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她的丈夫还是那么英俊,虽然清瘦了一些,可显得更加精干,有男子气,叫人觉得安全,袁氏把嘉儿抱给他看:“快些叫爹爹,在家总是念呢,这会儿不叫了?”
她声音甜甜的,听在耳朵里很是悦耳,骆昀在外面忙公事,根本也没空碰女人,一时心头就有些发热。
嘉儿听话,爹爹,爹爹的叫起来。
骆昀高兴的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胖胖的小脸蛋,夸袁氏:“养得很好。”
“都是母亲在带呢,要说辛苦,也是母亲。”袁氏这时候不忘夸老太太。
老太太笑:“亏得儿媳妇,你这一回来就要当岳父了!”
“都定了?”骆昀问。
袁氏简略说了一下:“因才知晓你回,元昭,元珏还不曾来得及告知。”
“不用去告诉他们。”骆昀道,“叫他们专心念书,下次回家的时候总是能见到的。”
袁氏便应一声。
骆昀这时看向骆宝樱。
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她穿着件桃红色绣芙蓉的窄袖春衫,头发梳成丫髻,插了米色的珠花,看起来俏皮又可爱,若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姿,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皮肤嫩白嫩白,好似碰一下就能化了。
有微微的出神,好似在京都街头第一次见到王氏,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柔软美丽,又带着姑娘特有的娇憨,叫他一见就动了心,当时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他却娶了她。
也说不上后不后悔,只是再想起那时的感觉,却发现早已经失落了,再也找不回来。
故而他见到骆宝樱,便好似又碰到那一抹柔软,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笑道:“宝樱,你又长大了。”
“爹爹,您瘦了,不过恭喜您替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儿。”骆宝樱乖巧的笑。
骆昀捏捏她的脸,又与另外两个女儿说得几句,方才一同走入上房。
男主人回来,骆府喜气洋洋,厨房准备了大鱼大肉,老太太与儿子吃饭,甚至还喝了几盅酒,因委实太过高兴,一不小心就醉了,袁氏连忙使人去准备醒酒汤,老太太喝下去一些便去安睡,那夫妻两个,小别胜新婚,自是不用提。
过得几日,又是卫菡嫁人的吉日,卫家倒有些为难贵客的安排,卫老夫人与卫老爷子道:“那江大人捅了篓子,原与咱们无干,可偏偏是临川侯府的大姑爷,而今又被我那表外甥抓了,这如何是好?”
她担心临川侯府与骆家结仇。
卫老爷子鼻子哼出一团气:“你别管,照样按以前安排,我倒不信临川侯脑子那么不好,会偏帮他舅子!”
卫老夫人女人心肠:“到底是妹妹的丈夫,若真革了官职,那一脉可抬不起头来。”
卫老爷子沉吟片刻,淡淡道:“临到关键时候,莫说妹妹,便是儿子,又能如何?”
壮士断臂,为的是保整个家族。
卫老夫人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向卫老爷子,在他眼里见到的是,往昔朝堂几十年的风云。
多少人为此丢了命,又有多少人飞黄腾达!
最终临川侯还是来了,遇到骆昀,并不曾怎样,倒是华榛气得不行,那骆家就是他大姑家的克星,骆元昭负他表妹,骆昀又将江顺曾抓起来,大姑姑担惊受怕,赶到京都求父亲,可父亲竟然绝情至此,说帮不上忙。
大姑姑晕倒在地,到现在还不曾清醒。
因父亲严苛,大姑温柔,在他小时候很是亲近了一阵子,故而他仍记得这份感情,抽空找到罗天驰说明缘由:“你与太子是表亲,皇后娘娘也是你姑姑,你帮我去求个情,放了我姑父吧!”
这事儿算是京都的大事儿了,牵连几十位官员,其中数位还是皇上的亲信,皇上这才要三大衙门一起审理,但也不知能保几个下来。罗天驰道:“你姑父自己斗胆包天,连税钱都敢克扣,那是罪有应得。”
“什么罪有应得,明明是骆昀挟私报复,你也知道,他与姑父往前都在湖州的,姑姑说,因姑父以前惩处过骆昀,他这回才污蔑他,又有……”他顿了顿,一咬牙道,“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他早就想对付姑父,正好趁机下毒手。”
罗天驰大怒:“我表哥做事光明正大,何须利用骆昀污蔑他?”
