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稀罕地瞅了瞅徐征。
徐征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不妙。
下一刻,他就见到圣上冲着他笑了笑,还颇为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站在萧瑾身后的张德喜同情地望着徐征。他们圣上一般不拍人肩膀,但凡拍了,绝对没好事,不是在算计人,就是在算计人的路上。
徐家大公子这回可惨喽。
萧瑾拍完之后附带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小徐大人似乎对农具颇有研究?”
徐征心中瞬间拉起了一道警惕防线。
“两广开荒已迫在眉睫,农具也是其中最要紧的事,正打算在工部单独开辟一个衙门,专理此事。”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徐征不想贬官是真,但他也从未想过就此替萧瑾卖命,所以当即道:“圣上,微臣对农具实则所知甚少,这水车是集众人所长方才制出来的。”
所以,可别拿这个为借口让他累死累活了。
萧瑾扬眉:“所知甚少?”
徐征咬牙点头。
“那小徐大人擅长什么?”
徐征心知真回答上来他就倒霉了,所以依旧道:“微臣资质平平,实在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也罢。”
萧瑾抖了一下袖子,悠悠地转过身。就在徐征以为他解脱了的时候,萧瑾又扭过头,仿佛突然记起一般,道,“不过小徐大人如此年轻,还是不要过谦的好。年轻人,该意气风发一些,好比柳大人这样。”
又是柳承智!徐征心里一堵,膈应死了。
“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就得慢慢琢磨,慢慢去找。朕见你整天也没什么事儿可做,实在可惜了。不如这样,朕给你寻个事儿,如今的纺车用着不妥,小徐大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替朕琢磨琢磨如何提高纺车功效,若是什么时候一次能仿出80根线,且放出来的纱匀称又结实,便算是做成了。”
徐征瞠目结舌。
80根?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萧瑾先发制人:“小徐大人不说话,朕便当你同意了。好好干,朕会时常让柳大人给朕汇报你那边的情况。”
“……”不是,他什么时候答应了?徐征开始着急。
然而柳承智比他更着急,不由分说地就答应了:“圣上放心,臣与小徐大人关系甚好,会常去看望他的,若有进展,必定头一个跟您汇报。”
徐征想插嘴都没处插嘴,彻底慌了。
“行了,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萧瑾连连点头,反正是他都已经交代了,未免多留生变,萧瑾交代完立马撤了。
临走前故意同徐庶道:“爱卿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徐庶竟无言以对。
虽然他儿子这回却是立了功,但因为萧瑾平常阴阳怪气的次数多了,以至于徐庶根本分不清他是真心赞扬,还是意有所指。
直到萧瑾离开,徐庶都没琢磨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最惨的还要数他儿子。
徐征哭丧着脸过来找徐庶的时候,徐庶也是爱莫能助:“圣上说的那玩意儿实在太过离谱,也不知道从何处听说的,你爹我也是闻所未闻。”
徐庶心里悲凉一片:“就连您也不知道?”
徐庶摇了摇头。
“那我该怎么改?”
徐庶顿了顿,才道:“只能自己去琢磨了。”
徐征脸一垮,觉得天都塌了。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他跟他父亲道:“我觉得圣上实在故意折腾我。”
徐庶同情地回望儿子,他也是这么想的,
水车改好之后,萧瑾又让人马不停蹄地赶制不少一模一样的派发各地官府,又派工部携带图纸前往两广,就地造水车。
又过了些日子,各地百姓都已经陆陆续续动身前往两广了。
萧瑾对此次迁徙仪式分外重视,天高路远,若是让这些百姓单独前往,能不能活着抵达两广都是问题。所以下令各地百姓一律都到府城集合,由朝廷给他们重新编了号,造了册,并由府城派遣士兵吏员一路护送。
第一批前去开荒的人都是被官府护送着前往的。
这就给后面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再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前往官府报名。
到最后一算,已有二十万百姓愿意主动前往两广一带。
人凑齐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萧瑾派苏仿前去总管一切屯田开荒事,亲自把人送去了城门,又让兵部侍郎段正浩一同前往,此番两广还有不少降兵,让段正浩过去,也是为了办事儿方便,比起苏仿,段正浩显然更知道如何管理这些士兵。
送行那日,萧瑾握着苏仿的手,交代道:“往后两广诸事,就全仰仗爱卿了,还请爱卿多多费心,替朕治理好两广一带。”
苏仿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感动。
他何德何能,能让两代帝王如此礼遇。苏仿立誓:“圣上放心,微臣必给您造一个新粮仓出来。”
苏仿办事儿,萧瑾一向放心,他说要造个新粮仓,那肯定就是能造的。
挥别了苏仿,萧瑾还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站的脖子有些酸疼,方才准备回宫。
只是回城时,他瞥见旁边的韩攸跟顾淮南,突然心神一动。
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些寒门子弟在京城还没房子吧,如今怕是租的房子。
京城无房的官员可有不少呢,反正他手头还有余钱,要不,当做福利发下去?
