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直摇头,卫琅忍不住笑,抓住她的手摇一摇:“你看二伯父如何?”
卫春帆?
骆宝樱提起这人也不想评价,实在是乌龟配王八。由此可见,卫春帆这二老爷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的,所以没有优秀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至于程氏,到底当年是伪装的好,还是别的原因,她也猜不到。
二人很快就到上房。
将将进去,就看到程氏坐在里面,骆宝樱嘴角一挑:“莫非二伯母是为厨房的事情?”
程氏脸皮一辣,心想这小蹄子说话真直接,不过这也确实是骆宝樱的错,要怕也该是她罢?她笑了笑道:“顺路过来瞧瞧母亲,不过厨房一事儿我也听说了,宝樱,不是我这做伯母的说你,你委实是太急了。你大嫂有胃火,不吃雪玉膏浑身就难受,你也晓得,而今正当在熬呢你添什么乱?这下翻了,可不就耽搁了,别说里头还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骆宝樱皮笑肉不笑:“倒不知二伯母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急了?”
“不是有婆子说的吗?”程氏道,“错了就得认,你年轻,谁也不会怪你。”
一句句都是针锋相对,不是她做得就奇怪了。
卫琅这时见金盏压着人来了,与卫老夫人道:“祖母,我如今才知家里都没个规矩了,事情还没查出来,倒敢把罪名往主子头上扣。”他命押解的婆子,“先给我掌她二十下嘴。”
那婆子姓蒋,委实没料到一来就要被打,吓得浑身发抖,忙求饶道:“少爷,少爷,奴婢没有胡说啊,便是因为三少夫人使人来端菜才打翻了的,奴婢说得都是实话……”
卫琅冷声道:“掌嘴!”
两边的婆子立时就左右开弓,把蒋婆子打得嘴角鲜血直流。
程氏看得心惊,与卫老夫人道:“不问清楚就打,母亲您也不阻止?”
卫老夫人自然偏向孙子,且她也不信骆宝樱会是这种人,只淡淡道:“瞧着也是个刁奴。”
程氏恨得咬牙。
这会儿,卫春堂,范氏也来了,范氏瞧见这架势,未免吃惊,忙道:“不过是碗雪玉膏,何需这么大阵势,琅儿,算了,我并不计较,再熬几日便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大嫂,你不吃这雪玉膏,口疮都得生出来,几日吃不好饭如何得了?你心软,可也莫纵容。”程氏见到范氏底气就足。
纵容谁?她吗?骆宝樱笑。
卫琅认真道:“便是大伯母不计较,这事儿也得查清楚,毕竟是我提议设宴,大伯母这膏药又昂贵,不查出哪个奴婢打翻的,如何与您交代?”
范氏笑道:“琅儿你有这份心就是了,我是怕大费周折,浪费精力了。”她看向骆宝樱,“再说我也不信宝樱会这样,她向来是个孝顺的,怎么会因为邀请宜春侯,就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
“大伯母说得是,娘子的为人我最清楚,毕竟厨房哪一日不打翻东西?”卫琅道,“只要把管事一叫来,稍许统算,便知咱们卫家每年得损耗多少碗碟,而因犯错扣去月钱的人又有多少。”
家里这么多人,每日来来去去的送膳食,收碗筷,因各种原因,打碎的碗碟一年里没有上百,几十样总有。
只不过范氏那雪玉膏特殊,就显得重要了。
范氏无话可说。
因卫琅这话实在是天衣无缝。
卫春堂一直未发话,这时冷冷道:“每日都有打翻东西,所以毁了你大伯母的雪玉膏,你便有理了?”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卫琅道,“所以仍是要查个清楚。”他问蒋婆子,“你说是因宴请一事有人来催厨子,才打翻了的,那你看清是谁打的吗,是去端菜的人,还是原本在厨房的人?你最好给我仔细想清楚。”
虽然语气不咸不淡,可蒋婆子刚才被打的惨了,想编谎话也编不出来,朝程氏看了好几眼。
她是二房的人,安插在厨房做事儿的。
程氏见她那死样子,心里恼火,说道:“她也不过一双眼睛能看得清楚?没听见是有人来,乱作一堆,才打翻了的,要不是你们急着催三催四,也不会有这种事儿了,真是目无尊长!”
