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悦悦见到江阳王出去, “江阳王看着似乎不服气。”
“不服气?”元茂将她的话轻轻重复了一遍, 鼻子里发出几乎不可听到的嗤笑,“那就让他继续不服气好了,江阳王性情自视甚高。但是除此之外,才能并没有到可以自傲的地步。朕下的令,他做好了就行。若是做的不好,朕以军法处置他。”
元茂说完,回头见着她站在不远处。
手边还放着宫人呈送上来的汤药,那汤药是固本培元的,她每日都要喝。
“陛下是不是想着要施恩?”
元茂点头,也摇摇头,“朕施恩不仅仅是给那些牧民,也是给其他部族看的。朝廷内尚且错综复杂,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块草原,各部族之间也是各怀心思。”
“虽然那些部族零散在草原的各个角落,可是一旦集合起来,就算是朝廷也会头痛。那个单于对这些部族大多数是压迫为主,朕摆出姿态,如何抉择,他们不傻。只要有一个人前来在朕这里比受北狄压迫好,其他人如何做。”
“草原狼性情狡猾残忍,但是狼群的头狼无法集聚起其余狼的时候,那么也就好对付多了。”
元茂点了点羊皮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仁者无敌。”
“但是也要仁者自己能所向披靡,要不然,就成了软弱可欺。”
白悦悦这话很不客气,元茂有些意外的看过去,他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朕挟十万大军而来,所以才能讲仁义。就算是强汉,在立国之初不也得和匈奴和亲虚与委蛇。”
“悦悦。”他望着他,“刚强是底,但是若是真的硬碰硬,难免自己也要受损。一旦受损,想要恢复起来,没有几代帝王是不行的。这还是子孙争气的时候。倘若出了个不肖子孙,俺么江山都得全盘交代在他的手里。”
白悦悦听出他话下的情绪,她从来不问元茂到底知道些什么,就算他不说,她早就猜出来应该是不孝子。
白悦悦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元茂看过来,见着她满脸憋笑,知道她在笑什么,她心里想什么,真的是直白表露在面上,连半分遮掩的意思都无。
他点了点她,但是并没有半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那件事仔细算起来就是他的错。没什么不好认的。
“不过陛下的意思我是听明白了。”
白悦悦轻声道,“一味运用蛮力,的确也见效快,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都懂的。”
她说着,眼底里又浮出些许疑惑,“不过,陛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不过是他对自己的寿命着实是没有什么信心。
元家的皇帝,绝大多数短命,多得是幼年继位,壮年撒手人寰。他的祖父,他的父亲,连带着他自己都是一样。元茂对天命隐隐约约有些畏惧,知道天道不会让他事事都称心如意。
他号为天子,但心下明白,自己可不是真的老天的儿子。天道从来都是平衡的,既然有些事让他如愿了,那么必定在其他地方有所缺憾,思来想去,怕只有子嗣和寿命上了。
子嗣他无所谓,但是寿命有缺憾,若是和前世一样,他就不得不为她以后做打算。前世他满怀愤恨的把她一块带走,可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满腔恨意。
更何况带走又如何,死了还不是他自己成了一缕孤魂。
此生已经不会和前生一样了,若是没有子嗣,势必要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妥当的孩子过来。为了她着想,孩子的年纪势必不能大,否则偏向亲生父母,会对她这个太后不利。
但孩子年幼,朝堂的事一半靠诸王辅佐,另外一半只能靠她。
诸王他可以安排辅政大臣,让他们互相之间牵制制衡。她这边,他亲自教她一些东西。
元茂惊讶于她的敏锐,但没有正面回答她,“朕觉得悦悦聪明,就多说了几句。”
面前的人可没那么好糊弄,即使有他这么句话,她依然满脸怀疑的上下打量。
“太后虽然和朕有些不和,但是理政上,太后的确是有长处。悦悦闲暇时候,可以去看看那时候的卷宗。”
白悦悦脸上狐疑更重,“这可不像陛下会说出的话。”
元茂不由得笑出了声,“那你觉得朕会说什么话?”
“有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陛下大权在握,怎么可能随口说这些。”
元茂脸上的笑凝住,他满脸错愕看她,见她两眼望着他。
他到底没有说话,她每日里没心没肺吃喝玩乐,被他带在身边,也是没见她少过半点乐子。
没想到她竟然敏锐至此。
“陛下该不是想着什么不好的事吧。话说前面,”
白悦悦往元茂那儿又靠近了稍许,“我是觉得事儿多,心烦。偶尔说几句就算了,真要我去做什么事,我可不要。陛下才该把这幅担子抬起来。”
开玩笑,眼下这局面,太后在一旁虎视眈眈,朝堂上被元茂收拾才没多久。而且为了保证局势的稳定,有些太后一派的人,还是被留下来。要是太后以及太后一派失去了压制,马上就会反过来夺权。
宗室们是不愿意太后继续压在他们头上的,但是要和太后抗衡,也要推出另外一个名正言顺的能和太后对抗的人。
那么新帝和她便是理所当然的人选。
这里头可谓是各种麻烦。
这些事想想就是头痛。
“陛下,曲阳子随军呢。”
白悦悦轻声道,“陛下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呢。”
她说着,又去拉他的手,“好端端的没事弄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元茂下意识握住,“你想朕长命百岁。”
白悦悦望着他,“陛下难道觉得我不想?”
