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明冷漠地点点头。
陈国公一点都没觉得他被怠慢了,毕竟他现在可是阶下囚。张丞相能搭理他就不错了,既然搭理了一句,那再问一问也无妨。陈国公小声询问:“张丞相,您可圣上此番召见下官,所谓何事?”
张崇明抬了抬眼:“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为了问罪的。”
“可我无罪啊,我同的安王根本不大认得。”
张崇明冷着脸:“是么?”
“千真万确,我有一句谎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陈国公指天发誓。
他一靠近,张崇明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怪味儿。在牢里待的太久,那件外衣也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夹裳,隔着那个破洞,张崇明还能看到那上面的补丁。
真抠啊,张崇明感叹。
因他态度还算和蔼,陈国公算是忽然找到了希望:“张丞相,您日日跟着圣上,可否……给下官支个招?”
“支招?”
“是极!下官真的是被冤枉的,也愿意为圣上孝犬马之劳!只要圣上能给机会,我必定带罪立功。”
张崇明见鱼儿上钩,但是摆足了架子:“这倒也也……唉,罢了,这事儿不好说。”
说着他就要走。
别啊,好不容易有希望,陈国公赶紧拦着:“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若是能帮,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使得!”
张崇明迟疑了一下,随后像是无可奈何一样,终于还是把话给透露了出去:“也是看你可怜才告诉你,最近圣上确实是在头疼一件事。先前说的科举。想来你也是听过的吧。如今政局已稳,偏偏官员不够,圣上想要广开科举取仕,无奈……户部囊中羞涩啊。”
陈国公一听最后这几个,心里拔凉一片。
这是……要钱来着?
他呼吸一滞,咽了咽口水,哆嗦着嘴唇问道:“还差多少。”
张崇明睁开一只眼睛瞥了瞥他:“也不多,圣上说了,此次科举一切从简。”
陈国公的心稍稍缓了一些:“从简啊,挺好的。”
“毕竟咱们圣上一向体恤。”
陈国公还是心里没底,咬牙问:“那这从简之后,还差多少?”
“大概……一百万贯吧。”
陈国公捂着胸口,眼珠子瞪得老大。一百万贯?一百万贯?!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41章 赎身 ◇
◎老奸巨猾与傻白甜◎
陈国公还在打退堂鼓, 后头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突兀的喊了他一声,吓了他一跳。
回头一看, 却是张德喜。
“陈国公, 圣上请您进去。”张德喜冷淡道。
陈国公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门槛,又看了看张崇明,犹豫不决。
一百万贯太多了, 他这辈子也没有花过这么多的钱。
张崇明却不管他,直接进去了。
这态度颇为干脆, 似乎并不在意他会不会真的给钱。陈国公再三纠结,也还是跟了上去。
进了大殿,竟发现里头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冯慨之,一个是韩仲文。韩仲文正在跟萧瑾说科举的事, 这科举他们也是头一次办,朝中上下皆是一头雾水,该怎么办在哪儿办,什么时候办的也理不清头绪。所以每一项都得商议好, 可如今最要紧的是——他们没钱。
听到钱字, 陈国公更是腿软。
但见到他们过来,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陈国公知道自己的倒霉日子就要到了,赶紧请罪:“圣上, 微臣冤枉啊!还请圣上明察。”
萧瑾没叫他起来, 只是打量地瞧着他。
气氛瞬间变得僵持了起来。
陈国公腰都有些撑不住了, 正想要再喊一句冤, 才听萧瑾又开了口:“陈国公,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 可你女儿与安王勾结却是证据确凿,任你如何巧言善辩也赖不掉。”
该死!陈国公忙抬头:“圣上,陈妃娘娘便是做了错事,也是被安王那个贼子哄骗的。她生来单纯,又格外善良,平日里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心痛许久,这般脾性,若不是安王蓄意挑拨怎会与圣上分心?”
“单纯善良?”萧瑾品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进宫才不过几日,便想着下毒毒死朕,若是这样的姑娘叫善良,那朕便不得不怀疑国公府的家风了。贵府的人,只怕都是如此善良吧?”
陈国公身子一抖,听得后背冷汗直冒,嘴巴哆哆嗦嗦地问了出来:“下……下毒?”
“陈国公不信?可要朕拿出证据来?”
竟是真的!
陈国公吓得神魂俱灭。没见到证据前他就已经吓成这样,倘若见到了证据,就彻底不能活了。他们老陈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呀,之前的太妃为了一个野男人连自己的娘家都不要了;如今他千娇百宠养大的闺女儿,为了一个成过亲的贼人连当今圣上也敢毒害。
苍天啊,他们陈家上辈子是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才遭到了这样的报应。
陈国公悲痛欲绝,竟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萧瑾却是轻飘飘地问:“毒害当今圣上,勾结安王谋反,这两罪并罚,当如何判?”
“自然是株连九族了。”冯慨之接道。
株连九族?那万万不能!陈国公赶忙磕头,恨不得把自己头磕烂了:“求圣上网开一面,微臣一家老下都是忠君爱国,对先皇对圣上忠心耿耿,万不敢有半点谋反的心思。微臣这么多年守在朝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圣上从轻发落,放过老陈一家老小的性命吧。”
萧瑾笑了笑:“这是谋反!若不严惩,朕如何服众?”
