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沉思了一会,又问他:“所以,食尸鬼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他凝视着桃桃:“如果我告诉了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门外,庄晓梦仓促赶来。
罗侯说:“我正在想办法把门弄开。”
“罗侯。”庄晓梦没有理会他的话,神色严肃道,“外面出事了,有人堵着大门口,叫你出去。”
罗侯痞笑:“又有流氓混子来找茬?一天不揍就皮痒,正好我被少奶奶气出火来没处发,强子,你跟我出去。”
他刚要找根趁手的钢管,庄晓梦拦住他:“不好意思,是我用词不严谨了,准确来说堵门的不是人,是替死学生们的食尸鬼,它们要见的人也不是你——”
她转头看向门内正在磕着瓜子的女孩:“——是桃桃。”
她话音落下,罗侯脸色没什么变化,他舔了舔牙尖,转身出去了。
同一时间,桃桃手里的蓝色碎片闪烁起莹莹的光亮。
何文建虚弱地笑:“他们来救我了。”
*
夜来香大门口。
宵夜摊打烊了,凌晨三点半的街上已经不见什么人影。
五个学生打扮的人围在洗脚城的台阶下,却不敢进,为首的男生正是武亮。
他抬头,注视着夜来香的招牌,那背后有他非常忌惮的力量,应该是灵师布下的法阵。
罗侯站在门口,玩味地盯着他们:“敢堵灵师门的邪祟,你们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怎么找到这的?”
武亮从胸前掏出一块碎片:“凭这个,这些碎片原本是一块,所以能互相感应,应桃桃绑了我的同伴,我找她。”
“想见少奶奶?可以。”罗侯说,“脱了你这身凡人的皮,跟我进去。”
武亮不言,他目光落在罗侯身后。
桃桃扛着桃夭走出来:“好像听见有邪祟找我?是皮痒了,也想进化妖水里泡一泡?”
武亮眸色阴沉。
就在桃桃以为他要为同伴报仇的时候,他双膝一屈,竟然带着身后的同伴,缓缓朝她跪了下来。
第32章
属于罗侯的那盏灯,永远不会再亮了。
月夜幽静, 灯火暗敛。
隔着几道台阶,灵师与邪祟对望,一站一跪, 谁也没有说话。
最先开口的是强子,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也不耽误他胡说八道:“知道自己打不过, 就想卖惨装可怜让桃桃姐放了你同伴啊?想都别想, 我们灵师做事是有原则的, 不过你给的价要是够高,也不是不能考虑……哎哟!”
他话没说完,头上挨了庄晓梦一下,她严肃道:“去后面站着。”
强子只得抱着头往后钻。
为首的男生说:“想必你也看出了我不是武亮, 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叫严涛, 二十年前在解剖楼里被食尸鬼替死, 上个月才从那栋楼里逃出来。我身边的同伴,他们和我一样, 都是二十年前在解剖楼里被替死的学生。”
他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愣了。
一是因为他的直接,二是因为他话中的内容。
虽然已经得知这些邪祟是食尸鬼, 也知道日记本上的严涛很可能被替死, 但桃桃从没想过, 当年被替死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而是全部。此刻, 她面前跪着的五个邪祟, 加上化妖水上吊着的何文建, 并不是解剖楼里的初代食尸鬼。
二十年前, 初代食尸鬼就已经从解剖楼里逃出来了,被李三九封印的是惨死楼内的学生。
严涛:“当年在解剖楼死掉的学生一共有七个,我们六个被食尸鬼替死永镇楼内,剩下那个则被它们吃掉用以补充能量,变成了腐烂的肉块。它们化作我们的模样大摇大摆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到现在为止,整整二十年了。”
“惊讶吗?二十年前那位灵师进到解剖楼时也很讶异。”严涛痛苦地说,“他原本想灭杀我们,是我跪下求他,这世界我还没有看够,不想就这样丑陋地死在一具活尸身上,于是他用吃鬼藤封住解剖楼,答应去找解救我们的方法。”
“后来我们凭着自己的力量出来了,你既然抓走了何文建,就应该已经了解了食尸鬼的特性,我们现在几乎和人类没有区别,在那栋阴森的楼里待了二十年,就只想回到人间做一回人,所以绑架丁洁、威胁薛蓉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实在不想被灵师盯上,可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如愿。”
桃桃冷淡地瞥着他:“所以,你跪我的目的是什么?想让我仁慈点?”
