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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各房的灯次第熄灭,庄良珍揉了揉眼,便放下书册,由春露侍候着入眠,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得外间有脚步声,像是良骁在与春露说话,没过多久那脚步声便来到帐子外面,一股夹着淡淡脂粉味的酒气游进了鼻腔,庄良珍皱了皱眉。
  良骁笑了,低声问她:“春露说你睡的很香,怎么又醒了?”
  庄良珍闭着眼,嗓音还带着惺忪的微哑:“方才做了一个梦。天色不早了,你快些洗漱去吧。”
  他没动,反而揉了揉她微乱的青丝:“做的什么梦?可怕吗?”
  庄良珍不想与他多说什么,立时敷衍道:“不可怕,醒来便忘了。”
  他还想与她说话,庄良珍却撑起半边身子,对帐子外喊道:“春露,去看看热水兑好了没?”
  良骁闻了闻自己的味道,微微皱眉,讪笑道:“我去洗,一会儿再来陪你。”
  他果然洗的干干净净,皮肤散发着清爽的味道,贴身的软绸衣裤也是用了香气极为清浅的“明惟甘松”,故意钻进她的被中,事实上他的那床被子一直是形同虚设。
  庄良珍愣了下,后背微微绷紧,淡声道:“我小日子来了,你去那面睡吧,免得沾染污秽。”
  其实她觉得他比她的污秽还脏。
  但走上这条路的她连死都不怕,就更不会怕脏,可不怕脏不代表明知道脏而不回避,如有机会,自然还是以避为上策,倘若避无可避,她也有足够的毅力忍耐。
  良骁拥着她,沙哑道:“我就是抱抱,不是要做什么。苏太医也说了,饮酒后不宜同房,对孩子好。”
  那真希望他以后多喝点酒。庄良珍笑道:“太医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林妈妈也跟我说过,夫妻修身养性对后代再好不过。赶明儿我还要去求个调理身体的方子,你也注意身体,莫要操劳,快睡吧。”
  如此温和体贴,那个哭着喊“江陵良氏,你们欺人太甚”的女人呢?
  良骁眼眸微微黯淡,珍珍比他认为的还要坚强和隐忍。
  良久,他又问:“你是不是嫌弃我纵欲过度?”
  这是明知故问。
  庄良珍想不通,这样一个体体面面又惯会亲切待人的人,为何总是热衷如此丑陋肮脏的事,每日关起门来就迫不及待,哪怕她谨言慎行,衣着严实。
  即便最近收敛许多,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收敛代表着忽然来一次时更加的变本加厉。
  但她也不会傻到现在就给他安排通房,成亲不到一年,男人有其他女人,打的可是自己脸,不利于今后在内宅立威。
  再忍一忍,忍一年就好。
  她一直在想该让谁来发现自己的“胎记”。
  这个人的性格必须单纯好相处,这样她才能与她走得近,走得近了偶然弄脏衣物,在其住所更衣也是常理。但此人的心又得是向着老太君或者良二夫人的,如此,发现她的异常才会第一时间告诉上面。
  那么只有先从家里的几位小姑入手。
  她神思发散的有点远,醒过神良骁正在寻她的唇。
  “珍珍。”
  他的声音宠溺而深情。
  庄良珍疲倦道:“我真的有些累。”
  他便不再乱动:“今晚我们兄弟几人原是普通的喝酒聊天,谁知良骏找来十几个瘦马取悦大家,他们尚未成亲,轻佻一些在所难免。但你也知道我有洁癖,那瘦马虽说是清伶,但多半是还没遇到买得起她身子的纨绔,平时不知侍候了多少达官显贵,我哪里下得了手。”
  所以他根本没碰那个女人。
  庄良珍却暗暗不屑,你有洁癖,也不问问人家瘦马有没有,你嫌弃人家服侍过别的男人,就不想想人家嫌不嫌弃你碰过多少女人。她温柔的应了一声,又敷衍道:“是的,你是洁身自好的,跟他们不同。”
  说完,闭目养精蓄锐。
  良骁身形僵了僵,到底是恼了,却找不到发泄的缘由。
  翌日,庄良珍起得很早。
  此前老太君曾派嬷嬷过来告诉她调养身子重要,不必去月华堂请安,但庄良珍还是委婉的谢绝。她虽不至于勉强自己强撑着过去,但痊愈之后就另当别论。
  那老狐狸擅长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说不要她请安,一是不喜欢看见她,二是要显摆仁慈大度。但她若真顺势不去,那问题可就大发,简直是送把柄给人家踩。
  是以,庄良珍起的很早,简单梳洗打扮,慢条斯理的用了一些茶水点心。傻子才饿肚子去请安,先垫个半饱,回来再用香喷喷的鸡丝粳米粥与什锦包子,少不得还有五六样时鲜小菜。
  虽不指望那老毒妇因为她乖巧的请安而有多喜欢她,但做得好了起码也能让她没那么讨厌她,毕竟现在专心对付良二夫人才是正经事。
  良骁神色阴郁,起床后就没跟她说话,见她要出门才冷不丁道:“我的袜子呢,我要穿前几日针线房新绣的。”
  可他脚上那双也是新的。
  庄良珍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让慕桃去找,拿了五双送至他手边:“你要哪双?”
