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道人年轻时候喜四方游历, 或南或北,风土人情各有差异,成形妖物也大不相同, 他将一路所见妖物皆汇撰于一本书录, 起名为万妖录。
万妖录上所记载妖物多是被白衣道人收服的妖怪,白衣道人认为妖, 祸害也, 所以为妖者皆应除之。他道法高超,对付寻常妖物不在话下,却也遇过险情。
一次在凡人界遇到一只存活了千年之久的鬼妖,险些丧命,生死之际幸得一上古大妖出手相救,化险为夷, 也彻底改变了白衣道人“为妖皆应诛”的理念。
那上古大妖存活已久, 救了白衣道人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自此之后几十年白衣道人再也没有发现过那只大妖的踪迹。
直到白衣道人两鬓斑白,长驻天雪观时, 却又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大妖。
这一次她给他送来了一个七岁男童。
时天地气数改变, 天地浩劫将至, 仙人陨落,大妖灭世。那上古大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虽心有不甘, 但别无他法,只有一子, 是心中挂碍。
幼子继承大妖血脉, 也势必灭于天地浩劫之中, 大妖为之千计万虑, 终想出一法,抽去幼子妖骨,化去妖丹,使之堕为肉.体凡胎,以此躲避天地浩劫。
此法虽有用,但强行逆天改命,非人间正道,幼子若长大成人,命中必成一未定劫数凶险异常。
大妖本就时日无多,当场抽下自己三根妖骨,取幼子足心血,用自身修为结成封印,以应验劫。
等到来日,若封印完好无损,则可平安度过百年;若封印破之,则劫数应验,命在旦夕,留下的三根妖骨,或可助其重筑妖丹,谋得一丝生机。
上古大妖已近仙,奈何天道不允,仙人同悲。白衣道人曾受大妖之恩,因缘际会,被大妖求到门前,稚子无辜,他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其归入门下,作为唯一弟子。
大妖心愿已了,妖骨褪,修为散,当场化为飞烟,散于天地之间。
时人谓,白衣道人于天雪山上诛杀一上古大妖,得其三根妖骨,厉害非常,自此声名远扬,百妖禁忌。
淡黄信纸的最后,“长蕴吾徒,需谨记,若重筑妖丹成功,天雷劫必来,是生是死难以预料,为师亦莫能相助,只愿你平安顺遂。”
谢长蕴浏览完了整封信纸,视线落在那大妖的字眼上,看了许久。
他记得自己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还曾经问过师傅,为什么他不记得七岁之前的事,为什么他没有父母,师傅说他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所以不记事儿,至于父母则是生病去世,剩他一人孤苦无依。
没曾想,这些都是假的。
师傅为了骗他,当真是用心良苦。
谢长蕴盯着长长的信纸,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将其仔细折叠收了起来,而后拿上软骨伞出了密室。
屋外阳光正好,景昭本来想着先帮忙收拾一下屋子,走到外室书案旁时,看到一本书册名曰《万妖录》,觉得有些意思的她便拿着津津有味的翻看了起来。
边缘有两种字迹的批注笔记,一种可以看出是谢长蕴的字迹。
这书页上面不仅有字还有图画小像,可以使阅览的人轻易的记住每一个妖精的特点,要害等。
景昭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前面的妖怪大多都是形貌丑陋奇形怪状,只这最后一页的妖怪却大不相同,是一个穿着素衣白裙的女子,长发飘飘,姿容清丽,一点都不像妖怪,而且她的旁边也没有任何的批注。
景昭有些疑惑这到底是不是妖,听谢长蕴说起过,这《万妖录》是他师傅白衣道人所著,这女子难道是白衣道人的暗恋对象?
景昭胡思乱想着,就见谢长蕴出现在门口,拿着软骨伞进了房间。景昭拿着书册走了过去,看了眼他又看向他手里的软骨伞,疑惑道:“你不是去放伞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谢长蕴的神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低头看了一眼软骨伞道:“软骨伞的封印无法修补。”
“怎么会?你师傅不是说可以自行修补吗?”景昭下意识问道。
谢长蕴没说话,目光落到景昭手里拿的书册上面微微一凝,而后伸手将其拿了过来。
景昭没好意思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转而问道:“这个妖长得好漂亮,就是没有批注,你知道她是什么妖吗?”
