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峥听说他回来了,便颠颠跑来看他。
“那个谁呢?”段峥在他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于景渡的身影,小声问道:“不在?”
“他留在京城了,那边有事情要处理。”容灼随口道。
段峥听说于景渡不在,这才大咧咧坐下了。
“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可被他挤兑死了。”段峥道:“每回我来找你,他都不给我好脸色,害得我都不敢过来了。”
“他挤兑你了?”容灼茫然道。
“他嘴上是没说,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防贼似的。”段峥道:“你说我是你表哥,咱们是兄弟,他防着我干啥啊?”
容灼失笑道:“表哥你肯定是想多了,他这人就是看着性子冷而已。”
“不信下回你看看,他看我的眼神和看你的都不一样。”段峥抱怨道。
段峥这些日子可是被憋得够呛。
他这性子散漫惯了,平日里几乎就没有老实待在家里的时候。
可到了江府之后,不仅整日不能出府,还没个陪他玩儿的人。
唯一能陪他解解闷的容灼,整日被于景渡霸占着,段峥根本不敢靠近。
“我真怕再待下去会憋死。”段峥苦着脸道。
“我想起来了,江府后头有个马场。”容灼道:“那马场也是他们自己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一会儿我去问问江少卿,看看明日能不能带你去马场玩儿。”
若是放在从前,段峥可看不上骑马这样的活动。
但如今这境地,能让他骑个马,对他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当晚容灼特意去朝江继岩打了个招呼,得到允许之后次日一早便带着段峥去了马场。
两人在马场跑了几圈,段峥又开始觉得无聊了,下了马摊在场边的草堆上长吁短叹。
“你说你们好不容易去京城,怎么不叫着我一起?”段峥问道。
“人多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容灼道:“而且你不是讨厌我朋友吗?还愿意跟着我们?”
“不是我讨厌他,是他挤兑我。”段峥翻了个身看向容灼,揶揄道:“他对你好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容灼道。
“我看还行,尤其他盯着你的时候那个眼神,啧……”段峥点了点头,“太黏糊了。”
“他眼神怎么了?”容灼问道。
“你见过狗盯着肉骨头吗?”段峥道:“那个谁盯着你的时候,就像狗盯着肉骨头,别的狗一靠近他就恨不得咬人家两口,生怕人家跟他抢。”
容灼心中忍不住想笑,心道他和青石一起睡觉,只是因为他夜里害怕而已。
像昨晚,青石不在,他还是和金豆子一起睡的呢。
只不过金豆子是睡在了外间,没和他同床而已。
但段峥显然又误会了什么。
容灼怕说多了露馅,自然也不好多解释。
“话说……”段峥伸手揽住容灼肩膀,揶揄道:“表哥还一直觉得你挺专情的,记得第一回 去花楼,你还教训我不能胡来呢。如今倒好,不过两三个月工夫不到,你这都招惹了多少男人了?”
“也没多少吧?”容灼有些心虚地道。
“没多少?”段峥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道:“先是你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小倌儿,你还第一次见面就送了人一包金叶子。后来他死了,你又包了给你绣帕子那个,还有个你同窗的小厮,送你檀木盒子那个……再加上这个爱护食儿的,这就四个了吧?”
“那送檀木盒子的不算……”容灼道。
“哦,那就三个!”段峥道:“你表哥我纵横花楼这么久,就一个相好的。你这一个月不到就换一个,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段峥不算不知道,一数算才发觉他这位看着无辜清纯的小表弟,内里竟是个花心大萝卜!
