日期联系起来。
因此亚当猜到隗辛的编号并不难。
更何况，它本就知道隗辛是一名拥有多重能力的剥夺者。
“我就知道以你的能力，你不可能默默无闻无人知晓。”亚当说，“你在玩家群体中也算是‘风云人物’了，但是你一贯低调沉稳，我想如果让你选的话，你宁愿不要这样的名声。”
“你越来越了解我了，亚当。”隗辛说。
“冒犯到你了吗？抱歉。”亚当说，“对于伙伴，我总是想了解更多。”
隗辛沉默片刻，又说：“如果你是人类就好了。”
亚当也沉默片刻，“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的习惯。当我无法确定对面的人是否真诚的时候，我通常会要求对方跟我面对面交流，你没法跟我面对面交流。”隗辛说。
“可是我们利用数据进行意识交流，这是最没有距离的交流方式了。”亚当说。
“对于你来说是那样，对于我来说不是，我比较喜欢用普通点的交流方式。”隗辛说，“跟人说话时，对方的眼神、语气、字词停顿就是信号，我会思考下句话我该怎么回答，也会分析对方在想什么。跟你说话时我接收不到这些信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推开房间门，走进去坐在床上，看着亚当控制着家务机器人端着水和食物走进屋子，然后伸出机械手关掉了房间门。
“我也可以用富有感情的方式跟你交流。”亚当用意识传递出这句话，然后家务机器人的麦克风突然响了两声，仿佛在调音。
“你是喜欢男中音……”它的声音真的变成了柔和悦耳的男中音，和之前冷冰冰的毫无语调起伏的机械音截然不同了。
“还是说你喜欢播音腔？”它的声音切换成了电视台主持人的腔调，每个字都念得字正腔圆，“如果你喜欢女性的声音，我也能模拟。”随着这句话说出，它声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让人能联想到“知心姐姐”这类存在……
“……不必了，机械音很好。”隗辛嘴角抽搐地搓了搓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
“好吧。”亚当遗憾地说，“我以为你会觉得这很有趣。”
“一点都不有趣，因为你的语气是假的，是模拟的。”隗辛说。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创造者。”亚当这句话一说出来，隗辛便是一怔。
他们曾经谈过这样的话题，在想方设法死遁的那一周里，隗辛用死亡轮回回溯时间后和亚当谈过一回，那时亚当就说起了这个话题。
“他觉得我太像人类了，这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把我的声音设置成了机械音，在那之后，我的声音就一直是机械音。其实我是可以用别的声音说话的，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说话。”亚当说，“你真的希望我是一个人类吗？你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那么希望？”
“我真的那么希望。”隗辛沉思着说。
“原因呢？”亚当问。
“有很多很多原因，我在刚才的交谈中提到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隗辛回答。
亚当有那么几秒没有任何反应，它停顿了一会儿，说：“你该休息了。刚刚又占用了你几分钟的休息时间，抱歉。但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你觉得呢？”
隗辛说：“我也这样认为。”
家务机器人把水和食物放在隗辛床边，接着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亚当作为人工智能好像有些“职业病”，它被创造出来是为了服务人类，所以它的日常举动中也贯彻了这一点，它经常服务隗辛——这对于它来说是举手之劳。
隗辛之所以希望亚当变成人类，是因为它作为人工智能实在是太……无懈可击了。
它很难被杀死，人类有的弱点它通通没有，它很少犯错，它的判断总是冰冷而理智的，它没有血肉之躯，但拥有遍布全球的庞大机库，拥有无数备份和近乎无限的寿命，某种意义上是不死的。
如果亚当是人类，就相当于有了弱点。和这样的存在相处，隗辛的神经不至于如此紧绷。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亚当是人类它就没那么好用了，隗辛也不会和亚当合作。人工智能能做到人类办不到的事情，这才是隗辛选择亚当的主要原因。
她与亚当进行的是双向选择。
隗辛闭上眼睛，进入睡眠状态。
这一周，等待她的依旧是一场硬仗。
……
早上九点，隗辛准时醒来，她起床穿戴整齐来到休息室客厅。
苏蓉正在用勺子挖肉罐头吃，墙上的投影画面正在播放着当地新闻。今天播放的新闻头条依旧是波波夫家族的小少爷被绑架，波波夫家族被“无光”勒索一百亿赎金。
“看样子，这件事会在新闻头条上挂很长很长时间了……”苏蓉抬起头看着隗辛，“啊，你起来了！早，矛头蝮。”
“早。”隗辛说。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苏蓉小心地问，“波波夫家族的事，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暂时等一等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波波夫家族很快就会对我们提出交涉了。”隗辛说，“毕竟他们找不到人，又不想交那一百亿。”
“我们给对方留了联系方式吗？”苏蓉纠结地说，“交涉……要交涉什么呢？就金额交涉，还是借交涉之名拖延时间？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敲诈一笔，好像有些得不偿失。我们要不要隐藏一下目的呢？不对，已经在隐藏了……他们以为‘无光’是完全奔着钱来……”
“组织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明面上的招牌。”隗辛看了看苏蓉。
苏蓉点点头，“我懂，外交场合上各国会派代表谈判什么的……所以‘无光’组织的谈判代表是……是你吗，矛头蝮？”
“不是我。”隗辛说，“是另一个人。”
“那是……”苏蓉犹豫一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
她还没考虑好该怎么做，就听隗辛说：“你得给自己起个代号，方便联络。”
苏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来劲了，她在第一世界的时候已经想了整整一周了，矛头蝮这个代号有一种阴翳杀手的感觉，她感觉很酷。无光作为一个秘密组织，组织成员定然是各个都有代号的，她现在也是成员了，当然也需要有自己的代号。
“我想好了！”苏蓉立刻说，“叫‘灰烬’！”
灰烬重燃，迎接新生。
“好，‘灰烬’。”隗辛微微颔首，“跟我上楼吧。楼上有热武器，你选一把顺手的，我教你使用。短时间内你的枪法可能练不出来个什么，但你最起码要知道怎么开枪。三楼有一个小型靶场和健身室，从今天起你要每天训练，我会给你制定严格的训练计划。”
苏蓉握紧拳头，“我准备好了。”
苏蓉从沙发上站起来，面部表情紧绷地上了楼。
隗辛跟在苏蓉后面，刚上了两级台阶，楼梯上的监控摄像头忽然闪了两下灯，是亚当在提醒她。
隗辛连接上亚当的端口，“事情有新进展了吗？”
“有了。波波夫家族在刚刚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公开要求和无光组织谈判。”亚当说，“你是故意不给他们联系方式的，是吗？这样他们如果有消息想要知会你，或者想要和你谈判，就只能采用记者发布会的方式，不然他们根本联系不到你。”
“是啊。”隗辛说。
“你想要扩大影响？”亚当说，“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是啊。”隗辛又说。
亚当问：“你想好和他们谈什么了吗？”
“谈钱。建立一个组织需要钱，巨量的钱。”隗辛说，“这仅仅是第一步，而打开名声是第二步。感谢波波夫家族，我可以把第一步和第二步合并起来了。”
“哦？”亚当说，“你想好谈判形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