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点点头。
三人一起进了堂屋,太后看到唐瑜,走过来柔声关怀,待她与平时无异。
唐瑜与姑母对个眼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承认自己胡思乱想了。
“我又派人去警告了他们一遍,瑜儿放心,绝不会有任何不利于你的流言传出去。”太后拍拍唐瑜小手,郑重保证道。
唐瑜真心道谢。
太后体贴地让她先回房休息,唐瑜行礼告辞,一旁卫昭也跟了出来。
身后传来长辈们善意的笑声,唐瑜脸颊发烫,瞪了卫昭一眼。
太后深居简出,慈安宫十分清幽,表兄妹俩行到走廊拐角,卫昭让墨兰在一侧守着,他引着唐瑜走到一根红漆廊柱后,着急地问心上人:“他救你的时候,有没有欺负你?”根本不用问宋钦为何先救表妹,他早就看出宋钦对表妹别有居心了,名曰救人,实则欺凌。
唐瑜盯着他俊脸看了会儿,垂眸看向廊外的花树,幽幽道:“欺负了又如何?你会看低我吗?”
“他真欺负你了?”卫昭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哪有听出小姑娘话里调皮的试探?
他气得慌,嗓门拔高不少,唐瑜吓了一跳,连忙转过来嗔他,“你小点声。”
“他怎么欺负你了?”卫昭只关心这个,对上表妹发白的脸蛋,卫昭忽然又不想问了,怒目望向端王府的方向,“我去找他算账!”
怒气冲冲的,真的就走了。
“站住!”唐瑜最不喜卫昭的就是他的莽撞劲儿,特别容易冲动不顾后果,快跑着拦到卫昭身前,唐瑜再不敢逗他,快速解释了一遍,只道宋钦故意不放人,但没有其他轻薄举动。
这样就够卫昭愤怒发狂了,依然要去寻仇,自己喜欢的姑娘,自己一直想抱却怕惹她不高兴不得不规规矩矩忍着不去唐突的心上人,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恣意抱她?还是在水里,想象表妹浑身湿透被宋钦紧紧抱着的情形,卫昭恨不得将宋钦千刀万剐。
“你敢去,我回头就自尽,反正事情闹大了,我也没脸活了。”他不听劝,唐瑜又气又急,忽然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她要死要活的,卫昭登时慌了,连忙追上来哄她,“表妹你别犯傻,我,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唐瑜不知为何想哭,她也真的哭了,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低头拭泪,“你这么在乎他抱了我一下,除了气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干净了,觉得我让人占了便宜,你吃亏了?那简单,你去娶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别再来找我就是。”
“你这叫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你……”看她眼泪一串一串地掉,卫昭自责极了,她受了欺负,正为他的态度忐忑不安,他不先安抚她却只顾发脾气,她能不委屈吗?
“表妹,我真没有,”卫昭蹲在她身前,眼里心里全是她,“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表妹,我是嫉妒,嫉妒我小心翼翼守着的,被他捷足先登……”
“什么叫捷足先登?”唐瑜美眸圆瞪,被这词刺激了耳朵,豆大的泪珠还在往下掉。
卫昭自知失言,想也不想就甩了自己一耳光,“是我嘴笨,是我不会说话,表妹,我……”
话没说完,脸上忽然贴上来一只清清凉凉的小手,似春风拂面,温温柔柔的,足以融化万物。
卫昭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眼里只剩她。他向来看重规矩的表妹,竟然摸他了?
“不许你再打自己。”唐瑜轻轻地抚他被那一巴掌扇得发红的脸,心疼了,他何错之有?
她这样温柔,摸他疼他,卫昭哪都不疼了,整个人快要飘了起来,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捂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再拉到怀里好好捏一捏。
察觉他意图,唐瑜飞快缩回手,刚刚只是情不自禁,哪能真的由着他动手动脚?抢在男人撒娇哀求之前,唐瑜扭头擦脸上残泪,低声道:“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若还想娶我,以后就不要再提,如果你心里介意,那就马上告诉我,以后咱们只做兄妹……”
“我要娶你。”卫昭目光坚定地打断她,“表妹,不论你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娶你,只娶你。”
唐瑜看着他诚恳坚毅的眼睛,笑了,美眸似水,面若桃花。
那边正殿里,太后陪唐氏说了会儿话,以牵挂儿子为由请唐氏先回去了。等唐氏走后,她却哪都没去,一个人懒懒地靠在凉榻上,手里摇着团扇,面现沉思。
宋钦不救她的皇儿,不救他拿去当幌子的三公主,先救了唐瑜。
唐瑜貌美出众,德才兼备,莫非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也为之动了凡心?