谢长蕴凝视着那妖怪小像,目光晦涩,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上古大妖,风启。”
“上古……大妖?”
“嗯。”谢长蕴抬眼望着她,眸光清软,“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什么故事?”
*
三年后,天雪山下西陵城。
西陵城最近人心惶惶,城中一部分百姓仿佛得了一种怪病,从外表来看毫无症状,却是一觉不起,任人怎么呼唤,或是泼水都无法使之清醒,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只是却是假死,但若是七天之后都无法醒来,那睡着的人呼吸就会慢慢停滞,变成真死了。
一开始这症状还是出现在城中一富贵人家的小妾身上,然后是富贵人家的大夫人,之后就仿佛一场瘟疫一样,蔓延到城中,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陷入到沉睡之中。
方正元是西陵城中的富商,虽然他的府中并没有人染上这怪异的瘟疫陷入沉睡,只是他唯一的儿子,今年刚刚二十岁的方定山,近来却时常噩梦连连,醒来时却又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只是每夜都睡不好,白天人也没有精神,脸色蜡黄,看起来病恹恹的。
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方正元为儿子请了许多大夫,但是都疗效甚微,城中最近又起异事,方正元便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中了邪。
听闻不远处的天雪山上有一天雪观,观中有一位道长真人,法术高超,特别灵验,便请人前去拜会,希望那位道长能够亲自下山替自己的儿子祛除邪祟。
前去天雪观的是方府的管家,方通,四十多岁,按方正元的吩咐,带了好些香瓜香果香油钱,还带了两个护卫一并上山。
天雪山高,走了许久的方通实在是不行了,最后还是被两个护院给抬上山的,两个护院也是累得不行,等到终于看到了一个疑似天雪观的道观时,众人瞬间松了口气。
在道观门前歇了好一会儿,方通才让护院上前去扣门。
距离道观门口不远处有一颗虬根盘结十分粗壮的黄葛树,分枝的树干中间,一抹明黄衣角垂下,随微风轻轻拂动。
大门上的铁环扣动着木门发出一阵声响,管家和两个护院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大门才从内里被人拉开,出来一个白衣白发但是面容却十分年轻的男子。
年轻男子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后就道:“我知你们为何而来,还请稍待,贫道收拾一下便随你们下山。”
管家和两个护院心中暗暗惊奇,心下暗叹,莫非真是高人,他们都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
方通知道眼前这位白发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道法高绝的谢道长,当即将手中薄礼献上道:“道长果然高明,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方通说完见其并不接礼,以为对方是觉得他们诚意不够,想起家主交代的话连忙道:“奥,这只是一点小心意,家主有言,若道长能替府中少爷祛除邪祟,到时必有重谢。”
谢长蕴望了一眼对方递上来的满满一篮子银裸子,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拿回去吧,不需要这些。”
管家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位道长应当是光风霁月,视钱财如粪土,两袖清风,当即心底对其越发敬佩,也不再执意递上钱财转而将其交给自己护院,随后对谢长蕴道:“那就劳烦道长了。”
谢长蕴略微颔首,也没有再回到院中,而是回身对着主殿的方向招了招手,倏而主殿大门洞开,一柄素色纸伞飘出,被谢长蕴一手握住,而后插在了背上。
管家和两个护院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神通,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还是谢长蕴说了一句“走吧”,才让三人回神。
方通走在前面带路,两个护院跟在身后,谢长蕴行于一侧,走到那颗异常粗壮的黄葛树下时却是突然停住脚步。
管家还有两个护院见状皆停下步子看向谢长蕴道:“道长,可是有什么事?”