想尽办法要挑拨大房三房的关系,想让范氏偏帮她?
骆宝樱冷笑道:“二伯母,您今儿午时就不曾用膳?”
言下之意,你还不是派了人去厨房?
程氏大怒:“我可没凑这个热闹,我才使了一个丫环去,不像你们流水般进进出出的。”
卫琅道:“照二伯母的话,咱们卫家以后也不用宴请贵客了。”
“你……”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卫老爷子突然从外面进来,大喝道,“什么小事儿,值得你们闹成这样?不过一碗雪玉膏,再去熬便是了,婆婆妈妈的说半日,传出去丢卫家的脸,都给我回去!”
范氏忙就站起来。
卫春堂冷声道:“什么小事儿,父亲,卫家长媳被小辈瞪鼻子上眼了,也算小事?”。
要说卫家,卫春堂是与卫老爷子关系最不好的,当初卫老爷子续弦,父子两个恨不得打架,而今多少年过去,卫春堂提到父亲,仍有罅隙,卫琅是卫老夫人的亲孙子,他自然不喜欢。
卫老爷子看他如此,坐到卫老夫人身边,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琅儿与宝樱还能故意不成?”
卫春堂沉着脸没说话。
卫琅道:“既然这婆子说不出个理儿,拖出去发卖了事……厨房其余人等,都关起来。”
程氏一下站起来:“她是我的人,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那敢问二伯母,她既没看清是谁打翻的,怎得就敢推在三房身上?”他冷冷看着她,“二伯母是要包庇她吗,还是二伯母觉得一个奴婢可以对主子说三道四?如此,也难怪大伯父觉得是咱们对大伯母不敬。毕竟一个奴婢都能诽谤主子了!”
程氏脸色发白,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咬牙问那蒋婆子:“你到底看清楚没有?”
蒋婆子最是倒霉,厨房是翻了东西,可巧的是,各忙各的谁也没看到,她也不过顺着主子的意思,把风声发出去,谁料就被揪着不放。她一横心,叫道:“是,是莺歌打翻的!”
莺歌是三房的粗使丫环,确实是去端菜的。
骆宝樱笑起来:“莺歌在午时中就没去厨房了,被蓝翎叫着去浇水,可大伯母那雪玉膏好似才打翻不久罢?”
蒋婆子闻言浑身瘫软,匍匐在地上,直叫饶命。
程氏哪里还能留她,暗骂蠢货,厉声使人把她拉出去发卖了。
范氏摇一摇头:“不过一场误会罢了,相公,咱们走罢,都闹得父亲母亲头疼了。”
“往后再翻了你的雪玉膏又如何?”卫春堂还不肯罢休。
骆宝樱眉头皱了皱,对这人实在是毫无好感。
都说是意外,被有心人利用罢了,他还不依不饶。
卫琅淡淡道:“这好办。”他看向卫老爷子,卫老夫人,“既然大伯父不放心,祖父祖母,我看咱们三房不如另行搭建厨房,原先大伯父大伯母未曾来,人不算多,而今确实有些拥挤。各自有厨房,互不干涉。”
卫春堂不放心,他也还不放心呢!
瞧一眼骆宝樱,他心想她将来要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吃食方面自是要精细些,再说各有厨房,也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着她,各自清净。
☆、第 125 章
此话一出,卫春堂眼神便更严厉了。
他才发觉这侄儿的性子与他那去世的三弟完全不同,看着和善,不紧不慢,并无动气的样子,实则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让,还借着自己质疑,顺水推舟,好让三房令建厨房,反倒显得他这个大伯父没有肚量。
然而,雪玉膏被打翻真是意外吗?
