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去了。”
“啊?这丫头干什么,急匆匆回来又急匆匆走了,饭都不吃,这车子不是得坐好几个小时的?”
秦宝珠觉得现在说什么,外婆肯定都会担心,尤其知道那些钱都进了非法组织口袋里去的时候。
要是说娟子可能陷入传.销组织的事的话,估计晚上更是要睡不着了,
显然母亲也知道不能说,所以外婆问的时候,她也没多说一句,两人对视一眼后,都很有默契。
出去煮饭的时候,李淑香将秦宝珠拉出了屋子,悄悄说了一句,“我还是很担心你姐,你姐只是一个学生,那些都不知道是什么人,要不是现在家里走不开,我就跟着去了。要不你晚点跑一趟派出所,寻求一下公安的帮助。”
李淑香当然不会劝秦宝珠跟去娟子学校看看,她不放心大女儿,同样的也会不放心自己的小女儿,现在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报警来得稳妥一些。
反倒是秦宝珠安抚了一下母亲,“妈,你放心,我之前特意问过机构名字了,我马上就去,等会天黑了反而不方便了。姐也不是真的傻,只是被同学和那帮导师相互忽悠,这才上当了。而且她肯定也是心急着想赚钱,这才着了别人的道。她肯定一开始也有疑心,但是看自己的同学真的拿到钱了,且钱赚得容易,就放下戒心了,那些机构都摸透了她们这些心思。”
“那行,你进去和廖大爷说一下再去。”
“嗯。”
秦宝珠再推开大门的时候,廖大爷已经在秦建国的房里了,两人低声在里面谈论着什么,就连外婆也被他叫了出来。
她此时内心的情绪是复杂的,学习上、计算机相关的难题,她可能几分钟就能解决,就算做一个这个时代都还没诞生的中文编程,她也才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但是偏偏对秦建国的伤,她无能为力。
对自己至亲的人,帮不上忙的感觉,糟糕透了。她恨不得上一辈子的自己,学的就是临床医学,专科学的是神经学外科,这样她就能亲手减轻一点父亲的痛苦。
秦建国在她面前都要强装不疼的模样,她除去只能尽快的多赚钱外,也是别无他法。
但是廖大爷就不一样了,他此时的出现,就像是让被困在这方天地的几人,看见了曙光一般。
因为他就呆在全国药剂最先进、研发开发新药的药剂室!
她现在的心情才算是真正稳了下来,她拉过趴在门板上在偷听里面说话的外婆。
“外婆,听啥呢,你也听不懂,我现在去一趟桂花路,有一趟急事,别等我吃饭,你们先吃,我回来再吃。”
“啥急事啊?吃完饭去成不成?这么急?”外婆似乎觉得秦宝珠连饭都不陪廖大爷吃,这事得有多急,就顺口问了一下。
秦宝珠拿出“万金油”来回答,“学习上的事。”
外婆一听,果然就不细问了,“那你赶紧去,快去快回。”
秦宝珠再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之后,这才安心出了门。
她一路跑去村口的车站,由于着急,跑过波妞家门口的时候,也没留意她蹲在那里做什么,才刚踏过去,就听见她哇地一声哭了。
秦宝珠匆忙回头,看见她蹲在地上张口就哭,还指着秦宝珠,“姐姐,你把蚂蚁爸爸和蚂蚁妈妈一脚就踩死了!哇呜呜,它们都扁了。”
秦宝珠低头一看,一条由蚂蚁家族组成的小黄线横跨在路上,似乎在搬运着什么吃的东西,她刚才太过心急,没有留意到。
这些黄蚁咬人可是会又疼又痒的,波妞奶奶见到了一定会铲掉的。
她赶紧蹲下身子,安抚她:“波妞乖,姐姐没留意到,对不起,姐姐错了。你肯定守着它们很久了吧?姐姐现在有急事,回来给你折小蚂蚁玩具还你好不好?
