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净地”,一方面体现在强大的国际粮商或因为看不上远东的恶劣气候,或因为政治形势,暂时没有涉足远东的市场。
另一方面,主要是其他作物在空间上的“侵略”。
以国产大豆为例,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大豆一直因其广泛的用途和旺盛的生命力在国内保持着强劲的发展势头。让国产大豆走下神坛的事件只有两个,另一个就是大豆进口的开放;一个是杂交玉米的出现,。
前者不说自明,后者就一言难尽了。
通常情况下,育种技术的发展速度很慢,产量是逐步提高的。
但杂交玉米很不一样,增产效果特别明显,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把以矮秆小麦和杂交玉米为代表的新一代农作物的出现称为“绿色革命”的原因——它们就像革命一样迅速席卷全球,彻底改变了整个农业的面貌。
农民种植作物主要看效益,新一代杂交玉米的亩产远超大豆,在价格没能拉开太大差距的情况下,玉米渐渐地侵占了大豆的“地盘”,国产大豆就是这样“沦陷”的。
但在远东,有一样东西延缓了玉米进攻的脚步,那就是气候。
“玉米产自南美,本来是热带作物,即使是我国东北培育的耐寒玉米品种,再向远东推进也不太适应了。所以远东适合大规模种植的主要农作物是大豆和小麦,可惜现在丸红商社都错过了它们的最佳种植时间,呵呵……”齐政说着说着就笑了。
张泽宏也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张泽宏面容一肃说道:“我们最好找机会将丸红商社彻底挤出远东才好,不然,他们的雄厚资本与远东的大豆产业一结合,给嘉谷的竞争压力太大了。”
齐政默默点头。
在资本的逻辑里,大豆不仅是一种富含蛋白质、能够提供食用油的人类生活必需品,更是一种能够为资本家谋取利益的商品。
一方面,大豆及其产品(豆油与作为饲料的豆粕)的消费遍布全球,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完全摆脱对它的消费。另一方面,大豆对资本的最大诱惑在于它适合于资本密集地大规模栽培。
不管是在国内东北,还是在其它地方,到大豆产地看到的往往是一望无际的大田作业。
换句话说,大豆种植是以极少数所有者控制极大量的土地的方式进行种植的,单兵作战的小农户实在是微不足道,只能受人宰割。
齐政沉声说道:“在国内,从国家的角度看,大豆总的效益不如玉米,这就相当于浪费了土地,而国内最缺的就是土地。但是在远东这种最不缺土地的地方,当资本和大豆结合起来,势不可挡。”
“大豆效益最佳的生产方式是超大土地规模、资本密集、依赖农用化学品、依赖农用机械。这种游戏只有大地主与资本雄厚的投资者才能玩得起。”
“瓦西里他们从贫困农民手中大肆收购田地,成为大地主;而那个提供资本的投资者,只能是嘉谷。”
齐政语气坚决道:“我已经决定了,明年不管怎样,都要加大对远东的投入,嘉谷要靠资本抢先掌控远东的大豆产业链,让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的丸红商社跟在后面吃灰吧。”
张泽宏对加大投入没有意见,他只是提醒道:“集团今年的项目可不少,资金方面跟得上吗?”
这不是他杞人忧天,单单是从大豆产销链的角度来看,今年嘉谷集团的计划就不少。
大豆之所以成为今天这样一个热门的商品,是因为豆粕的需求改变了大豆的主要用途,从以前的压榨取油为主转变成压榨取粕为主。
大豆压榨得到的产品,大豆油只有不到20,豆粕占到了80。
作为国内最大的大豆压榨商,嘉谷基本能消化产出的大豆油,但豆粕的自身消化量,甚至达不到三分之一。
豆粕富含蛋白质,是动物饲料中蛋白质成分的主要来源。嘉谷体系内,动物蛋白的消费大户无疑是生猪养殖场。在集团的规划中,今年的养猪场也要进一步扩大规模。
到处都要砸钱,张泽宏无法不对资金链产生疑虑。
齐政想了一下,说道:“资金的问题嘛,说紧张也紧张,说充足……确实不敢说充足。刚好,我要回国一趟,听说有人要‘送钱’给我们,总得回去看看能不能捞一笔,缓解一下资金的压力……”
第246章 高盛的眼光
暂留张泽宏在远东控制局势,齐政就先回国了。
回到集团总部,王昱业第一时间向齐政汇报相关的情况——高盛找上了嘉谷。
“高盛看上了我们什么?”齐政语气不善道。
那可是高盛集团啊,全世界历史最悠久、最有权势的投资银行!
