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毁得有多快,男人便有多惋惜。
“还差一点了。”说话时,他眼里似乎闪烁着一种期盼的、得偿所愿的光辉,这使得他的脸似乎又年轻了几分,但他灰白的头发昭示,他的年龄和他真实的模样,绝不相符。
空气里忽然弥漫起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男人说:“娇娇,你不必对我心怀怨恨,甚至是你,阿澜,如果你们了解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就会明白,我现在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人类。”
“你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顿了顿,他笑,“这件事,我做了将近一百年,牺牲了无数的人,可无论是你们,还是那些牺牲的人,只要他们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目的,我相信他们都会心甘情愿——”
话未说完,忽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话。
“为了人类?难道不是为了某个人吗?岑老师。”
电视机屏幕外,游西雀走进卧室,听着岑右深说的话,嗤笑一声,而后掀开床上的被褥,待看清一切,眉眼不由得微微一沉。
凌娇这家伙,真的是个疯子啊。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这女孩双目紧闭,即便是沉睡,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容。她的头发已经留长了,但因为长期没有打理,显得十分凌乱,床周摆放着已经枯萎的玫瑰,褐色的花瓣与白色的床褥相映衬,格外鲜明,但更刺眼的是那些层层缠绕在女孩身上的红绳。
她双手安详地搭在腹部,而这些红绳缠在她身上,仿佛丝丝缕缕的鲜血。
整个画面,就如同某种邪恶祭祀。
游西雀眉心一跳,她想起凌娇给她的提示。
心才是秦照澜的出路?
迟疑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红线,解开凌娇上衣的扣子,随着苍白的皮肤一寸寸映入眼帘,游西雀的目光落在凌娇的心口处,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憋出几个字:“神经病!”
凌娇的心口处——
竟然没有心脏!
第171章
实验
那里缝着一根漆黑扭曲的缝合线, 但中间已经裂开。
而在缝合线裂开处,凌娇心口的皮肉鼓起,里面没有心脏, 取而代之的, 却是一个漆黑的檀木盒子!
这盒子用红线缠绕, 随着凌娇的呼吸缓慢起伏
见到这一幕,游西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人没有了心还能活吗?
别人能不能活着她是不知道, 反正凌娇还活着,但看她脸色,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难怪凌娇说秦照澜的出路就在她的心口。
游西雀烦躁地掏出背包里的短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刃, “真就是个疯子,竟然把死盒缝在自己的身体里,他们把游戏和死盒结合在一起才创造出那个世界,不要命了。”
现在的情况让她有点难办。
“凌娇的心脏到哪去了?姑且不管她的心脏在哪, 那个世界以凌娇的心脏为支点, 如果要毁掉那里,除了凌娇自己的意愿,恐怕, 还要把死盒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来, 这样一来的话……”
凌娇会死。
死盒代替了她的心脏。
那么死盒就是凌娇的心。
没有这玩意儿, 她会死。
一时间,游西雀站在窗边,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公寓里依旧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代码, 这些代码在咔嗒咔嗒的键盘声中汇聚在一起, 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一段段的程序。
游西雀缓缓舒了一口气, 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来到电视机屏幕前,冷冷睨着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岑右深,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岑右深抬起头,透过屏幕,含笑地看着她。
“游小姐,好久不见。”
“也没有多久。”游西雀皮笑肉不笑,“但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做出这么多东西,岑老师,你很厉害。”
“我有很多时间。”岑右深说感慨着说,“从许多年前到现在,我拥有比常人多上许多倍的时间,我总的来说,我的时间大约都不算荒废,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过自己要做的事。”
“你要做的事?为了人类?”游西雀眯起眼,“确定不是为了某个人吗?你似乎想要复活什么东西,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哄骗那些对生死有着异常欲望的人们,教他们为你做事,要他们替你作恶,成为你的刽子手。”
闻言,岑右深微微睁大眼,脸上有一种近乎无辜的困惑。
“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为了某个人?”随即又笑,他看向游西雀,语气中充满可惜,“当然,也确实是为了某个人,但仅仅是为了一个人、两个人是不够的,只有为了更多人,才能聚集更多的力量。游小姐,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都有在观察你,我很欣赏你,甚至曾经多次想要邀请你加入这项伟大的实验计划,这些年我曾经尝试过无数次实验,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
“那么的接近成功。”
岑右深压低声音,几乎如同絮语,“这个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惜惠心离开得太早,她太执着,也太冲动,否则,再过一段时间,天朗就会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亲切地呼唤她一声母亲,而惠心也会相信我,我和她的关系,一定不会这样糟糕,可惜了……”
“惠心?你和陈阿姨是什么关系?”游西雀皱起眉,心里却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岑右深摇摇头,没有回答,反而说:“游小姐,如果可以,真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说话时,他总是面带微笑的,但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忧愁,手指无意识地抚弄手中的佛珠,看起来多么的悲天悯人,如果不是他今天站在这里,证据确凿,游西雀甚至不会觉得,这个男人才是这一系列时间的幕后推手。
但下一瞬,他手里的动作骤停。
暗红的佛珠在他手中如同一颗颗睁开的眼珠。
“但很可惜,你的性格似乎并不适合我们。”岑右深叹了一口气,“不过幸运的是,这一次,你同样能够见证奇迹的诞生,不……这不是奇迹,这是我们经过几十年实验换来的成果。”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掌心,接着,黑暗中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
男人神情疲惫,眼眶里布满红血丝,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姑娘脸色灰白,了无生息,显然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然后男人颤抖地跟岑右深说:“老师,求您救救我女儿!”