这……这如何是好?陈国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话要是答不好,他说不定真的小命不保了,不,不是说不定,他肯定小命不保!
老天爷啊,他该怎么办?等等——陈国公灵机一动,福至心灵,整个人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圣上,臣可以戴罪立功!”
萧瑾像是没有意识到他会这么说,微微愣了一下方问:“你倒是说说,如何戴罪立功,若是说不好依旧治你的断头罪。”
陈国公好悬把自己的脑袋暂时保住了,他分外珍惜此刻安在他脖子上的脑袋,还有国公府里上上下下一家老小的脑袋瓜。纵然舍不得花钱,如今也只能舍钱保平安了,陈国公忍着心痛,豁出去了:“臣愿意献出一百万贯,以资朝廷科举之用!”
冯慨之惊叫一声:“哟,一百万贯,看不出来国公爷还真有钱。”
陈国公死死地闭住眼睛,再摒弃一切杂念,只要不想就不会心痛。他花的不是钱,是忠心。他家底大,没了那些钱也依然能过得舒坦,他不心疼,绝不。
此时张崇明也道:“陈国公这献财献得好,如今科考唯独差钱。圣上,不如听了陈国公的话,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萧瑾摇头:“若人人都可戴罪立功,岂不是人人都可谋反?”
陈国公慌忙道:“臣未曾参与谋反,请圣上明察!”
说完,陈国公赶紧看向张崇明,求着张崇明给他说几句好话,他可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张丞相身上了。
张崇明果然不负所托:“圣上,如今确实并未查出证据证明陈国公有意谋反,那意图谋反的是陈娘娘,陈国公是无辜的。”
对,对,陈国公一个劲儿地点头。
而旁边的韩仲文跟冯慨之也很有眼色的过来劝了两句,都在替陈国公说情。
陈国公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不曾想,他在朝中的人缘竟然这样出众。韩尚书就算了,远近闻名的老好人,替他求情也在情理之中,他没想到,冯慨之这样看着心黑的也会替他求情。
看来是他错怪了人家,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萧瑾思衬再三,终究还是被“说服”了:“陈国公当真愿意献出钱财?”
陈国公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心疼呢,点头如捣蒜:“圣上,微臣愿意!”
“也罢,既如此,便免去你一家老小的死罪。只是你与安王一事毕竟有所牵扯,且教女无方,这国公的位置你是做不得了。”
陈国公如今哪敢奢求那么多,不做就不做吧,小命抱住就行。
陈国公赶紧叩谢皇恩。
萧瑾话锋一转:“你是免去死罪,不过陈妃实在歹毒,不能轻判。”
冯慨之再次插嘴:“身为宫妃却与安王勾结,做出那个秽乱宫闱之事,实在是让皇室蒙羞。她既如此不自爱,一条白绫送她去见安王也使得。”
“……!!”陈国公瞬间又对冯慨之下头了。
冯慨之这个老东西果然不是人,怎么能教唆圣上杀他女儿呢?虽然她的女儿糊涂犯蠢,不将娘家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从头到尾跟白眼狼没有什么两样,但陈国公也从来没想过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怎么说也是他女儿,亲女儿!
养了这么多年,哪怕如今做错了事,陈国公恨她恨得牙痒痒,可也不能放任她就这么没了。
陈国公再次叩首:“圣上,陈妃纵有千错万错,可她替先皇服过丧,又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妃。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您念在她是您结发夫妻的份上,放她一条性命吧。”
冯慨之忍不了了:“你是两嘴一张,痛快了,却让圣上如何自处?你女儿犯了什么罪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就她那样还想免了死罪,你且问问律法同不同意,问问天下百姓同不同意?”
张崇明转而接过:“冯大人,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陈妃娘娘不过是一介女流,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若是陈国公真的舍不得她,大不了对外宣称她身亡,留她一条性命,让她守在寺庙中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便是。如此,既全了陈国公的爱女之心,也免去天下人的非议,岂不两全其美?”
大善啊,真不愧是张丞相?陈国公感动非常,看着张崇明犹如看再生父母。
萧瑾不说话,冯慨之却自愿当马前卒,仍然极力反对:“不成不成,陈国公说不杀就不杀,凭什么?”
陈国公一下子被问住了。
张崇明知道他憨且抠门,赶紧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陈国公没懂。
张崇明有些嫌弃,隐讳地伸出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陈国公恍然大悟,可紧接着,他便神色扭曲。
这是又要让他大出血了?可他刚刚可是舍了那么多的钱,如今哪里还舍得?那都是他的心头肉,平时一文钱都舍不得花,如今却白白舍了这么多?舍了一次还不够,还让他再舍第二次,万不能够了!
张崇明微微摇头。
冯慨之见他这滚刀肉的模样,便知道他抠门的毛病又犯了,于是掉头就跟萧瑾说:“圣上,还是赐白绫吧,或者毒酒也可。”
萧瑾斟酌了一下,淡淡道:“既然他之前有意毒害于朕,不如就赐她一杯鸩酒,也算是了了这份因果。”
陈国公跪不住了,真杀啊?
说赐就赐,萧瑾立马叫张德喜上前,吩咐他准备毒酒,即刻送去。
张德喜领命下去。
铁石心肠的陈国公慌了。他虽然抠门,可真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活生生的被毒死。虽然她罪有应得,死个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为过,可谁让这是他女儿呢?
良久,陈国公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挣扎着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