从当年的马夫门面店到今天的华尔街大佬,从一间地下室一个雇员到如今上万亿美元资产的影子操控者,经历了无数次风雨沉浮,走过一个多世纪洒满鲜血的征途,高盛可以说登上全球金融的巅峰。
这些大投行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制造泡沫和引爆泡沫!
所以嘉谷被高盛盯上,齐政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上了嘉谷农牧,准确来说,是看上了嘉谷农牧的养猪场。”王昱业淡定道。
养猪场?齐政一时有些意外。
养猪跟高盛的名号连在一起,实在让人觉得不搭。
王昱业看出齐政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战略部已经调查清楚,高盛对我国的养猪行业很感兴趣。近年来加大了相关的投入,早在04年,高盛就通过投资猪肉下游加工业的雨润集团进入养猪行业……”
我国养猪业历史悠久,国人对猪肉是情有独钟,猪肉甚至占到了ci(中国消费者物价指数)的10,高盛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与那些在中国大张旗鼓、高歌猛进的外国投资机构相比,高盛进入国内投资市场则显得不露山水、稳打稳扎轻松完成了自己在国内市场的投资布局。
如果不是找上门来,嘉谷还真的一时没有注意到生猪养殖行业内的这个特殊玩家。
“今年,高盛又是果断出手,收购了同样是下游的猪肉加工厂双汇集团。对养猪行业而言,通过对产业链上各环节可控性和产品价值的最大化,可实现对风险的规避。而高盛就是从拥有双汇和雨润的肉类加工企业入手,以销售渠道和品牌作支撑,从而形成从生猪养殖到生猪屠宰、加工的产业链一体化。”
“看上我们的养猪场,大概布局养猪行业的上游之始。”王昱业分析道。
齐政思忖了一会,抬头说道:“来者是客,等我先见见高盛的代表再说。”
……
高盛的代表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胡志立是高盛投行机构投资管理部东亚分部的总经理,从他的身份可以看出,高盛对嘉谷抱有不小的期待。
“我是久仰高盛大名了,胡总。”齐政与胡志立握手时,“景仰”地说道。
胡志立浅笑:“那就期望这次我们能达成合作喽!”
面对他的打蛇随棍上,齐政就打哈哈笑过。
坐下后,齐政开门见山道:“如今国内的猪肉价格处于低迷期,高盛却加大了对生猪行业的投资,是嗅到了市场回暖的气息了吗?”
胡志立不紧不慢道:“难道齐总不是这么认为吗?嘉谷农牧的养猪规模可是一直在扩大,即使是这两年的低迷期也没有停下脚步。”
齐政笑而不语。
胡志立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在国内,以猪为代表的养殖业十分特殊,它是千家万户养。但按照美国等发达国家的经验看,市场份额集中是大势所趋。作为一个万亿产业,往往会有寡头的诞生,而目前国内的生猪行业内尚没有能称霸一方的企业,这在高盛看来,就是投资机会。”
齐政觉得,他听过一位朋友对高盛的评价,简直恰如其分。
那位朋友说,高盛就像在整个经济版图上的一只饿鹰,它的视角特别敏锐,不放过任何一个捕捉利润的机会。整个世界版图哪里有机会,它马上就飞奔向哪里,去狙击这个国家或者这个行业。
在此之前,众多国际资本看好国内农业产业的前景,并通过直接或间接的途径跑马圈地,已成为行业内或投资界一个公开的秘密。
明年起,国内生猪市场的狂欢即将开始。嗅觉敏锐的高盛立马加大了对国内生猪市场的投资,进军国内雨润、双汇等与生猪养殖有关的企业。这份嗅觉,齐政都不得不佩服。
齐政就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在整个生猪产业链上,从种猪的优化繁殖到生猪的肥育饲养,从饲料生产到出栏猪的宰杀、加工,还有冰冻、运输等,大概有八九个产业链。但在这些产业链里边,亏损几率最高的是生猪养殖。”
“高盛投资雨润、双汇等下游企业我可以理解,但生猪养殖风险却是无法预测的,我不明白您怎么会看上嘉谷农牧?”
胡志立笑了,他平静地说道:“因为嘉谷农牧采用的自繁自养一体化模式!”
