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后,她才浑身湿透地缓过来,对着身后侍男大师兄脱力说道:“殿娘娘赐的药对修为提升很有用,只是过程真的过于难捱,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良下丹方。”
言稚震惊发现,刚刚还是金丹初期的姜音,修为骤然拔高一个小境界,达到了金丹中期。
“这是什么丹药?”言稚纳闷地抱怨:“我怎么从没听过有如此霸道的丹。”
百里衔青验证心中猜想,脸色有些莫名,但依旧闻言解释道:“它没有名字,只是大部分人都将它叫做血丹,用高阶灵火将修士活生生炼化,血肉与修为凝聚在一颗丹药内,配合特殊功法炼化服用,可以完成大境界内的修为横跨。”
他估算了下姜音的修为与提升等级:“她吃的应该是金丹中阶左右修士炼制出的血丹。”
只是这种功法最多提升到元婴期,而且反噬巨大,轻则心魔缠身修为再不能寸近,重则直接神智疯癫、身死道消。
因果债难消,这么深的孽障沾染在身上,此生怕是再无缘大道,安生死去都是奢侈。
鹿潇雨看着面前的变态景象,又嗅了嗅空中的腐臭血腥,悄悄伸手,学着小师妹的样子,八爪鱼般缠在自己三师弟一只胳膊上。
百里衔青:“……”
鹿潇雨预卜先知地打断他:“不要说话,我们看故事,他们要造小人了。”
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换成了姜音与邱唐大婚时的场景,唢呐喧天,人员来往不停。
红烛摇曳不停,几人在幻境中却只能止步新房外。
众人遗憾摇头,耳朵却敏感竖起,辨别里面的琐碎声。
“我怎么闻着有点大海的味道?”言稚动了动鼻子,纳闷说道:“还有河水哗啦哗啦的流动声。”
鹿潇雨八卦凑过来:“我去瞅瞅。”
百里衔青也好奇凑过来:“第一次声音就这么大吗?”
只有江聿为淡然得要命,觉得不就是成个亲,有什么好看的,造小人里妖族天天都有啊,还光天化日丝毫不避讳的呢,他都看腻歪了。
不过几息后,他也微微蹙眉:“是有些味道。”
“大海的感觉。”言稚回味道。
江聿为:“……那是血腥味。”
言稚长期与各类药材打交道,五官被淬炼得敏感许多,江聿为的强大嗅觉则是与生俱来的种族天赋,两个人最先发觉。
再几息后,百里衔青表情也是微变,最后是鹿潇雨,显然是察觉到了同样的气味。
四人震惊起来,连江聿为的表情都变了,洞房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大力出奇迹了吧。
不久,房门微微嵌开一条缝隙,更浓烈的血腥气传来,姜音脸色很白,长指撩起垂在脸颊两侧的碎发,绣着鸳鸯的嫁衣上丝丝缕缕地向下滴着血。
她攥着拳,没有出声。
半晌,她抿了下唇,抖着胳膊沉默施展起清洁术。
远处,侍男大师兄面无表情地跑来,语气平静僵硬地要死:“武南郡说自己的一位长老不见了踪影,想要夫人得闲时帮忙找一下。”
姜音僵硬着回身看了下屋内。
邱唐正拖着一具只剩最后口气的残缺人身走出,温柔地向她望来:“殿娘娘已与我许诺,只要将一名金丹期修士送去,便给我种植火属性灵药的方法,姜音,你会帮我的对吗?”
姜音在他的深情注视下,缓缓伸手,将那名修士装到储物袋中,周身冰凉地走向邱府最深处的一间上锁院落。
场景随之变换向前,那间院落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熟悉到让人汗毛颤栗的高大等身神像,与一个昨晚刚刚见过的丹炉。
姜音迈步走进,丹炉缓缓升腾出一缕细小火苗。
那缕火苗极细,眼色温暖明亮,虽柔弱地好似可以随时被风吹灭,带总是着股缱绻的生长力。
鹿潇雨瞳孔骤缩,却又缓缓压下表情变化,眼睛眨了下,看了眼小师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死不活的修士被投入火炉,发出痛苦哀嚎,声音痛苦细弱,几息间便不闻分毫。
丹炉上方飘出丝丝缕缕的白雾,顺着空气流动,涌动成莲花状,消散于神像鼻尖。
石像脸庞缓缓露出诡异的满足神色。
它的漆黑瞳孔再次僵硬转向四人所站地。
四人正缩在一起嘀嘀咕咕,唯一察觉到它投来目光的江聿为淡淡收回眼神,看样子根本没把它当回事。
神像:“……”
百里衔青正在普及知识,言稚与鹿潇雨化身好奇宝宝,聚精会神地听着。
“人死血脉竭,精气灭,但是在修真界里,修士的神魂却可不灭。一人若是生前神识淬炼得极为强大,那么在肉身消散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存活些时日。”
“可它若想长久的活下去,便必须吸食修真者的神魂以滋养自己。”
百里衔青看了眼神色幽深晦暗的神像,说出自己的猜测:“这个被人供奉的神像,很可能就是我们昨日猜测的第一代殿娘娘的那位黑袍弟子,生前有修为傍身,死后侥幸神魂未灭,妄图靠吞噬同门来提升修为,进而问鼎大道。”
“这样说来,后山中的那些尸气怨气,乃至进入魔化状态的妖兽,也有了解释理由。”江聿为思索稍许,接道。
从渭水镇的建立时间来看,这座神殿少说也成立了数百年,她为了活下去,期间必定吞食修士与妖兽神魂。
但肉身精血等却对其无用,长久堆放在孽障滋生的暗处,不生问题才是真的要有大问题了。
言稚唏嘘:“……魔族好变态。”
百里衔青幽幽开口:“别侮辱魔族了,魔族好歹还能练点邪功,这个直接致残。”
言稚迅速改口:“师妹懂了,垃圾邪神。”
鹿潇雨听完全程,忽然想到什么,八卦地去看石像表情——
之前暗藏恶意的打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面无表情里的咬牙切齿。
鹿潇雨笑眯眯重复:“别侮辱魔族了,魔族好歹还能练点邪功,这个直接致残。”
神像开始劈里啪啦地向下掉碎石。
鹿潇雨矫揉造作地捂嘴:“呀!致残了!”