偏偏容灼无从朝他解释,否则若要解释清楚,就要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不过这个护食儿的虽然凶了点,看着倒也还行。”段峥语重心长地道:“你要喜欢,就定定心,这人长得一表人才,又和江少卿交好,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你好好把握。”
容灼尴尬一笑,心情十分复杂。
次日的早晨与预料中一般,十分热闹。
皇帝先是因为豫州的事情发了一通火,当场将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朝廷出了贪墨赈灾钱粮的事情,属于是极为恶劣的丑闻。
只因此事定会牵扯到好几个衙门,也难怪皇帝会生这么大的气。
皇帝骂完了人,百官纷纷做了检讨,后头便是如何安排查明真相了。
告御状的人和投了案的容庆淮,所提供的信息都极为有限,要想彻底查清楚,并追回被贪墨的钱粮,势必要花些工夫。
尤其是豫州,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
派谁去追查,是个很值得考量的问题。
“有谁想自愿前往豫州吗?”皇帝扫了一圈殿内,冷声问道。
百官纷纷垂着脑袋不敢和皇帝对视,生怕这苦差事落在自己头上。
毕竟此事牵连甚广,只怕背后之人身份不会太低,所以没人愿意去得罪这个人。万一要是对方身份高贵,这一击没死透,回头复起是要算旧账的。
再加上豫州的赈灾钱粮早已被贪墨多时,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想要追回来只怕难度不小。
所以这差事无论怎么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真不错。”皇帝冷笑一声,似是极为失望。
他目光扫过众人,正犹豫将差事交给谁时,便闻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父皇,儿臣愿前往。”
众人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宴王于景渡。
这位宴王殿下前些日子在清音寺一住就是近月余,朝中甚至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要步老王爷的后尘出家,没想到如今这么巧,一出事他就回来了。
太子惊讶地看向于景渡,目光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早已安排了人毛遂自荐,只是不想显得太刻意,所以才提前吩咐人别太着急表态,免得惹人怀疑。
没想到他这位三哥,竟然会提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要求。
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刚从边关回来的武人,怎么可能被委以这样的差事?
“老三有心了。”皇帝点了点头,“不过你身子不好,眼看入冬了,就别奔波了,免得身子受不住。”
“父皇……”于景渡似乎还想坚持。
皇帝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殿内氛围一时有些沉闷,这时太子的人总算是主动站了出来……
皇帝也不知是累了不想继续纠缠,还是当真对主动请缨的人满意,没怎么犹豫就允了。
于景渡沉着个脸,表情十分难看。
在告退的时候,他甚至僵在原地险些忘了朝皇帝行礼。
于是当日下了朝,讨论宴王的人反倒比讨论案子的人还多。
“陛下到底还是猜忌宴王?”有人小声问道。
“不是说他身子不好吗?兴许是真的。”
“你们没看到宴王的面色吗?下朝时险些失了礼。”
“父子俩心存隔阂,宴王又是这种冷硬的性子,依我看……开了春等宴王殿下的病养好了,估计又是被打发回边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倒是无人看好于景渡一般。
毕竟这位难得回京,还没住几日就去了清音寺,还是选在祁妃忌日前后去的,这任谁都觉得他是为了和皇帝置气,也难怪皇帝对他没有好脸色。
就在朝臣们纷纷揣摩君心之时,于景渡正在御书房帮皇帝磨墨呢。
“也难怪你这身子能耗成这样,自己就一点都不知道爱惜。”皇帝略带责备地道:“如今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司天监的人说,过几日说不定还会有寒潮。你这身子长途奔波,能受得了?”
于景渡沉默地磨着墨,也不辩解。
“儿臣只是眼看没人想去。”半晌后于景渡才道。
“没人想去说明不是好差事,你就更不该往上凑了。”皇帝道:“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冠礼都行了,开春治好了身子,也该考虑成家了,竟还这么冲动。”
于景渡手上动作一动,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不过皇帝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未继续就他成家这件事情多说什么。
“你在清音寺这些日子如何?”皇帝问他。
“儿臣每日参禅打坐祈福,并无别的事情可做。”于景渡道。
皇帝提笔沾了点墨,状似随口问道:“我儿都替谁祈福?”
“母妃。”于景渡道:“还有我朝百姓,和父皇。”
皇帝闻言眼底顿时染上了笑意,却还是佯装不悦道:“就不曾为你的兄弟们顺便祈个福?”
“儿臣在这世上没别的在意之人,若是硬着头皮帮他们祈福,心却不诚,只怕反倒亵渎了佛祖。”于景渡道。
他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一旁的内侍来福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但皇帝却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反倒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于景渡是他所有儿子里最不会奉承的一个,喜怒都写在脸上,野心也毫不隐藏。这令皇帝非但不觉得他不敬,反倒会因为他的坦然,而生出不少好感来。
可惜皇帝不知道,他这个看着毫不遮掩的儿子,不过是将他想看的东西拿给他看而已。就像很多伤人的猛兽,为了打消别人的防备,会适当展示一部分獠牙,让人看着忌惮却又不完全忌惮,产生一种“我能控制对方”的错觉。
这样一来,等他想伤人时,便容易一击即中。
被派往豫州的钦差,隔日便出发离开了京城。
与此同时,祁州段家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隐藏在暗处的探子终于按捺不住,冒了头,被于景渡派去的暗卫瓮中捉鳖了。
“派人去江府,知会一声。”于景渡道。
这法子当初还是小纨绔提出来的,若是知道人被抓住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