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笑着说吉利话,“请陛下与娘娘同饮合卺酒,从此夫妻合体,永不分离。”
这个丫头也知道,却把她蒙在鼓里。褚雪微微嗔了一眼雁翎,接过宋琛手中酒杯,两人交臂,一起仰头喝下。
对,这是他们欠过的,今日一起圆满了。
褚雪觉得自己也圆满了。
行好了主子吩咐过的事,闲杂人等便知趣的退了出去。褚雪浅笑,靠在他肩头。
“谢谢皇上,给了臣妾圆满。”她轻声说,“能遇见皇上,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幸事。”
他总觉得亏欠她,听她这样说,也舒服了下来,轻捏她的下巴,笑道:“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嗯。”她轻轻点头,说:“臣妾如今有儿有女,还有夫君如此呵护疼爱,难道还不满足吗?”她扬起脸来,眸中潋滟温柔,弯起唇角认真道:“谢谢皇上。”
他低下头去看她,温柔道:“朕也要谢谢你,你给朕的更多。”
她给了三个孩子,给了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尝到的滋味,那种疲惫时想回归的去处,那种思念时软成一塌糊涂的温柔。
许是酒劲儿又上来了,她的脸色微红,被灯光一拢,显得十分可人。四周的红色铺天盖地,在提醒他一件事,既然是补偿当初娶她的遗憾,现在遗憾得以圆满,而美好却该重温一下了。
他微微俯身,将樱唇含住,彼此口中都有酒香,随着缠绵的舌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了。
她想不用分了,她是他的,此生的所有就都是他的了。
旧梦重温,却不再生涩,她已经酿成了美酒,他仔细品尝,爱不释手。
她想告诉他,她会好好做他的妻,再也不给他任何伤害,然而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重又沉溺在他的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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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第二日,褚雪亲去福宁宫,参拜婆母。
中宫终于易主,这其中的每一步,太后都看在眼里。
作为深宫中熬过的女人,太后当然知道罪在许锦荷自己,倘若她能安分的做一个大度不争的主母,以宋琛的性子,就算再给褚雪恩宠,料想也不会去动她的位子,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使尽手段想要铲除异己,到头来,却终是把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全部交到了褚雪这个“异己”手上。
褚雪身着皇后常服,来到近前端正行礼,“臣妾拜见母后,祝母后福寿安康。”
“平身吧。”太后淡笑的打量了她一便,点头叹道:“果然还是人美,这身衣裳到了你身上就显出样子来了!”
这是实话,在宫中几十年,太后从前只见过那位陈皇后及许锦荷着皇后服的样子,这两个都不算美人,身穿同样的衣裳,自然跟现在的褚雪相去甚远。
“母后过奖,臣妾愧不敢担。”褚雪谦瑾一笑,心里忽然想起一事,她的这位婆母,虽然最终笑到了最后当了太后,却从未做过皇后。她也曾经被陈皇后陷害失去过孩子,然即使建和帝明白真相,却也没有为了她对自己的正妻怎样,就算最后因她险些丧命而将陈皇后□□禁足,自始至终,也从未将中宫之位给过她。
所以相较婆母,褚雪觉得自己实在幸运太多。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
见她依然用着“臣妾”自称,可知她并没有自大,太后较为满意,跟她道:“从今往后,宫中诸事就全压在你的肩上,虽然你一直在料理宫务,可是你要知道,现如今,你已是孩子们的母后,要替皇上分忧,将他们务必教养照顾好。”
褚雪明白这是太后最在乎的事,太后其实与宋琛一样,都在担心她会因许锦荷而迁怒于宋炽和宋谦两个孩子,
她当然要打消太后的顾虑,垂眸道:“请太后放心,无论孩子们是谁所出,都流着皇上的血,臣妾必会竭尽所能,不叫他们受委屈。”
“这就好!”太后点头,“你性子温和,一向知礼,哀家也相信你,定能母仪天下。”
褚雪道了声谢,想到太后的叮嘱,赶忙把先前想好的事讲出,“启禀母后,臣妾有一事想请您的懿旨。眼看太子如今也到了年纪,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臣妾先前跟皇上提过,想从朝中出身二品以上的贵女中遴选,但臣妾以为,除过品性相貌还需太子中意,因此,臣妾想找机会,让太子亲自过目……”
她亲手为太后斟了杯茶,续道:“臣妾觉得下月的重阳是个好日子,届时让司苑局摆个千菊盛会,邀合适的贵女们进宫一聚,也让您替太子先把把关,倘有您觉得合适的,太子又中意,咱们便可定下了。臣妾如此并非想偷懒,实在是自身资历有限,不如太后您会看人。”
话到最后,她用真诚的目光恳请,“所以,此事恐又得劳累您一番。”
其实她嘴上虽说是劳累,却正合太后的心意,眼下册立新后,褚雪自己也有皇子,做祖母的最怕会影响到长孙,所以格外在意在有关于宋炽的一切事情上,褚雪的决断。而褚雪深知这一点,也知为宋炽选亲不是件易事,无论出于什么方面选择,那些敌视自己的人恐怕始终会挑自己的错,到时若找个机会给太后进个谗言,错必会落在自己头上,实打实的费力不讨好的一件事。
既然或许不能让太后满意,索性就直接请她出面把关,倘她觉得合适,再给宋炽定下,到时纵使再有人想生事,也挑不出什么错事,毕竟太后是太子的亲祖母,谁还敢错处安到她老人家头上吗?