“你们的遭遇很可怜,我很同情,但错就是错。一念起,万恶生,你们为了生已经剥夺了别人存活世间的资格,就算我放过你们,你真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回人吗?不仅里面的那只食尸鬼我不会放,你们今晚也要一起留在这。”
她举起桃夭,剑尖对准严涛,一旁的冯小娟连忙挡在他面前。
桃桃:“别着急,人人有份,下一个就是你。”
正当她要挥剑时,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罗侯回头:“谁?”
薛蓉哆嗦着从阴影里走出来,桃桃蹙眉:“你来做什么?”
女孩在秋天的夜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衫,她显然偷偷站在那很久了,被冻得脸色惨白,鼻头泛红,她慢慢挪动步子走到众人眼前,盯着跪在地上的食尸鬼:“你说你叫严涛……”
她几乎带着哭腔,指着他身前的冯小娟:“那她是谁啊?”
桃桃将她拉到身边,淡淡道:“她是邪祟。”
她刚要再次举剑,桃夭却被薛蓉一把按住,桃桃不耐烦了:“你干什么?”
“不——”薛蓉乞求道,“桃桃你不能杀她——”
“她……她……”她眼眶里大滴大滴泪珠滚出来,“她不是邪祟,她是我小姨……”
桃桃一怔。
“是真的!”薛蓉语无伦次解释,“你早上给我看了田文月的日记本,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田文月是我小姨的名字啊,我觉得不对劲就回外婆家翻她从前的本子,发现……”
她哽咽道:“……发现二十年前小姨写的还是圆体字,可现在的小姨字迹完全变了。”
她指着冯小娟:“我前些天偷看她放在宿舍的日记,是圆体字,可真正的小娟是不写圆体字的,可她不是小娟又是谁?桃桃,家里的那个不是我小姨,她才是,她是田文月,你不要杀她好不好。”
田文月双眼通红望着她:“蓉蓉……”
“我从解剖楼出来就一直在想,想武亮,想小娟,那天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只能带一个人走,是她把我推到你旁边的,后来还因为这个和武亮吵架……不,不是武亮……”
薛蓉泣不成声:“……我姨父叫严涛。当时他用武亮的脸骗我开门,我听到了门外第二个邪祟的声音,它出现后,假武亮就消失了,我们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桃桃,因为来的是我小姨,她在保护我啊……”
桃桃沉默地听她说完,看着薛蓉抓住自己袖口的手:“所以呢?”
薛蓉茫然,桃桃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也许她曾经是人,曾经连只虫子都舍不得踩死,也许她还残留着一点人性不忍心伤害你,可现在她是邪祟。你的朋友,你的爱人都死在他们手里,已经染脏的手,哪能说洗净就洗净的?”
薛蓉哑然,桃桃说得没错,冯小娟死了,武亮也死了,虽然她们是血缘至亲,可她真的能原谅她做的事吗?
严涛抬起头:“要是我们的手还没有完全染脏呢?”
薛蓉一听,连滚带爬到他身边:“什么意思?难道武亮没死吗?他还能活过来?”
严涛说:“我们吃了学生的身体、天魂,还有人魂,他们的地魂留在原本的尸体上,成为活尸,只要把他们的地魂取出来,嫁接到我们现在的身体上,他们就能死而复生。而我们,只需要除掉初代食尸鬼的地魂,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不是对谁都好吗?”
桃桃:“你怕是失忆了吧?那些活尸已经被吃鬼藤吃了,哪来的学生的地魂?”