“得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野心?”华榛道,“还不是看我姑父得皇上重用,阻碍他变革旧法吗?说到底,不过是铲除异己!”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可华榛到底有求于罗天驰,皱眉道:“你就帮我做这一件事不成吗?就算不牵扯太子殿下,那骆昀,难道你不能动?只消查清楚他哪里不对……”
“骆大人是清官,我不能帮你。”
“清官?”华榛冷笑起来,“清官会投靠太子?这算哪门子的清官?”
“不管如何,我不会动骆昀。”那是姐姐现在的父亲,也是她最重要的靠山,他怎么可能动手?
华榛盯着他,半响道:“是不是因为那骆三姑娘?好,你好啊,为个姑娘,连多年的兄弟情义都不顾了!”他一下揪住他衣领,“你又不想求太子,又不肯动骆昀,你就眼睁睁看我姑父……亏得我那么照顾你,你父母双亡,祖父在沙场时,多少人在外面勾你去歪路,不是我你早忍不住了!罗姐姐死的时候,又只有我日夜陪着你,你就这么对我?”
罗天驰恼道:“你老子都不管,要你管这闲事?你给我放手!”
他去掰他手腕,少年血气方刚,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打成一团。
好一会儿才停手,滚在地上,惨不忍睹。
看着华榛离开的背影,罗天驰站起来一抹嘴角的血,与罗威道:“派几个人去守在骆家门口,还有骆昀,也使人盯着。”
他了解华榛,一旦生了念头,只怕就难以遏制,他想救江顺曾,替他姑姑报仇,恐会先对付骆家。
☆、第 75 章
三月阳光大好,骆宝珠坐在窗前,在宣纸了又写了十来遍毛笔字,得意洋洋得拿过大丫环秋罗看。
在女夫子,骆宝樱的双重指点下,姑娘的书法那是突飞猛进,从原先潦草敷衍,到现在的端正秀丽,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呢,秋罗笑道:“姑娘这字在家里肯定能排第二了!”
第一当然是三姐,骆宝珠很是满足,歪头道:“那我把这拿给爹爹看,爹爹会给我买小马吗?”
父亲回家之后,她就去显摆过,谁料父亲嫌弃,说还还够,让她拿出更好的字。
这不十来天,她都在书房埋头练字。
秋罗沉吟片刻:“奴婢委实没法定论,还得请三姑娘看过才行。”
骆宝珠想想也对,便起身往隔壁。
她们姐妹就住在西跨院,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个天井,一个在跨院正房,一个在东厢房。骆宝樱是姐姐,住在正房,这会儿正当闲着,叫蓝翎把那盆云紫搬到廊下,她蹲下来,瞧瞧有没有生虫子。
这些花儿平日里还好,但凡记得浇水施肥,便没什么事,就怕生病生虫。
故而骆宝珠一来就只瞧见她的背影,那裙摆拖在地上,扫到了泥。
她几步上去,嗔笑道:“三姐,你在作甚呢?裙子都脏了!”
骆宝樱也没回头:“在看花,你怎么来了?”
骆宝珠探头一看,原是贺公子送的牡丹花,她脑海里立时就想起母亲与她说得话,三姐如今在京都闻名,惹得多少公子倾慕,前几日就有不少来提亲的,叫她好好跟三姐学学。可她怎么比得上呀?她盯着骆宝樱的侧脸,那眉,那眼睛,那鼻子,就跟画出来的一样好看,光这脸她都不想比,更别提琴艺书画了。
她花一辈子学也及不上。
如今她只要匹小马就够了,骆宝珠嘻嘻一笑:“三姐,我才写了字,你给我看看,父亲可会满意了?”