她这样说,果然让太后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太后赞同道:“你说得也不错,你毕竟还年轻,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照看,这事哀家也帮着太子操些心,也算替你分担一些。”
她赶忙露出欣喜,俯首谢恩。
眼见她能如此为太子着想,太后总算放下心来,对她也比先前更加和颜,亲自抚着她的手慈祥道:“皇上眼光甚好,能有你这样一位皇后,当是后宫之福了。”
“谢太后夸奖。”她温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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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先前在瑄儿和安安的百日宴上透过风声,因此等宫中的烫金请柬已发出,各个有意的人家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宋炽今日十六,照安排是先为他定亲,待到两年后再举行大婚,故而此次邀请的贵女们侧重于十四岁左右。
此举并非正式选秀,因此有意前来的便都是愿意嫁入东宫的,借口推诿便更不用强求,毕竟婚媒之事,应当双方情愿。太后与宋琛皆满意她的看法,于是阖宫上下,皆在等待着九月重阳的千菊盛会。
当然,除过一个人。
那便是这场盛会的主角,太子宋炽自己。
越长大,宋炽就越来越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皇祖母,继母,自己的东宫,甚至司苑局里头侍弄花草的人们都在为自己的选亲做准备,可他自己,非但没有半点兴趣,甚至想抗拒。
他想抗拒这件别人决定的强压在自己头上的事,他想抗拒掉那个不管是谁,但他根本不会喜欢的人儿——所谓的他未来的妻子。
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人,尽管他们根本不可能,可心里的位置被那个人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能不能不要做太子,不要住在宫里?
一想到有一天,他要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而他喜欢的人,却还有可能会被父皇宠幸,这个少年就觉得人生似乎会永远这么痛苦下去,并没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想去面见父皇,说自己不要再当太子,他想出宫建府,远离这座宫廷,可舅舅告诉他,母亲还在冷宫里,只要他将来登基,母亲就有救了……
所以他现在的痛苦,全是在为母亲而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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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后册立没几天后,宫中迎来中秋夜宴。
许是因为后宫易主,宫人们急于立功,今年的团圆宴办的比往年更加出彩。
酉时过半,诸位主子莅临。
今年一下多了两个小的,褚雪一人是抱不了了,乐儿自己坐着,她怀里抱着瑄儿,安安就先拜托给了李姣云。宋宁大了,跟乐儿一样自己坐,小姐妹俩待在褚雪身旁,坐的有模有样。
这倒不是褚雪重男,两个孩子都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她都爱,甚至内心里更疼乖巧的安安,可无奈瑄儿太过霸道,脾气也倔,总是想独占娘亲,有娘亲在的时候根本不要别人,安安就安静一些,大概在娘亲肚子里就让着哥哥,所以李姣云这个姨母抱着也好。
两个小娃儿已经半岁,都会坐了,头一次到毓合殿参加家宴,黑葡萄似的眼睛都不知道该看谁好了,哪里有声响就朝哪里转头。小娃儿们憨态可掬,大人小孩都喜欢,太后把小孙子孙女抱着亲完,就轮到两个姐姐过来逗着玩了,乐儿眼看弟弟妹妹如此受欢迎,很是兴奋,叽叽喳喳的跟宋宁说个不停。
“姐姐,你看瑄儿最喜欢这个布老虎,他老是去啃老虎尾巴。”
“姐姐,安安喜欢听拨浪鼓,我们摇拨浪鼓她就笑了……”
长辈们看着年纪小的孩子们,均是一脸慈爱,宋琛心情更是舒畅,眼见孩子们这样热闹,他踏踏实实的体会到了家宴的感觉。从前父皇的妃子不少,他兄弟姐妹也多,然幼时的他却从未体验过这样阖家欢乐的滋味,那时的众人虽规规矩矩举止有礼,却各怀心思,面和心散,因此不管毓合殿中的家宴摆得都多辉煌,却永远让人体会不到家的感觉。
回想过去,再看看眼前,他感慨无比,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了儿子们的方向。
宋祺虽然端坐在桌上,目光却一直落在弟弟妹妹们的方向,看得出是想来玩,却又有些犹豫。这孩子忠厚,想必还在念着上次的事,对瑄儿和安安有些愧疚……
宋谦自经历上次的事,整个人都变了,从前开朗的少年现在郁郁独坐,既不理宋祺,也不理宋炽,更别提从前最喜欢跟他玩的宁宁和乐儿,这般阴郁,倒比长子更盛……
做父亲的在心中重叹一口气,这个孩子,生生被那个毒妇给毁了!
