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暗道,看来宴王殿下与青石的性情确实不一样,太喜怒无常了。
想来对方当初装成青石的时候,没少压抑自己的性格。
念及此,容灼也不敢忤逆他,只能捏着炸丸子往嘴里塞。
可他大概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吃得着急,塞了没几个就噎住了。
“咳……咳!”容灼噎得脸都红了,俯身便开始锤着心口顺气。
于景渡吓了一跳,忙上前帮他拍背。
“怎么这么不小心?”于景渡道。
“对不起……咳!”容灼一脸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于景渡伸手想拉他,对方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于景渡一只手悬在半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你……”他努力平复了半刻心神,放软了语气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容灼想了想,小声道:“我不该将你误认成小倌,还说了好多唐突你的话,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更不该在你面前编排宴王殿下的不是……”
“够了!”于景渡打断他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会因为这些治你的罪不成?”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容灼说着又要朝他行礼,于景渡气得一把攥住了手腕,强迫他不许再行礼。
“就算我是宴王又如何?我和从前还是同一个人啊!”于景渡道:“你为什么要怕我?”
“我……”容灼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不敢强行挣脱,只能任由他这么攥着自己,疼得眼睛都红了。
于景渡这会儿情绪太激动,压根没留意到手上的轻重。
他见少年红了眼眶,只当是被自己吓得,心情不由越发烦躁。
“我不该瞒着你我的身份,还瞒了那么久。”于景渡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此事都是我有错在先。你可以生气,可以怪我,朝我发脾气骂我都行……”
容灼闻言心里登时有些酸。
他最早当然是生气的,气得恨不得将青石打一顿出气。
可他得知对方身份的时候,对方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就导致他那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后来确定于景渡脱离危险的时候,容灼想再接着生气,却发觉有些气不起来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对方能继续活着就好。
就算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可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好好活着。
再后来,容灼就更不可能继续生气了。
因为冷静下来之后,他想到的不再是青石怎么骗他,而是两人相处期间,自己都做过些什么。
和宴王同床共枕、说宴王坏话、对谁当皇帝的事情大放厥词。
他没记错的话,曾经好像还怀疑过宴王的性取向,还误会了青石和宴王的关系……
想到这些,容灼哪还有心思生气?
他只恨不得将于景渡的记忆抽走,让对方不再记得世上还有他这个人!
“我不生气了。”容灼忙道,“我都理解,您不告诉我是想给我一条退路,我领情的。”
于景渡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容灼会这么说。
然而不等他高兴,便闻容灼又道:“往后我把跟青石有关的事情都忘了,您也忘了……就当咱们从前没认识过,行吗?”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于景渡把他编排过的那些坏话也忘了。
“你……当真这么想?”于景渡问。
“嗯。”容灼忙不迭地点头,“这样对大家都好,对吧?”
他说着一手慢慢扒开了于景渡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只这一会儿工夫,他手腕就被于景渡攥得有些发麻了。
于景渡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只觉得怅然若失。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些年来,他在所有的事情上几乎都可以算无遗策。
唯独遇到容灼之后,他就只剩束手无策了。
当晚,管家让人做的一桌子好菜,最终都送到了容父和容灼的桌上。
于景渡不想扰了父子俩的雅兴,索性没再露面,躲在寝殿里和黎锋喝闷酒。
当然,黎锋是不会陪他喝酒的,黎锋只是陪他坐着而已。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那么怕我?”于景渡一脸苦闷地朝黎锋问道:“我那么可怕吗?”