第57章 议事 ◇
◎小官的悲惨生活◎
萧瑾叫来冯慨之, 问问朝廷如今还有多少钱。
得知颇有盈余之后,萧瑾立马做了决定,他在紫阳山脚下划了一块地。
这地方原本是要建皇家别院的, 不过因为先皇病重, 一直未曾动土。到了萧瑾这儿自然就更没必要动工了。他不喜欢去别宫赏景,也不爱大兴土木,与其花钱造宫殿, 还不如拿钱半点正经事。
萧瑾准备将后世的公租房拿过来用,准备在紫阳山脚下建造一片住宅楼。紫阳山可是个好地方, 靠近六部,离大内也没有多远,这些官员若是住在这儿, 去各自衙门也算便利。
冯慨之听完这个打算,却觉得完全没必要:“圣上何必为他们花这个钱?朝廷又不是不给他们俸禄。”
“你不愿意?”
冯慨之理所当然地道:“不仅是我, 想必大伙都不愿意花这个钱。现下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市舶司那边还想收购新货,正等着钱用呢,圣上还不如把这笔钱给他们。那些人都已经当官了, 又岂会连房子都住不起?就算买不起也肯定租得起, 圣上您还是别担心了。”
萧瑾这回也没有再嘲讽他, 他觉得冯慨之这番话未必是有什么坏心眼儿,只不过富贵日子过多了, 才产生了“何不食肉糜”的念头。
他跟冯慨之道:“户部也有些□□品、在京中没有房子的小官儿, 冯大人今儿回去不妨问问他们, 吃住都是如何。等问明白了, 再来同朕商议此事。”
冯慨之心道别人吃住如何, 干他什么事?反正他是不会去管的。
真问了, 岂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也就小皇帝有这个闲心,喜欢多管闲事,他可不会!
辞别了萧瑾回了户部,冯慨之刚准备进门,就碰到一个眼熟却又叫不上来名字的。
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愣是迈不开步子。
员外郎程度见冯慨之不走,他也不敢动弹。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冯慨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我记得,你仿佛不是京城人士,对吧?”
叫什么来着……程什么富?冯慨之记不得了,不过他记得,对方是个小小的员外郎,平日里下值最晚的就是他了。
程度又惊又喜,惊得是冯慨之忽然问起了这些家事,喜的是冯大人连这些小事儿都记得。
他哪知道,冯慨之是见他里头的内衬是廉价的绢布,所以才有此猜测。
程度诚惶诚恐地道:“大人真是好记性,下官乃是潮州人士。”
潮州?那可偏得很。冯慨之又问:“那你家中有几口人,如今住在哪儿?”
程度好不容易跟自己最大的上峰说上话,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回大人,下官家中有五口人,家中老母年迈多病,跟随我们夫妻二人在京城居住,膝下有一儿一女。如今都住在报恩坊。”
冯慨之想了想路程,忍不住咂舌。报恩坊离户部,可不近。面前这个小官儿看样子就知道是养不起马车的。
估摸着早上还得早起,如此方才赶得及。
多说无益,反正也不是他们家的人,冯慨之更不会因为他可怜就给予援手。
能停在这儿问几句话,就已经不错了。冯慨之挥了挥手,程度迟疑了一下,见冯慨之没有再问,便只得退下。
他心头未尝没有些期盼的。
他们这位冯尚书可不是一般人,甭管多难的事儿,到他手里便能轻易化解。户部人人都信服他,但却不是人人都能跟他搭上话。要知道,平日里冯尚书进宫都是家常便饭,平常一道议事儿的不是各部尚书,便是张丞相,甚至还能时常见到圣上!那些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根本想都不敢想,尤其是像他这种微末小官儿。
他这样的角色,今儿却被冯大人给叫过去了,说不准,冯大人明儿便要提拔他了!
带着这股不为人知的欣喜,程度下值的时候都还心情雀跃,待路过那家平常不敢逗留的肉铺子,稍稍犹豫,便割了半两羊肉。
拎着肉,他心里更加快活了,今儿回去就炖一锅羊肉汤,给家里的老老小小好好补一补身子!
一路行过铺席骈盛的御街,跨过北桥,绕过大半个人烟生聚的报恩坊,程度终于停在一处稍显破败的小院子前。
门是敞开的,程度直接进去。刚露了头,还未曾说话,屋子里的两个孩儿听了脚步声便飞一般地跑过来了,如往常一样,欢欢喜喜地抱住了父亲的腿。
“瞧瞧,这是什么?”程度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是羊肉!”小姑娘立马答道。
“真的是羊肉!”小男孩儿直接蹦了起来,“今儿吃肉喽!”
好长时间没闻到肉味,大人还能忍得住,但是两个孩子却是真的馋。
程度妻子张氏听到动静,也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见两个孩子高兴,她心何尝不欣慰呢?只是想到家中拮据,眉心又渐渐浮起一抹散不开的愁绪。
到底没在欢喜的时候说晦气话,张氏走上前接过羊肉,爽朗一笑:“今儿炖一锅汤,再给你们做几个饼子,让你们爷儿几个吃个痛快。”
两个孩子急于吃肉,主动跑过去要替张氏生火提水。
程度进了屋子,便先去看自己的老母亲。
程母年纪大了,身子孱弱、眼睛有些不好,平常也不爱待在外头,只在屋子里头养病。
她也听说外头的动静,知道儿子就是买了肉,可今儿却不是吃肉的日子,所以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