“据我所知,嘉谷农牧的生猪养殖,从上游的育种、饲料,到中游的扩繁、防疫、育肥,再到下游的屠宰销售全程参与,做到了全产业链的可控性。”
“资源集约型的工厂化农业属于未来发展方向。在欧美发达地区,自繁自养一体化模式的企业占到了行业半数以上。”
“这种生产模式的优势在于技术上能够做到更加先进和高效,成本优势更加明显,利于企业的快速发展;但挑战在于对资本投入要求比较高,且需要更加成熟高效的企业经营管理模式。所以我就来了。”
齐政:“您的意思是……”
“高盛愿意提供嘉谷农牧发展所需的巨量资金!”胡志立用温和但坚定的语气说道。
齐政摇头道:“嘉谷不缺发展资金!”
胡志立微微一笑:“没有企业会不缺发展资金,尤其是农企。嘉谷的摊子铺得可不小,别的不说,就是嘉谷农牧的万头牧场规划,就要巨量的资金投入。即使有银行的贷款,嘉谷集团的资金压力也绝对不小。”
“当然,我知道嘉谷集团有海外的投资基金,回报惊人,但那毕竟不是稳定的融资渠道。适时开启对外融资,无疑能加快嘉谷农牧的发展。”
齐政面不改色,他对高盛能调查出集团的刺客对冲基金毫不意外。事实上,这些大型投资银行都有自己的情报部门,研究能力惊人,信息采集、处理、分析的能力超乎想象。一家大型投资银行对于经济信息的处理能力甚至远远超过一个普通国家的水平。
胡志立继续说道:“当然,如果齐总您能同意嘉谷旗下的其他子公司也对外融资,我相信,嘉谷的资金压力将不复存在。”
齐政更是摇头道:“其他的子公司不再今天的讨论范畴内,而且它们更不需要对外融资。”
胡志立见齐政的态度甚是坚决,心里不无遗憾。
嘉谷体系的多个产业公司,譬如嘉谷乳业、清源啤酒以及嘉谷粮油等,在高盛的评级中都属于假话,齐政如果为它们开启融资,高盛绝对是第一个扑上去的。
不过眼下还是先着手嘉谷农牧好了。
“高盛有意入股嘉谷农牧,齐总您可以开出条件来。”
齐政就像是一个护着手里玩具的顽固的孩子,依然摇头道:“嘉谷农牧不接受入股!”
胡志立没有发怒,毕竟第一轮与王昱业接触时就被拒绝过了。
这次他是有备而来。
“齐总先别急着拒绝,您既然不接受直接入股,我们不妨签个对赌协议……”
第247章 投行的长远贪婪
所谓对赌协议,乍一看跟赌博有关,但它的英文直译意思是“估值调整机制”。
就是指投资人在投资企业的时候,与企业家的估值不一样,一般是投资人估值低,企业家估值高。那么,就签一个对赌协议,来平衡两者之间的分歧。如果企业达不到协议约定的业绩就要给投资人补偿,达到了自然也会有奖赏。所以,也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赌博”。
外资近年来在国内投资的很多企业,都采取了签署对赌协议的形势。有的企业家赌赢了,皆大欢喜;有的赌输了,甚至失去了公司的控股权。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外资都是稳赚不赔的,区别在于赚多赚少的问题。
齐政就很好奇,在自己已经表态不接受高盛的投资入股后,胡志立要怎样说服自己跟他签署对赌协议。
于是颇感兴趣地对胡志立说道:“愿闻其详。”
胡志立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高盛可以为嘉谷农牧的生猪养殖子公司提供2亿美元的低息融资债券,但要以其30的股权作抵押,使用期限为三年。”
“但是为了确保投资者的权益,嘉谷农牧要与高盛签订一份对赌协议。”
“从今年至2009年,如果嘉谷农牧的生猪养殖营收的复合年增长率低于100,这份融资债券将自动变为可转换债券,高盛可在约定的期限内按照预定转换价格将债券转换成为生猪养殖子公司30的股权,嘉谷农牧不得拒绝。”
“如果生猪养殖营收的复合年增长率达到100,嘉谷农牧可按原价赎回债券,即高盛免除所有利息。”
最后,胡志立看着齐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如果生猪养殖在这三年内营收的复合年增长率达到150,高盛还允许嘉谷农牧延迟两年偿还!”
齐政意味深长地瞄了胡志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