波妞哭得还是很伤心,“我不要,折纸它不会动的。”
“对不起啊波妞,姐姐答应你,还你一个会动的。”
波妞一听,这才抽噎着不哭。
“那咱们拉钩钩,你不许骗我。”秦宝珠看着她珍珠一样的双眼还挂着几颗泪珠,擦了擦,点头,“我从来不骗人,答应你一定会做到的。”
她知道,孩子的心思很纯净,就算是蚂蚁的死亡,也是会让她们伤心的,她也有些自责,冒冒失失的,太不像自己了。
去了派出所按照规定报案后,却不曾想派出所给出的答复是,那边的区域不归桂花路这边管的。
属于跨区域报案了,但是表示会帮秦宝珠将案子移交过去。
秦宝珠一听,也就放心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路过波妞家门前,见那掊黄土果然已经被波妞奶奶给铲干净了,也怕它们在门前墙边做窝,喷洒了很浓的硫磺味道。
她叹了一口气后,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院子里那些横七竖八的晾衣线竟是收拾好了,鸡棚上面还给搭了好几根竹竿,牢牢捆在了一起,竟是在鸡龛上头给搭了个竹棚,秦建国的衣服又重新给搭上去了。
廖大爷就还蹲在院子的水井旁,似乎在磨着什么东西,屋檐下头的电灯泡吊在那里,昏黄的灯光暖暖照射在他的后背上。
外婆也蹲在一边,两人都没发现秦宝珠已经回来了,就听见外婆低声说:“家里没个男人,好多力气活我们都干不来,我们也也不敢说,就怕建国听见了难受。”
“嗯,这段时间你们好好照顾一下他的情绪,什么做不来的,我来做就行。”
她看着两人的背影,竟是觉得十分协调。
秦宝珠靠近了才看清廖大爷不是在磨东西,是在刮鱼鳞。
“廖爷爷、外婆,我回来了。”
秦宝珠开口的瞬间,显然将他俩都吓了一条,外婆本来蹲着的身体,差点坐到地面去了。
“哎哟,我年纪大了,禁不住吓,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秦宝珠并没有刻意隐藏起自己的脚步声,想来是外婆年纪也大了,没有那么灵敏了。
亦或者两人顾着聊天,都没有留意到自己。
廖大爷倒是没说什么,笑了笑,“回来就好,我们都饿坏了。”
秦宝珠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还没吃?”
“你廖大爷说什么也要等你,他还趁你出去的时候,给院子里搭了个棚子,你看,以后晾衣服可方便了,还能给鸡龛遮一下太阳。再往后,这日光就要毒辣起来了。”
秦宝珠有些不好意思,本身就是不想让客人等着吃饭,才让他们先吃的,结果还是让人直接等到她回来了。
母亲这会也赶紧从柴火灶台上将菜端了出来,柴火锅里还热着一锅水,炭火的余热足以温着饭菜。
吃饭期间,秦宝珠才得知,廖大爷为了将药剂室的工作尽快做完,几乎白天黑夜连轴转,忙了将近大半年。
不仅是他一人,是整个团队都如此,为此还病倒了两名医师和一名研发人员。
听到这里的秦宝珠,这才觉得难怪廖大爷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她们这些为了学习都在拼命的人,这样连轴转都觉得辛苦,更何况他们是在为国为民拼搏的人呢?!
廖大爷和父亲聊过之后,兴许同为男人之间,大爷开解了他的心结,这一顿饭竟是在秦建国房里吃的,而秦建国在廖大爷面前,也居然答应了。
看得出来父亲很开心,尽管母亲只是用枕头将他的脖子给垫高了一些,但是廖大爷还是吩咐让他平躺着。
“改明个儿,我给你重新做张装板,你单独睡那里,你这个床不行的。你是特殊的病人。我给你设计一个可以摇杆仰起的板。”
廖大爷开口了,秦建国竟也没有反对,“好的,那麻烦您嘞。”
秦宝珠觉得太过新奇,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想瞒着病情,就是不想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结果廖大爷回来一趟,和他聊过之后,不仅不介意了,还能接受他人的好意。
她想到这里,想起包里赵敬业给的信封。
“爸爸,赵敬业爷爷给了一个信封来,我本来不想收,他的意思就是说以前他晕倒去医院的时候,你也多多关照过他。这是礼尚往来,我不收的话就没意思了。”
秦建国一听,眼睛里又开始含着泪了,因为他性格的原因,厂里的同事来看望过他一次后,就被他统统拒绝,不希望他们再来了。
生性要强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对别人慷慨,别人投桃报李,他就总觉得在拖累别人。
李淑香赶紧说:“行,咱们以后再登门拜访去,就等建国你身体好了,咱们走着过去!”
廖大爷也开口了,“多大一点事,谁没伤过,是不是?有我在,瘫痪不了,你得乐观些。”
秦宝珠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廖大爷给了他信心。
秦建国也笑呵呵地说了句:“好,好。”
廖大爷这会夹了根小青菜放到了碗里,朝秦宝珠问:“学习累吗?”
秦宝珠摇摇头,在他们日夜连轴转为国的研究人员面前,她又怎么会觉得自己这点付出,会累呢?