只是不知他的心,到底动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太后都看到了一丝希望。今日之前的宋钦,无父无母无妻妾儿女,孤家寡人,功夫了得,简直没有任何破绽,明着暗着都让人无可奈何,而唐瑜,利用好了,极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对付宋钦的最佳暗器。
至于侄子卫昭的姻缘,与儿子的江山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为今之计,便是通知宋钺,让他想办法试探一番唐瑜在宋钦心里的分量。
而此时的宋钦,哄完侄女回到前院,正端坐在书桌前,低头看手。
他想到了水中她玲珑的身段,也想到了她的手贴上自己脸庞时,心尖的颤动。
那还只是被他强迫的,如果她心甘情愿主动来碰,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眼前浮现她冰冷的脸愤怒的眼,宋钦自嘲笑了。她心里只有她的好表哥,防他恨他还来不及,怎会那般温柔对他?
他是摄政王,他可以一个字要万人性命,唯有她的心,他掌控不了。
摸出他趁乱偷来的还湿着的粉缎荷包,宋钦垂眸,第一次对女人用的物件上了心。
第14章
夜幕降临,唐瑜早早歇下了。
端午刚过不久,白日日头暴晒叫人懒得动弹,这会儿天黑了,终于起了一丝风,透过窗纱吹进来,带着如水的月色,淡绿帷帐轻轻晃动,薄薄的似层雾,雾外是寂静的皇宫内院,雾里面是忧思难眠的小姑娘。
唐瑜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控制不住地记起水里的那一幕,宋钦抱着她,恣意妄为。
“表妹,我是嫉妒,嫉妒我小心翼翼守着的,被他捷足先登……”
卫昭的话犹在耳畔,唐瑜闭上眼睛,黛眉凝愁。
她又何尝愿意被宋钦欺辱?自从卫昭说喜欢她后,她心里的未来夫婿就是卫昭了,这几年她容貌越来越美,长辈们每夸她一次,她都会想到卫昭,想到卫昭见到她惊艳的样子。女为悦己者容,在唐瑜看来,她是卫昭的青梅竹马,是他将来的妻子,她所有女儿家为之骄傲的,容貌或身段,都是留给卫昭看的,碰的。
却叫一个登徒子……
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宋钦真的会放过她吗?会不会哪天他突然说出来,届时卫昭介意,她又该怎么办?她不敢主动告诉卫昭,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她最不想回忆的那一幕,然而不说,心就彻底挂在了悬崖边上,战战兢兢,终日不得安宁。
如果她是男儿身该多好,这样父亲就不用违背心意续娶容氏,她也不必因为名声辗转反侧。女戒女训,为何对女人的要求那么多?男人摸女人一下是风流韵事,没人会为此追着他骂,换成被摸的那个女人,要承受男人们的指责,还有女人们的闲言碎语。
一会儿不满世道对女子的苛刻,一会儿想念远在边疆的父亲,一会儿为将来惴惴不安,小姑娘右手攥着中衣衣襟,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沉沉入梦。
无边无际的湖水突然汹涌而来,唐瑜惊恐地往上挣扎,露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个浪头打过来,她又被卷进水中。唐瑜奋力扑腾,再次破水,听到卫昭的声音,如救命稻草,她狂喜地朝他招手,就在此时,腰间突然多了条手臂,强势粗鲁地将她转了过去。
风雨交加,唐瑜不期然对上一张苍白冷峻的脸,凤眼狭长,眸似恶狼,幽幽地盯着她。
唐瑜害怕,她大声喊卫昭的名字,求卫昭救她,可是岸边没了熟悉的人影,她也被人拽入了水中。长发散开,青丝漂浮,她绝望地挣扎,却挡不住男人霸道的手。她身不由己地撞入他怀里,他一遍又一遍将她的心,玩于股掌。
玩够了,他抬起她下巴,黑眸沉沉不可捉摸,一侧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蔑讽刺,仿佛在嘲笑她之前的不自量力,好像在告诉她,她是他的猎物,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将她衣衫撕碎,吞入腹中。
手突然被人抓住,唐瑜猛地惊醒。
“姑娘,你做噩梦了是不是?”屋里已经点了灯,墨兰穿着中衣弯腰站在架子床前,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刚刚她睡得好好的,隐约听到有人喊表哥,揉揉眼睛坐起来,内室确实有动静,走到床前,就见姑娘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一脸清泪。
墨兰心疼死了,听说夜里睡觉时双手搭在胸口容易做噩梦,便想先拉开姑娘的手。
“姑娘,没事了,你别怕,我在这儿守着你呢。”墨兰歪坐到床沿上,体贴地帮姑娘擦泪。