  他木木的瞪着她拿袜子的手,起身握住她肩膀就要亲。
  ☆、第046章
  慕桃前来问奶奶早膳想用凉拌鲜笋还是清炒鲜笋,这可是田庄昨日才送来的新鲜货。
  谁知竟碰上这一幕。
  二爷按倒奶奶……她面红耳赤,慌忙退了出去。
  春露打量她神色不用猜也知发生了什么,叹息一声:“不是叮嘱过你,二爷和奶奶单独在房里的时候就不要随便进去。”
  慕桃年纪尚小,这方面确实不如春露,如今得了教训,下回不会再犯。
  内卧,良骁撑在庄良珍上方,擦了擦她略微红肿的樱唇:“恶心也没办法,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他想了想,慢慢道,“你努力适应吧。”
  说完,直起腰,也将她拉了起来,仔细整了整她歪斜的衣衫,又整了整自己的,负手大步流星离去。
  路上下人仆妇见二爷脸色乌黑,慌忙自觉的隐身,唯恐不小心撩了火星子。
  庄良珍在内卧坐了一会儿,重又打起精神,仔细漱三遍口,携着春露前往月华堂请安。
  途中遇到了三房的良三夫人。
  相对于良二夫人的明面上低调实则张扬作风,这位良三夫人如同隐形人,自来都以二房为首,凡事不争不抢,嫡长子四爷良驰颇有已逝的三爷风范,乃国子监出了名的才子,去年又中了会元,想必明年的金銮殿大比前三甲是不成问题。
  但庄良珍很不喜欢良驰这个人。
  此人木讷阴沉,但凡良骁不在场,就会毫不掩饰的露出对她的鄙夷。
  是的,是鄙夷。
  就是那种下颌微扬,目光下视,充满轻慢与侮辱的姿态。当然不会持续太久,他通常看一眼便匆匆退场。
  于是当庄良珍遇上了良三夫人,立在原地正要行福礼,良驰便对良三夫人小声说了句什么,转身匆匆离去,连声二嫂嫂都不屑招呼一声。
  春露气的咬紧下唇,什么百年世家,教养也不过如此。
  良三夫人视而不见,笑眯眯的应了庄良珍的福礼,客气道:“看上去清减了不少,可要注意调养啊,有什么困难便跟二夫人说,她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人,心又仔细。”
  庄良珍嘴角微勾:“三婶婶所言极是,二婶婶的体面周到别说在鲁公府,就是在京都所有体面的人家都是有口皆碑,怪道上门求亲的都要踏破咱们鲁公府的门槛。”
  良二夫人的一双儿女,一个在京都贵女里任意挑,一个是要做太子妃。而良三夫人的骄傲良驰,虽然排行老四,却只能等良骏挑完了才能动手,更别提两个心爱的女儿良婷慧和良婷姝,事事都要排在良婷婉后面,尤其是良婷姝,论美貌不知要甩良婷婉多少条街,但阖府上下一提太子妃位,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良三夫人不以为意,转而询问良骁的近况。
  庄良珍温婉的一一作答,谢过三婶婶关爱。
  良三夫人心道,小丫头年纪不大挑拨离间倒是有一手。
  庄良珍才不管她看没看出自己挑拨离间,只要她在意了以后就会时不时深思,思虑多了早晚会出问题。
  两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良三夫人性格大大咧咧,笑起来更是不拘一格,惊得屋里的老太君呵斥道:“多远的地儿都能被你这腔震破胆,没规没矩的东西。”
  虽是喝骂,但那神情竟有种特别的亲和,原来良三夫人更讨老太君欢心啊。庄良珍眼眸微微一转。
  当庄良珍与良三夫人越走越远,瑞香树后才露出良婷婉一截脑袋。
  她转眸看向良骏:“五哥哥,你可看清了,这便是咱们的二嫂嫂,”说完又两眼放光道,“是不是很漂亮啊,比谢兰蓉好看一百倍!”
  女孩子明明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生物,但当一个漂亮的生物实力碾压了她最讨厌的那一只,那么这个漂亮生物便也没那么讨厌了。她觉得庄良珍不讨厌,所以也希望获得五哥哥的认同,但说完了又觉得不对,五哥哥是男人,怎好与她议论二嫂嫂漂不漂亮,便咧着嘴傻笑。
  良骏直起身体,一袭天水碧色的忍冬暗纹直裰,良婷婉抬脸只看到男人的喉结,倒未发现他此刻的神情。
  他眼形略长,睫毛浓黑,微微眯起便如一道深黑的墨线迤逦上挑,好看是好看,但容易让女性感觉危险。
  庄良珍。
  原来她就是庄良珍。
  庄良珍便是她。
  勾引他为之魂不守舍很得意吗?
  可他本来也没动心啊,良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却暗暗攥紧拳头。
  良婷婉着急的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呆呀,呐,我带你看了二嫂嫂,你可别忘了带我去听戏,我要大的雅间,听什么得由我来选!”
  良骏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默然盯视庄良珍消失的方向。
  她看上去不像作伪,是真不认识他。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再厉害心机也不可能深到那种地步,更不可能骗惨了他。
  其实答案很明显,他再清楚不过,却无法遏制突如其来且又说不出口的震怒与烦躁。
  理智上相信庄良珍不认识他,情感上却羞辱难当,宁愿她是故意的,那样就能证明这个女孩内心有多丑陋、多不堪,正如母亲所形容的。
  也好给他一个收拾她的借口,师出有名。
  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哑巴吃黄连,不敢声张。
  让她好好尝一尝自恃美貌勾引男人的下场,弄死她都不在话下。
  可是……可是他没有玩弄她的借口。
  她确实不认识他。
  这才是他震怒的根源。
  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却为之神魂失据,像个陷入春思的傻子。
  良婷婉被良骏阴晴不定的神情吓一跳,张开五指在他脸前比划几下:“五哥,你不舒服吗?”
  良骏幡然转醒,垂眸看向良婷婉:“没有啊,我在想衙门里的事。”
  “哦,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