严涛:“我们和吃鬼藤打了二十年交道,知道它的习性,它进食后会把食物储存进本源之内,按照从形到神的顺序慢慢消化,先吃身体,再吃灵魂,也许现在吃鬼藤还没有消化到他们的地魂。”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觉得可能吗?”
“以前是不可能,可你别忘了,那天在解剖楼你身上曾发出过一道红光,吃鬼藤被红光击中元气大伤,只剩下根茎的一截本源还没有枯萎,它受到重创后,消化邪祟的能力会随之下降。”
桃桃:“就算是这样,我要怎么从一截枯草里抽出他们的地魂?这是连典籍里都没有记载的事,过去也从没人做过。”
严涛说:“我可以告诉你。”
桃桃看着他,又听他说:“但我要和你做个交易,这也是今晚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桃桃:“我从来不和邪祟做交易。”
“如果和邪祟做交易的目的是为了铲除更多的邪祟呢?”严涛说,“不是被迫无奈我也不愿意和灵师打交道,可我们在这世上已经不安全了,吃鬼藤发生了那样明显的异变,承和医学院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楼里的鬼怪逃出来了。”
“私下谈论没什么,伤害不到我们,可是这些谈论传到了占用我们身体的初代食尸鬼耳朵里,我们现在被盯上了,它们害怕我们搅扰了它们人间的清净生活,所以想要我们的命。”
桃桃:“狗咬狗正好,我还省事了。”
严涛:“……”
“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初代食尸鬼身上也有那神秘的碎片,根据我们这一个月来的调查,它们早在很多年前就加入了一个叫做堕神道的组织,这个组织里的成员全是邪祟……”
庄晓梦听到“堕神道”这个名字后,下意识看向罗侯。
桃桃:“这跟我有什么关……”
罗侯按住她的肩膀:“让他说下去。”
严涛继续说:“堕神道的成员全是邪祟,神秘且强大,其中不乏灵智极高的邪祟,它们平日潜伏在人间,靠吸取人类的灵和灵师的灵力增强自己的修为,像这样危害人间的东西一定是你们驱除的目标吧?但灵师很难找到它们据点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你们。”
罗侯:“你的条件。”
严涛:“杀死初代食尸鬼为我们夺回身体,作为回报,我会帮助你们复活学生的地魂,告诉你们堕神道的位置,并且把身上的碎片交给你们,从此以后,互不相扰。”
桃桃:“你动动嘴皮子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这么好的事了?罗侯,和狡猾的邪祟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不能……”
罗侯淡漠地看着她:“少奶奶,这里应该还是我说了算吧?”
他今晚有些反常,桃桃哑然:“好,随你。”
桃桃刚要转身进去,严涛叫住她:“等等。”
他眼神炽热,那是一种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应桃桃,能杀死初代食尸鬼为我们夺回身体的人,只有你,能和我们做交易的人,也只有你。”
桃桃蹙眉。
“二十年前那位灵师动了恻隐之心,没有灭杀我们,他承诺会为我们找到回归原身的方法,封锁解剖楼并对外扬言解剖楼危险等级高也是因为这个承诺,他担心有灵师会在他找到办法之前进来杀了我们。”
桃桃:“可他并没有找到办法,不是吗?”
“不,他找到了。”严涛说,“十年前他曾回来过一次,告诉我们他在一个地方发现了能克制食尸鬼的东西,但他无法拿到它,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进入那个地方取到那样东西。”
他凝视着桃桃:“他说,是他的徒弟。”
“可他不会让他的徒弟去冒险,只能另找方法,鬼楼的寒冷是能钻进骨子里的,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等不来那一天了,可现在发现,只要等得够长没有什么是等不到的。应桃桃,你要不要与我们做这个交易?”
桃桃沉默。
罗侯自嘲地笑了笑:“少奶奶,原来说了算的还是你。”
夜里凉风吹在身上,卷起乏味的冷意,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后又烦躁地掐灭:“你看着办吧。”
他说完进了洗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