神像在原地无能狂怒。
忽然,它又不向地面掉石头了,开始飞速变换场景。
四人站在原地,看着姜音为邱家奔波,怀孕生子……一切有如走马观花,最后在姜音抱着年岁尚小的孩子时减慢速度。
她脸色有些白,指尖有道刀尖划出的痕迹,汩汩流着血,以泉水稀释后,淌入面前的灵药田中。
殿娘娘赐下的功法中,说到只有她的血,才能最大程度地帮助灵药生长。
生命力好像都随着血液一同流走,姜音脑中却回想着邱唐回家时耳畔的细微口脂痕迹。
年岁尚小的邱寻壑眼眶很红,看着姜音的伤口不说话,很久后,他才哽咽着开口:“娘亲,我一定会觉醒灵根,长大后带你离开邱家的。”
姜音勉强笑了笑,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
哄睡不停掉泪的孩子后,姜音忽然苦笑了下,喃喃自语:“我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你真的会变心吗?”
言稚飘过去,端详着姜音的脸,好半晌,发出深入灵魂的疑问:“担心变心……他应该更焦虑吧。”
虽然她对姜音的修行功法不是很赞同,但是修真界里本就实力为尊,而且整个不周山,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秘境,那些死去的角色,可能只是这件仙阶法器的一缕思想幻化,周而复始。
可是看见姜音,她还是觉得这个试炼场景怪让人心痛的,男人有什么好嘛。
三人身后,百里衔青身子轻颤,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扣在右手腕骨处。
场景再转,时间已来到邱寻壑测得灵根回来的当日,他开心地看着姜音,说自己测出了单系灵根,已经拿到了衡水派内门弟子名额,只待突破金丹期,就能自由选择长老学习。
入门时无修为,灵根天赋却又异常出众的弟子,衡水派统一设置由众多长老组成的基础课,让其有一定辨别能力后再挑选最适合的拜师。
姜音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憔悴无光,坐在雕花椅上,温柔看着邱寻壑。
邱寻壑的年岁看起来依旧不大,仅仅十五六的样子,却执着不已:“娘亲,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邱家的。”
姜音许久后,笑了下,说:“好的,娘亲等你突破元婴。”
邱寻壑走后,姜音笑容一点点消失,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出神。
视线略微偏转,众人看见上面的字迹:[两年前你夫君假冒身份来到我身边,我信以为真,直至前些日子我诞下孩子,才知晓他早有妻儿,此事我识人不清,对你不起,日后若有事相求,衡水派定万死不辞]
姜音脸色平静,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字迹,半晌,自嘲般地笑了下。
她走得掉吗?
姜音看了眼身后的墙,就像隔着千万道墙,看向高立正中的嗜血神像。
她的生命力在加速流失,每吃一次血丹,流失速度就加快三分,但若不吃,她可能活不过三年,她的身体对血丹已经产生了依赖。
她也许从来到神殿,接受殿娘娘送来丹药的那一刻,就注定一步错步步错,再没有回头路。
空间再转,姜音面如枯槁地躺在床上,指尖一滴滴地向下流着血,偌大的邱家都聚在她身边,紧紧盯着她的血肉。
有人在低声喃语:“她既然血肉有效,那骨髓呢?”
“可邱寻壑知道了会不会——”
有人不耐打断:“管他呢,一个孩子懂个什么?邱家的灵药都是姜音血肉灌溉的,他又不是没花到灵币。”
姜音平静抬眼,像是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只是看向站在人群最前端的高大男子,那是她的丈夫,邱家的现任家主。
他坐在姜音床前,欲言又止几番,最终眼眶有些泛红,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再也不会痛苦了。”
血水顺着指尖流走,有些疼,姜音勾了勾唇角:“不许欺负我的壑儿,邱家家产换算成灵币,我死后一年内要交给他一半。”
邱唐没有犹豫地点头:“我答应你。”
姜音笑容一点点消失:“你答应我了,若是来日反悔,是要遭报应的。”
她太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他可以为了家族去死,答应这么痛快,是想在她死前留给她最后一点安慰吗?
最后一丝意思消散前,没人知道姜音在想什么。
言稚四人都被眼前的变化怔住,只看着漫天喧嚣里,所有人都宛若疯狗,疯狂争夺着姜音身上的一切血肉。他们为了一块血肉大打出手,邱唐白着脸,坐在一角,嗫嚅半晌,狠狠闭眼。
这些是邱家未来立家的根本,他再不能忍,也要装作看不见。
邱寻壑再赶回家中时,已是半日后。
堂屋的门虚掩着,他颤抖着走入,只看见床铺上一泊不详的血光。
邱寻壑站在房间很久,最后在漆黑夜色中肢体僵硬地来到邱家祠堂。
里面站着邱家大小长辈,邱唐扯了扯嘴角,对他招呼道:“给你娘上柱香。”
那是个雕满繁复花纹的灵棺,有人没忍住开口:“这可是整棵五阶灵木做的,花了邱家好多灵币。”
邱寻壑步步向前,没接邱唐递来的香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手掌贴到棺椁上,整张脸都是白的,唯有眼睛是红的,他回身望了眼表情各异的众人,召出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