“等会儿,先放着吧。”骆宝樱道。
骆宝珠就将宣纸放在里头。
府邸小,她们姐妹都没有单独的书房,在客堂窗边置一张书案,又打了一排书架,放上几卷书就充当书房了。不过三姐这里收拾的很好,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案上的青玉花插里,有蕙芷,金雀,剪得高低错落,别有一番美感。
肯定是出自三姐之手,她以前没发现,如今越发觉得三姐很是雅致,小小一个地方也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让人觉得好似在大家闺秀的闺阁里呢。
骆宝樱过得会儿才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又净了手过来,拿起那宣纸看。
瞬时,那脸就十分严肃。
骆宝珠站在旁边,有种好像被夫子审视的忐忑。
幸好,三姐很快就绽放出了笑容,将刚才的冰雪拂去,如一江春水,融化了她的心,她欢悦道:“是不是行了?”
“嗯。”骆宝樱夸赞道,“写得很好,这回爹爹定然会准许的。”
骆宝珠跳起来,拉住她:“走,咱们现在就去给爹爹看。”
两姐妹好像两只小鸟,叽叽喳喳,从路上一直闹到东跨院,骆昀在看卷宗,听闻女儿来了,随手一合看向门外,只见光亮里,骆宝珠风一样跑进来,早没个姑娘的规矩了,兴奋的举着宣纸道:“爹爹,爹爹,我写好了!”
骆宝樱则慢条斯理跟在后面。
都是他的血脉,可两个人的性子完全不同。
骆昀露出笑容,接过骆宝珠的宣纸。
小姑娘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再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女儿,他颇是欣慰,笑着道:“买了小马之后也不能光顾着与它玩,还得好好学。”
那是答应了,骆宝珠欢呼起来,又叫道:“爹爹,咱们今天就去买,好不好?”
这事儿骆昀倒有些为难,他去河南许久,虽是凭了巡按的身份,然回来还是做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积攒了不少事情。故而趁着休沐日,他得好好理一理,明儿衙门便有几桩事要处理,委实忙不过来。他略是思忖了会儿道:“你两个哥哥也不在,不过论到挑选马儿,他们并不精通,不如请你们三表哥带着去吧,宝樱,你的骑术也是他教的。”
在骆昀看来,卫琅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骆宝樱有些不愿,她的秀眉立时拧了拧。
见三姐这态度,骆宝珠大急,伸手拉住她衣袖摇了又摇,满是哀求。
她虽生得没有骆宝樱漂亮,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好像自小就没有变过,像对黑葡萄似的。心知她念着那小马儿已经有一年多了,骆宝樱到底还是心软,没有拒绝,当下无奈的应了一声。
出来后,骆宝珠眉飞色舞:“我骑射服都已经买好了,三姐,咱们快去找三表哥!”
骆宝樱叹口气。
“三姐?”骆宝珠奇怪,“你为何不喜欢三表哥带咱们去呀?三表哥还教过你写字呢,还给你捂耳朵……”
放炮仗那次,曾给骆宝珠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创伤,她当然还记得那事儿,在她心里,卫琅对骆宝樱比对她好得多多了!
骆宝樱无言以对。
那年她才十一,骆宝樟就说卫琅对她有意思,没想到被她说中。
他还说她哪里他都喜欢。
真不要脸!
她暗地里哼一声,与骆宝珠解释:“也没有不喜欢,只是三表哥不比父亲空闲,要是咱们等会儿去,三表哥正当有事儿,你莫缠着他,知道吗?又不是今日不买就买不到的。”
骆宝珠连声答应。
两人这就去卫家。
心里希望卫琅没有空,可谁想到才使人通报没一会儿,金盏就笑着过来:“公子请两位姑娘去书房一谈。”
已经许久没有来这里,走在清幽的小径,骆宝樱想起才搬来卫家时,她每隔几日都要到这儿见卫琅,他指点几句,便让她坐在书案前写字。他偶尔站在后面,偶尔会拿卷书坐在庭院,她抬起头,透过窗子总能看见他俊美的脸,优雅的身姿。
她那时候真的恨他,或者说恨有些过分,可真的讨厌,埋怨他没有为自己伤心,但现在,这种情绪已然淡了,若不是他说喜欢她,也许她会慢慢想不起来。
屋檐下的画眉鸟也还在,发出清脆的叫声。
她踩到台阶上,见到卫琅正站在门口,穿着月白色的春衫,沉静淡雅,一如她曾经倾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