岑右深怜悯地看着他,“但生死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死而复生是逆天之举,你需要牺牲很多,才能获得你想要的结果,甚至,到最后,还有一无所有的风险,毕竟,这只是一个实验,一个尚未完成的实验,只有等你真正地将女儿复活,这一切才算成功。你,愿意和你女儿做那个先驱者吗?”
“我愿意!我愿意!”男人扬高声调,忙不迭地应道,泪水从他眼眶里流出来,他嘶声说道:“小宝还那么小,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临死前要我照顾她,直到亲手送她出嫁,帮她找到一个靠谱的男人,可是、可是她怎么会生病呢!前不久还跟我说等爸爸放假了要一起去海边玩……”
说到这里,男人泣不成声,“可我只是去外地出差,仅仅是一天而已啊!医院就告诉我小宝死了,我甚至、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小宝一个人死在医院,她该有多害怕啊……我愿意,我愿意的!岑老师,小宝还没来得及长大啊!”
闻言,岑右深却蹙起了眉,“即便你会死?”
“对,用我的命来换小宝复活吧!”
“但那孩子没有了双亲,从小孤苦无依,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岑右深淡淡地看着他,说:“况且,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命是父亲换来的,也许……”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男人愣住,眼神逐渐黯淡,他喃喃说:“可是……小宝还那么小,世上哪有不苦的,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岑右深没有应声,他不赞同地皱着眉,尽管这个人是他找来的,但他似乎仍想给对方反悔的机会,甚至想劝慰对方回头。
他总是愿意给这些可怜人许多回头的机会。
然而下一瞬,男人忽然拿起一把匕首,手起刀落,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口,血液蓦地溢出,男人直盯盯地看着前方,脸上露出虚弱笑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岑老师……不用再劝我,开始吧。”
见状,岑右深蹙眉,难忍地阖上双目。
片刻,他缓缓睁开眼,眸光同情而又悲悯,手指捻动手中的佛珠,低声念了一句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然后才对游西雀说道:“游小姐,希望你不要阻碍我们。”
下一刻,岑右深手里的佛珠蓦地变色,竟然真的变成了十几只睁眼的眼珠子!
与此同时,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道庞大的阴影在岑右深身后缓慢移动,直到他拿出一支白色的蜡烛。
岑右深将蜡烛点燃,橙色的火光映在他那张充满慈悲的面孔上,莹莹闪烁,一轮柔和的光晕以他为中心升起。
霎时间,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脑子里几乎都闪过一个词汇。
神圣。
岑右深缓慢地在黑暗中走动着,所经之处,半空中便多出一支骤然亮起的白蜡烛。
这种蜡烛以极快速度照亮了这个黑暗的空间,也同时,照亮了那个在他身后蠕动的东西——
那是一只半人高的眼球。
这颗暗红色的眼球漂浮在他身后,诡异地转动眼珠子,瞳孔幽幽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时而流露出邪恶而又贪婪的目光。
秦照澜和凌娇站在这片陡然亮起的光芒之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毛骨悚然。
黑暗像一张庞然巨兽的大口,一口就能将他们吞噬。
然而这片空间像是突然静止一般。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
时间停止。
冷意在背脊弥漫,秦照澜用力迈起自己的双腿,却纹丝不动,甚至,连胸口的呼吸起伏,也在这一瞬间停止,全身上下,只有两颗眼珠子能够转动。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警惕着后退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两具被上了油蜡的雕像,定格在这一片空间之中。
这时,岑右深淡淡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不能走。”
终于,他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亮了。
火苗升腾,红光闪烁。
在火光的映衬下,黑暗褪去,那些躲在阴影里的地方也显露出来。
凌娇错愕而愤怒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想要出声质问,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用眼神表达怒意。
这里不对!
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游戏里创建这样的地方!
骗子!
小偷!
但即使她能张口骂出声,以凌娇简单的词汇量来说,对别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