他不信,定是谁从中做了手脚,故意而为才会避开众人目光,然而卫琅却归于意外。
卫春堂冷笑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事情还未查清,你提什么厨房,依我看……”
见这伯侄两个没完没了,卫老爷子恼得一拍桌子道:“此事到此为止,都莫再提了!”他看一眼卫琅,“琅儿,你说得厨房一事儿,倒是正经,择日便着手去办理罢,省得等到彰儿回来,又是几口人,手忙脚乱再给我惹出事端。”
看着就是偏帮这孙子,卫春堂沉着脸,站起来拂袖走了。
范氏忙与二老告别一声,追了过去。
挽住丈夫的手,她轻声道:“相公,你何必如此?”
在外面,不管什么地方,他从不冲动,做事有章有法,也不会因个人私怨涉及公务,然而一回到京都,回到卫家整个人就不一样。可那是多少年前的恩怨了,便是卫老爷子当年再不对,还计较什么呢?
又能得到什么?
他越跟二老,跟三房过不去,卫家就越不容他,可他是卫老爷子的长子啊!
卫春堂没说话,走在卫家宽阔的甬道上,他想起的是去世的母亲。
想起母亲临终前躺在床上,瞧着窗口等待父亲再来看她一眼,可父亲没有。
那一天,他在母亲的卧房里,从早上一直坐到天黑。
留在记忆里的,是母亲最后绝望的眼神。
后来父亲续弦,对那俞氏百般疼爱,分外刺眼。
范氏轻叹一口气,手抚着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的坚硬,肌肉甚至在颊边跳动,她其实并不能理解丈夫对卫家,对卫老爷子的仇恨,在她看来,人死如灯灭,纠缠于过去与现在无益。
眼前的才最重要。
可她不知怎么解开他的心结。
幽幽的叹息环绕在耳边,卫春堂知晓妻子关心她,这些年也因为有她在身边,他的人生或许才有一些开怀。因为她,他有了一个争气的儿子,有了一个孝顺的女儿,他回过神冲她一笑:“我没什么,倒是让你担忧了。”
男人总是板着一张脸,浑身的威严,可唯独对她,会有温柔的时候,范氏道:“我担忧算得什么,只望老爷能看开些,而今咱们回到京都,恐是要住一辈子。”
毕竟卫春堂年纪也不小了,应是不会再外放,而卫老爷子马上便是七十大寿,大约要退下来,范氏心想,到时卫老爷子致仕,自家老爷定是要入阁的。
卫春堂没再生气,淡淡道:“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他们惹事,我原也懒得理会。”
二人渐渐走远。
卫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却留下卫琅夫妇说话。
那大儿子向来不喜她,故而每回卫春堂说话,她都不敢出声的,而今那父子俩个都走了,她才叮嘱卫琅:“琅儿,你大伯父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与宝樱,只他这人性子固执,你莫放在心里。”
骆宝樱听见了忍不住撇嘴儿,这还不是故意?没见过这样跟侄儿计较的!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几房之间的纠葛越发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卫春堂这么讨人厌?毕竟印象里,当初她与卫家定亲,大姑姑还说卫家老爷子不提,便是卫家大老爷也是人中龙凤。
确实,假使没一点本事,不可能会被升任封疆大吏,做出骄人的政绩来。
可就刚刚那人的反应,她真看不出。
从上房出来,她小声嘀咕:“大伯父真好意思为难咱们,不过一碗雪玉膏罢了,便真是因咱们打翻,家人之间除了二伯母那没脑子的,谁不想息事宁人?像大伯母就很好。”
范氏一到就说不计较这事儿,还说相信她,知晓顾全大局,这才是长辈该做的。
卫琅见她满脸不悦,知晓她生气,说道:“大伯父只是借此发泄罢了。”
“发泄什么?”骆宝樱皱眉,她知晓卫老夫人在卫家虽得老爷子敬重,可从二房来看,卫春帆是不喜欢她的,这卫春堂一回来,更是不难发现卫老夫人的尴尬,她轻声道,“难不成是因为祖母才迁怒于咱们?而今逮到一点就不依不饶了!”
“大约是如此,只以前几十年的恩怨,我也不甚清楚,那时我还未出生。”问母亲,母亲提得也不多,可他心里知道,大房二房很排斥他们三房,所以他们才会住到江南去。
再回京都,他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和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