谢长蕴未言,只是抬头望向树上道:“还不下来。”
看到谢长蕴对着树上说话,以为树上有人,管家还有两个护院纷纷扬起脖子望向树上,结果除了繁茂的枝叶什么都没看到,有人吗?难道是……鬼?三人的脸色齐刷刷的白了白。
没看到人却是听到一道娇俏的女声,“道长又没说要带我去,不下。”
谢长蕴背负着双手,温声:“哪次没带你?不带你你不也会偷偷跟着去。”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将管家和两个护院着实给惊到了,管家看向谢长蕴,结结巴巴的开口道:“道、道长,不知这树上……又是哪、哪位高人。”
谢长蕴移开目光看了眼他们,见三人都神情惶恐战战兢兢的,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转而看向树上道:“昭昭听话,先下来,别把人吓坏了。”
话音一落,刚才还什么都看不见的树干之上突然落下个人来,随着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明黄色的衣裙在空中浮荡成一朵花。
谢道长将其接了个满怀,然后扶着她软骨一样的身体让她站好,又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裙。
管家还有两个护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这……这怎么就突然变出个人来,还是个这般漂亮的姑娘。
谢长蕴做完一切收回手,随后看向管家三人,温润的嗓音带着些许歉意,“抱歉,内子调皮,惊扰各位了。”
方家三人:???是他们见识太少,这年头道士都有老婆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改了点初始设定,所以没赶上更新,现在好啦~感谢在2022-06-30 18:07:38~2022-07-03 13:3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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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方家三人虽然不知道景昭是什么人, 但只看她能隐藏身形叫他们看不见,必定也是跟谢道长一样的道门高手,这样一想, 两人的道侣关系倒是也没有那么奇怪了。
下山的路途大概要走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方管家下山的时候只觉得两腿颤颤,一副随时会滚下山的模样。
谢长蕴好心给人画了两道符, 方管家用了符纸之后直呼神奇, 越发对谢长蕴推崇备至。
景昭是一路香瓜香果没断过,谢长蕴拒之门外的东西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方家管家一路瞧着,谢道长不仅没说什么,吃完了还给擦嘴,那一路上拉着的手就没松开过,所以他深以为, 如果有什么事可能求谢夫人比直接求谢道长还要管用。
便对着景昭也越发殷勤起来, 等到了方府, 方老爷听到消息,忙到大门口迎接, 将二人给迎进了门, 又吩咐小厮们备上好酒好肉招待。
在得知景昭居然是谢长蕴的妻子后, 方老爷神情微妙一瞬,但方管家在其耳边耳语一阵后,他立即改换了态度, 还亲自叫了自己夫人出来作陪。
方老爷的夫人虞氏是个珠圆玉润的妇人,面相和善, 说话也是柔柔糯糯的江南语调。
谢长蕴只饮了盏茶就道:“事不宜迟, 还请方家主带路, 让贫道去看看贵府公子。”
方家家主方正元正是忧心自己的儿子, 也跟着起身,“道长这边请。”
谢长蕴瞥了一眼仍旧坐在座位上的景昭,换来对方的回眸一笑:“道长且去,我就在这里等道长回来。”
谢长蕴望着她,低声道:“莫要胡闹。”
她怎么会胡闹呢?她都是干正经事好吧,道长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景昭睁着一双水润眼眸,一脸无辜的看着谢长蕴。
谢长蕴深知景昭秉性,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怕她待在此处若是发现什么异常,不等自己擅自行动。
所以他倒是情愿,她能够随时随地的跟着自己,偏生,她这会儿不跟着,倒也叫他不好开口。
谢长蕴还有些犹豫,就听到一声捂唇娇笑,是方夫人,看到谢长蕴的这番情态,像极了她家老爷刚刚与她成亲的那一会儿,恨不得走哪里都带着,便以为两人是新婚,适时的在一旁打圆场道:“道长且放心,有我陪着,谢夫人不会无聊的。”
谢长蕴微微抬眸,知道方夫人是误会了,但也不好再耽搁下去,只能客气道:“那就有劳方夫人了。”
说罢抬眸瞥了景昭一眼,眼神里面颇有些叮嘱意味,随后转身跟着方老爷离开宴席。
等到男人们都走了,女人们自然开始聊起了颇为隐秘的话题。
方夫人看上去是个软软糯糯的人,实际上言语犀利得很,还对景昭跟谢长蕴的事十分好奇,一直问个不停。
景昭见她仿似一点都不担心她儿子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才得知,方府唯一的公子方定山并非是虞氏的孩子,而是方正元的原配妻子所生。
难怪虞氏看起来这么年轻,实在不像是一个已经生了二十岁儿子的妇人,虞氏倒也坦诚,她说她跟方定山的年龄差不了多少,两人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平日里相处反倒还要避嫌,所以她这副态度倒也不足为奇。
除了两人关系,景昭也不着痕迹的打听了一些,比如方定山开始做噩梦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又去过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