“呵呵。”黎锋尴尬一笑,“您……还行吧。”
于景渡这话让黎锋想起了两年前,当时于景渡也不过才十八岁。
那会军中来了一批新兵,里头有几个刺头不大好收拾,于景渡恰好碰上就教训了一顿。
后来那几个新兵见了于景渡都绕着路走。
再后来,事情不知怎么的就在新兵营传开了,于景渡成了新兵营的鬼见愁。
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于景渡撞上了几个新兵偷懒。
他还没开口呢,有个新兵直接怂哭了,求着让于景渡手下留情。
所以于景渡问黎锋自己可怕不可怕,黎锋没法否认。
“我从前在他面前又没有丝毫伪装,为什么他那个时候就不怕我呢?”于景渡喝了点酒之后,不像平时那么闷,话也比平时密了不少,“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敢当真我的面躲在屏风后……”
他话说到此处,骤然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
小纨绔一脸红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让他顿时有些脸热。
于景渡忙又喝两杯酒将身体里那股燥意压下,“那个时候我对他比现在还要冷淡吧?他就敢拉着我做这个做那个,从来不知道看人脸色行事。”甚至还动不动往他床上钻。
想到曾经的亲密无间,想到容灼从前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于景渡就觉得心里发闷。
大概是容灼从前给他的一切都太过随意,让他误以为获得那些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青石能轻易得到的一切,换了他于景渡就全然不一样了。
“黎锋,你说他为什么能对青石那么好?”于景渡问。
“属下不知道。”黎锋道:“但殿下身份高贵,换了谁面对殿下,都不可能像对待常人一般。”
“你也很怕本王吗?”于景渡问他。
“属下没那么怕。”黎锋道:“但若是属下也曾将殿下误认成小倌儿,还拉着殿下做过那么多荒唐事,那属下定然也是会怕的,说不定会比容小公子更怕。”
“这么说来……”于景渡道:“他说想当做没认识过,是怕本王计较这些事?”
黎锋一怔,他并不知道容灼朝于景渡说过什么,自然也不好置喙。
于景渡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烦躁总算稍退了些。
“所以他之所以害怕本王,是怕本王小心眼,跟他算旧账。”于景渡心中豁然开朗,先前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黎锋道:“属下觉得来日方长,殿下不如等容小公子冷静冷静,再考虑见他……”
“你说得对。”于景渡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是该让他冷静冷静。”
他说罢便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殿下,您去哪儿?”黎锋忙问道。
“去找容灼冷静冷静。”
黎锋:……
这是什么冷静法?
于景渡摇摇晃晃去了容灼房里时,容灼刚沐浴完。
他打开门便被于景渡的酒气扑了一身。
“殿下……”容灼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看上去还是有些怕他。
于景渡立在门口盯着他看了半晌,少年的面容在夜色下看不大真切,五官的轮廓模模糊糊,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乖顺之感。
“容灼。”于景渡开口,声音明显带着醉意,“本王来陪你,冷静冷静。”
他说罢一手握住容灼手腕,而后脑袋往前一磕,抵在了容灼肩膀上。
容灼被他吓了一跳,只能将人拖着安置在了矮榻上。
于景渡醉眼朦胧,四五分酒意愣是被他装出了七八分。
容灼见他喝得烂醉,也懒得跟他废话,一溜小跑去了于景渡的寝殿,想找黎锋帮忙。
“宴王殿下喝多了,这会儿不省人事,你能不能把他弄回来?”容灼道:“他太重了,我一个人弄不动。”
黎锋难得机灵了一回,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可是殿下吩咐了我去办事,我这没空照顾他啊。”
“那要不……”容灼四处看了看,大概是想找个家仆。
然而这会儿入夜了,于景渡喝酒前不想让人伺候,早已将人都打发了。
“殿下喝多了爱说胡话,若是找不知根知底的人照看,多少有些不大方便。”黎锋道:“容小公子,您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劳烦您先帮我照看他一晚?”
容灼闻言只得点头道:“那行,你去办差去吧。”
“那就有劳了。”黎锋忙朝容灼拱了拱手,而后便作势离开了。
容灼回去的时候,见于景渡正安静地躺在矮榻上睡觉。
他今日穿了身天青色袍子,看着不似从前穿着玄色衣袍时那么冷肃。
先前容灼太过紧张,倒是没顾上仔细看他,如今仔细一打量才发觉,这样的于景渡看着还挺赏心悦目。大概是因为烛光的缘故,对方五官的棱角比平日里看着温和了许多,这让他身上那骇人的气质也跟着减弱了不少。
这样的于景渡,看着还挺像青石的。
容灼想去帮他取条毯子盖上,起身时却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别走。”于景渡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梦呓。
“我怕你冷,去给你取条毯子。”容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