“哎,我看你们秦家两个丫头都教得很好,建国,你以后有福气了。”廖大爷表扬秦宝珠的时候,又带着表扬了一下秦建国。
秦建国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孩子出息和我不搭嘎,也是她们懂事,学习也从不用我去操心的。说到底,还是两个孩子乖,学什么东西都是自主性很强的。”
“那倒不是,我就不像你,两个丫头都这么乖,我那在京市的儿子,又和他老婆离婚了。你们说,这都第几回了?两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动不动一吵架就离婚。做男人得有做男人的胸襟,我老说他,嫌我啰嗦。所以我说,还是生女儿好,听话又懂事。”
廖大爷的孙子去年七八月那会就来了,天天逮着外婆就喊她黄蓉婆婆,那会她还说这孩子看电视剧看傻了。
廖大爷的老伴当年生下他儿子,就产后大出血,没救回来。是他一手将儿子带大的,自那之后也没有再娶过。
后来一直做到退休,才一个人来到杭城这里分配的家属院养老。
后来快过年了,他儿子才接他孙子走了。
廖大爷那孙子确实顽劣,来的那段时间,不仅自己去炸蚂蚁窝,连波妞都带坏了,教波妞骑母鸡,波妞差点没将她院子里的母鸡给压扁,就又嘲笑是波妞太重了,是胖妞,整日弄得隔壁钱婶子那院子是哭天抢地的。
他看着秦家养的这两个闺女,水灵聪明又听话的,内心也着实羡慕。
晚饭过后,廖大爷和秦宝珠就站在葡萄架子下,两人促膝长谈。外婆去他屋里帮忙打扫了,李淑香也没拦着。
其实家属院这边的人,都知道廖大爷对外婆是什么心思,早就想两个人凑一对了。
要是放在别的村子里,外婆自动自发跑去别人屋子里这么积极的忙活着,一定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这会李淑香在屋内,打了一盆井水,要给父亲擦身体,也没人留意她俩在这里谈的什么,秦宝珠就直接开口问了,“廖爷爷,您是怎么劝的我爸的?”
“我没劝他,我和他说的都是事实。现在我国的技术也好,药剂也是,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他是太过于忧虑,自己给自己压力。我今天给他腰椎那边针灸过,是有知觉的,那就证明他的神经没有压迫到。这是最理想也是最幸运的状态。你要知道一旦压迫到神经,这个坏死是以月递增的,且是不可逆的。那些和你父亲说这些事实的医师说的也没错,他们也只是将最坏的结果先讲给你父亲听了,让他有最坏的打算。但是,事实上却没有这么糟糕。我先给他针灸理疗一段时间,看看他的手还有没有发抖,我今天摸筋是没发现他手那边是有问题的,具体是不是心里因素,我还得再看几次。如果可以的话,等他再好上一些,我带他去京市一趟,去找李丛云这个专家,他在这方面最有名气。咱们这个伤不可怕,你们都别有负担,只要不是生死的大事,就都是小伤,知道吗?”
秦宝珠将他这番话听下来后,十分动容,“谢谢您爷爷,爸爸他怕拖累我们,说医药费虽然厂里在负担着,他更怕的是以后他都这个样子了,怕连累母亲,也连累我们。所以我们也知道他很辛苦,却一直不敢在我们面前松懈下来。还好您可以和他聊聊心里话。”
“为人丈夫和父亲的,我当然了解他顾虑的这些,就正是他太在乎你们了,所以心里才会有极重的负罪感。况且,我也知道,他更多的是放不下自己的工作。你放心好了,宝珠。我一定会让他重返岗位的,国家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八级钳工?更别说我听说你父亲锉刀可以仅凭肉眼和熟练的技术,就能锉出0.2毫米的钢丝来。这是丝级大师才能做得出来的。他引以为傲的技术,我们也不能让他丢掉了。”
廖大爷说得这些话,很轻,然而却带着无与伦比的重量,重重砸在了秦宝珠的心里。
如果遭遇这一切事情的是她,那要她该怎样放弃她所热爱钟爱的东西?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出入吃饭都只能靠家里人。
她想都不敢想,当她的人生失去了价值之后,该是怎样黑暗。
她这会,对父亲的遭遇有着强烈的共情情绪,眼眶也红了。
廖大爷似乎十分明白秦宝珠想什么一样,开口劝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只要好好把学习弄好就行了。上苝大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也意味着你以后的挑战会越来越大。以后你的同学与你一样都是天赋俱佳的人,大家都很优秀的前提下,竞争也就日佳激烈了。但是我相信你,你能承受得住这些压力,会越来越好的,我从来不看错人。喔,当然,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例外。”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宝珠都忍不住笑了,廖大爷虽然这般说自己的儿子,但是她知道他儿子肯定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只是关于他们家的事情,他鲜少说。
就连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住了这么多年竟也不曾说过,如果不是要回去药剂室的话,她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说了。
所以对于他儿子的事情上,他一样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秦宝珠也庆幸和感恩,在这个节骨眼上,廖大爷回来了。
“爷爷是知道这事,特意赶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