唐瑜看着熟悉的丫鬟,渐渐清醒过来,忆起梦中情形,她苦笑,接过墨兰的帕子,坐起来道:“白天惊到了,没想到竟然成了噩梦,胆子也真是小。这事你别跟姑太太说,也不许告诉表公子。”
“嗯,我都听姑娘的。”墨兰细声道,端详唐瑜一番,她站了起来,“我去打盆水,姑娘擦擦脸吧。”
唐瑜点头。
洗脸,换身中衣,唐瑜却睡不着了,怕再度做梦,她让墨兰先去睡,她靠在床头看带进宫的一本蜀中游记,连续翻了小半本,困意上来,唐瑜没再强撑,放好书,就着柔和的灯光睡了。
这次没再做梦。
翌日早起,唐瑜嗓子有些不适,头也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墨兰吓了一跳,急着去禀报太后,唐瑜叫住她,摇摇头,“应该只是着了点凉,不碍事,太后还要照顾皇上,咱们别给她添乱了,先撑着,回府还没好转再请郎中看看罢。”
墨兰一个丫鬟,当然都听主子的。
唐瑜靠着床坐了会儿,洗漱完毕,精神头终于好了些,梳头打扮时,特意让墨兰比平时多涂了些胭脂,再看镜子里的人,肤白唇红,眼眸明亮,故意笑笑,竟看不出像病了的。
唐瑜很满意,领着墨兰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握着她手关切问她昨晚睡得如何,温柔可亲,唐瑜笑道无碍,扭头关心小皇帝宋谨的情况。宋谨向来没有皇帝架子,言行举止与寻常勋贵人家的孩子无异,自责地朝唐瑜认错:“都怪我贪玩才害瑜姐姐落了水,幸好瑜姐姐没出事,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你了,还有表哥。”
唐瑜正想宽慰他呢,听到后面四个字,倏地红了脸。
太后笑笑,三人聊起家常来,没过多久,唐氏卫昭进宫了,过来一起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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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瑜的这次及笄,办得十分隆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太后皇上势微,但太后在各府女眷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毕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能得到太后的夸赞,对女眷来说也是锦上添花,因此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由太后亲自为她带上发笄的唐瑜,两侧尚未及笄的贵女们眼里都流露出了羡慕,盼望自己也能有这份荣耀。
唐瑜却有些支撑不住了,站起来时头重脚轻,好在妆容掩饰了她的疲惫。
用过午膳,太后还想留她在宫里多住几日,唐瑜婉言谢绝,随着姑母出了宫。走出宫门,眼看就要到马车前了,唐瑜眼前一黑,直挺挺朝前栽了下去,唐氏吓了一跳,万幸墨兰时刻留意着主子,及时将人扶住了。
“瑜儿,怎么了?”唐氏帮着墨兰扶着侄女另一边肩膀,一低头对上侄女脂粉都掩饰不住的憔悴模样,心疼坏了。
唐瑜只是眩晕了一下,此时已经回了神,有气无力地道:“落水着凉了,姑母,你先送我回府吧,我不想打扰太后。”
小姑娘思虑太重,唐氏叹口气,先扶人上车,然后抱着虚弱的侄女道:“别回家了,去姑母家住几天,病好了再回去。”兄弟不在家,景宁侯府只有容氏娘俩,不给侄女添堵就万事大吉了,唐氏可指望不上容氏照顾侄女。
唐瑜摇头,靠着长辈温暖的肩窝道:“还是回去吧。”
她现在不太想见卫昭,心中有愧。
知道侄女主意大,唐氏只得吩咐车夫先去景宁侯府。
骏马四蹄轻快,拉着娘俩迅速转了弯。一刻钟后,一个红袍小太监弯着腰进了政和殿,低头回禀歪靠在榻上看书的男人,“王爷,刚刚得到信儿,唐姑娘好像病了,出宫前差点晕倒在地,被她的丫鬟及时扶住了,现在马车往景宁侯府那边去了。”
宋钦凤眼盯着书册,淡淡嗯了声。
小太监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其他指示,只当摄政王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行个礼,倒退着离开。
人走了,宋钦眉头才皱了皱,放下书册。
病了?
三人落水,两个孩子都没事,怎么就她娇气?
有点嫌弃,可想到她娇小的身子苍白的脸,宋钦心里又起了丝波澜,想知道她病得重不重。
黄昏回府,宋钦派人去暗中打听。
天黑前暗卫回来,跪在他面前道:“王爷,郎中说唐姑娘只是着凉,服三天药便能痊愈,还劝唐姑娘安心养神,别思虑太重,费了精神。”
宋钦手里的两个核桃停止了转动。
她有心病?
除了想她爹除了惦记嫁人,还能有什么心事,担心地都病倒了?
跳水救她的情形再次跃入脑海,宋钦忽然懂了,她怕事情传出去,也怕他继续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