这问她不好答,不过两人虽然偶尔有吵架,他讨厌起来也是真讨厌,但没到希望他赶紧入土的地步。
两人之间闹归闹,吵归吵,但也是小打小闹。吵得时候恨不得把他给气的当场给她来个升天,但是吵完之后,过一段时日,继续该如何就如何。
元茂眼睫动了下,过了小会他垂眼下来,“朕也不知道。”
话说完,握住她手掌的手却是紧了几分。
“还是让曲阳子给陛下看看,药虽然是苦不好喝,但是能治病,而且还能强身健体。”
“曲阳子讲究顺应天道,若是他来给朕强身健体,怕是不会给朕用药,叫朕和你一样,大清早的来练功。”
白悦悦说正好,“练功好呀,我也没觉得练功难得,陛下也讨厌喝药不是。”
元茂低头和她双眼对上,两人噗嗤一笑。
“好啦,笑了就好。现如今还有不少事等着陛下去处置呢。”
她说完,见到中常侍在门口旁,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可怜模样。她招招手,让中常侍进来,说是长乐王派人送来军报。
元茂接过来看,白悦悦在一旁不说话,也不问。
元茂看完,面上浮出微笑。
“看来北狄人是不太能沉得住气了。”他点点头,“也好。”
草原广袤,他主动出击,如同北狄人当初对魏国边关做的那样。反客为主。
北狄人对于他的到来,震惊之余,颇有些想要来探探他的底。长乐王送来的军报里,说已经探到有北狄骑兵向前锋汇聚而来。
长乐王是他的前锋,既然前锋已经探得,那么和他短兵相接的日子也不远了。
元茂随即下令,全军加强戒备。
过了一段时日,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任何的敌军。入夜之后,大营四周轮流巡逻值守。寂静的夜里,突然有了动静,一阵牛角号声响起。
元茂翻身而起,他看了一眼还在睡梦里的白悦悦。把身上被子推开,自己披衣而起。
绕过屏风的时候,中常侍正好进来。
“陛下,有贼人夜袭。”
元茂微挑了下眉,“那倒是颇有些胆量。”
他到穹庐之外,外面依然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
夜袭这种事一旦成功,乱的就不止是一星半点,那么多人一旦被扰乱,就是一场大祸。动静之大,哪怕想要隐瞒都瞒不住。
“已经平定了。”
元茂看向火光里的远处开口道。
年轻的面貌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中常侍自然跟着元茂的话说,元茂向议事的中军大帐走去,“将彭城王临兆王给朕叫来,单于的大军已经就在不远处,另外令人传话给长乐王和陈留王。让他们探明北狄人的动向。”
既然都已经能夜袭,自然也不远了。
这一夜彭城王临兆王几个没睡,等到过了寅时,也根本没有半点再休息一会的机会。
天子倒是精神奕奕,比他们更像一个年轻人。
不过大战即将到来的兴奋,把他们心底的那股天生对于鲜血和杀戮的渴望激发了出来。哪怕一日一夜未睡也依然亢奋到了极点。
这份亢奋一直到了沙场上。
北狄人的骑兵果然是寻到了,双方对阵,难免不是一场大战。
魏国骑兵和步兵相互协同作战,战鼓雷鸣。
元茂不是什么初上战场的愣头青,他不是什么留守京师的天子。打过的仗,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多少。
他镇守中军,诸王各司其职,战鼓雷鸣中,北狄骑兵抵挡不住魏军巨大的攻势开始出现了溃散。
不管兵士有多强,只要阵型溃散,那么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追击开始了。
白悦悦和宫人们在大帐内说话,白悦悦知道外面已经开始打仗了,宫人女官们还是头回遇见这种阵仗,哪怕没见到在眼皮子底下打仗,但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只有那几个并州来的宫人倒还好,家里也都是军户,对打仗早已经习惯了,陪在皇后身边说笑。
白悦悦靠在凭几上,眼神向帐门看了一眼,她那一眼暼过去,外面正钻进一个人。
来人正是中常侍,中常侍气喘吁吁,才从马背上滚下来,还没等他说话就跪在地上。
“陛下让皇后赶紧前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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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