倒是长子较往常略有不同,从前喜欢独坐,今日却也屡屡向女儿们的方向投去目光。想到这个孩子没几年就要大婚成家,宋琛很是感慨,遂和声问他道:“近来课业如何?”
然金冠少年怔怔望着斜前方,似在出神,并未回应父皇的问话。
宋琛微微皱眉,褚雪也是一顿,齐齐把目光投了过来,宋炽身后随侍太监大感不妙,赶紧轻声提醒,“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宋炽猛地回神,这才终于察觉到父皇的目光。
他方才的确在出神,因此根本未听到父皇跟他说的是什么,此时瞧见父皇微微皱眉再看自己,还以为父皇察觉出什么,顿时惊慌失措,如玉的面庞惨白起来。
宋琛的俊眉皱得更紧。
眼见宋炽冷汗都流下来了,褚雪忙为他打圆场,关怀道:“太子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这句话听得清楚,宋炽忙俯首回道:“多谢母后关怀,儿臣还好,并未不适。”
褚雪微微颌首,看了看一旁的宋谦,微笑道:“课业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方有益康健,东宫和听雪堂的宫人们要尽心伺候。”
“奴才们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两处的掌事太监异口同声。
宋炽与宋谦两人也起身向她揖礼谢恩。
瞧见气氛有些微妙,李姣云捏着怀中安安的小手,跟褚雪道:“还是女儿好,瞧小公主多乖巧啊!”
褚雪溺爱的看了看小女儿,心中确实柔软一片,道:“是啊,安安的性子最静,宁宁小时候也是这样吧?”
“宁宁哪有安安福气好?”李姣云回想了一下,叹道:“宁宁小时身子弱,隔三差五就要生场病,哪有安安这样省心呢?”
从前宋宁的和李姣云的身子弱,多半要归咎于那个毒医廖忠,褚雪想到李姣云的身子,难免感慨,叹道:“咱们宫里的孩子福气都好,姐姐言重了。”
“是,是。”李姣云笑笑,看向正跟乐儿玩的宋宁,没再说什么。
然褚雪却望着李姣云愈加消瘦的面庞,心里悄悄酸涩起来。
☆、第116章 无味
顾聘姌老是觉得近来有些怪怪的。
进宫已有三年,她一直觉得自己像一株不起眼的草,掺杂在满园绝色名花之间。她悄悄的活着,眼看着身边那些美人们在一场场的风暴中枯萎死去。
跟她一起进宫的人里,丽妃死了,琬妃先是被禁足了一年,解禁后没多久也死了,甚至连从前的皇后也进了冷宫,怡贵妃虽然现在坐上了皇后之位,算是笑到了最后,可毕竟失去过孩子……
曾经喧嚣的宫廷渐渐宁静下来,她这株小草算是侥幸避过了一场场的风暴,安然无恙。
她本就不想去争宠,如果有可能,就一直做一株不惹眼的小草吧,毕竟这样能平安活下去,这个愿望虽然有点卑微,但相比在大好年华上死去的丽妃琬妃,不是好过太多吗?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暴露了。
近来总有一道目光在追寻自己,有时是在御花园中的偶遇,有时是在去福宁和裕芙两宫晨省时“碰巧”的照面。她觉得那个少年的目光太多热烈,就叫她这个原本在巨石底下避风躲雨的小草忽然暴露于炎炎烈日之下,她实在惶恐至极。
因为他们的身份,他不该如此的,可他却愈来愈逾矩,就比如今夜,在所有人都在的家宴上,他竟然也敢直勾勾的看过来……这样步步紧逼,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就像刚才,因为又在看她,他甚至连他父皇的问话没有听见……
宋炽一身冷汗的时候,顾聘姌何尝不是无地自容,尽管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并不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李姣云同褚雪聊了几句,氛围终于重又放松了下来。
听见父子俩的谈话,太后也把目光投了过来,瞧着脸色发白的宋炽和郁郁沉默的宋谦,想到兄弟俩现在没有生母照拂,身为皇祖母,太后心里也觉得心疼,叹道,“从前的事既已经过去,吸取教训就好,凡事还需往前看。”
这话可不仅只是跟兄弟俩说的,褚雪明白太后话外之意,这也是在提醒她这个后母呢,宋炽宋谦两人应完,她也微微俯首,垂眸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