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经受的只有我和爹爹,那凭什么就断定是民夫下的毒?”真要这么说,谁都有可能。
“你前几日还和我儿吵了一架,为你那不争气的妹妹。我女儿死了,也不见你掉一滴眼泪。你怀恨在心,也就一时冲动,毒死了我的女儿。我没了妻主,就这么一个女儿,难不成还是我毒死的?”李氏拿出了杨氏下毒的杀人动机。
陆柒一拍惊堂木:“肃静!”
那李氏便住了嘴,却还是不住地用袖子抹眼泪,伤心欲绝的模样。杨氏一声不吭地跪坐在那里。
陆柒命仵作上来,又令人抓了一只老公鸡来。这附近没有十年的老公鸡,但七八年的倒是找到一只,是人家家里专门养着下蛋的。
陆柒派人拿了煤炉和锅子来,众目睽睽之下,熬了那只从农户家里买来的鸡,很完整的一只鸡,清水煮的,什么调料也没加,当然鸡头和鸡屁股也都留着。
等到鸡汤熬制好,衙役又牵来一只饿着的大黑狗,它吃那只炖好的鸡很是欢快,几分钟,这只鸡的骨头渣滓一点也没剩下,连鸡汤都舔得干干净净。
活蹦乱跳一只狗,吃饱之后却突然口吐白沫,四腿一蹬,倒在地上咽气了!陆柒朝仵作点点头,仵作上前验尸,片刻后道:“这狗所中之毒便是毒死了闵秀才的那一种。”
陆柒眼带几分怜悯道:“十年鸡头胜似□□,闵秀才便是吃了这鸡头断绝身亡,这鸡汤由你亲手熬制,杨氏的清白正是由你亲口证明。李氏,你可还有话说?”
李氏瘫软在地,对着那死去的闵若失声痛哭。
很显然,这罪魁祸首便是那老公鸡,李氏又亲口承认这鸡是他让杨氏给女儿炖的,丧女对李氏而言已然是足够大的打击,而且李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倚仗,那闵若也是孝顺,他自然不可能毒杀亲女。
李氏并非有意杀人,只是端个鸡汤的这案子陆柒也就按了闵若意外身亡定论,她当即宣布杨氏无辜,当堂释放。解决了这么一件人命官司,外头百姓更是议论纷纷。但基本都是好话。
要知道作为知县的章安有时候一天最多就审七个案子,一般就审两三个案子,要是案子扑朔迷离些的,两天都不一定能够审完。这案子就花了陆柒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而且还能看出陆柒学识渊博,她们自然佩服。
涉及到比较凶残杀人命案的由类似于六扇门的机构处置,军队相关有地方上的节度使,像知州知县处置的都是民生问题,至于夫郎毒杀妻主这样类型的案子,虽然也牵扯了人命,但也归知州知县衙门管。
审完一件案子,陆柒便踱步到厢房内,稍作休息。在帘子后头的秦何很是担心:“这案子就花了你快半个时辰,那剩下的案子还有那么多,你要怎么办?”
其实陆柒也不一定非要在一天之内解决那么多的案子,但是她先前把话说的太满,那董成又请了当地的节度使和陆柒的上司坐在旁侧听她断案,要是陆柒表现不好,难免让人用她说过的话做筏子。
陆柒拍了拍秦何的手,神情依旧严肃,眼神却柔和些许:“夫郎尽管放心,我说这些案子审得完,今日便一定审的完。”
尽管董成有意为难她,但也不可能刻意制造一些命案,陆柒今天审的,除了第一件,都是些关于偷盗或者是分家产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陆柒休息了半刻钟,便命衙役带第二个案子的当事人进来。
这次是泉州城的王家两姐妹,两个吵着要分家,要陆柒这个知府来给她们判,要求个让两人都觉得公平的判决。
陆柒早早就研究了这桩案子,两姐妹之前好的穿一条裤子,平日里沆瀣一气,坏事没少一起做,突然就为了祖产闹起来,搞得两人好似仇人一般,要是没有猫腻在里面,她自个都不信。
出乎这王家姐妹意料,陆柒根本都没有问她们想要怎么才满意,只是拿着那状纸看,又问:“你们确定要分家?”
“确定,当然确定,我和她没法子过下去了,这一定要分,但是我们娘亲给留下的祖产要分好,绝不能让她占了便宜!”
陆柒点点头,又拍了拍手:“传王家管家进来。”
一个有点蹒跚的老人双手举着一卷泛着黄的遗嘱进来,也跪下来向陆柒行了礼。
陆柒准她起来:“念!”
那老妇人便念了一遍,内容大致是王家姐妹要分家,那王家悉数祖产全捐给官府做好事,修桥修路为百姓谋福祉。
陆柒笑眯眯道:“王大善人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本官自然要嘉奖,你们两个既然确认要分,那本官就为你们做这个主。”
那王家出来的老管家一脸痛心疾首,看老母亲遗嘱,字迹为真,王家姐妹两个瞠目结舌,忙摇头:“大人听错了,我们不分了!不分了!。”
对她们来说,钱财最重要了,要没了钱,她们还过什么好日子。拿什么去养活她们漂亮的夫郎夫侍和成群的儿女。
“你们确定不分了?”陆柒重复了一遍。
“真的不分了不分了,我们和好了,谢谢大人!”两姐妹拼命摇头,那董成的面色却变了,朝着这两姐妹使眼色,这两个人却不肯松口。
董成确实许了她们很多好处,但问题是,陆柒这张嘴随便几句话就要收了她们的家财,那
“放肆!”陆柒确实立马翻了脸,重重拍了惊堂木,怒道:“大堂之上,岂是儿戏场所,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怎能容你们二人胡闹。来人,将王员外姐妹两拖出去,一人杖责三十大板!”
这两个人既然是董成派过来算计她的,她们乐意做董成的走狗,她也不介让她们吃点苦头。
“大人,我们不分了不成吗,怎么还要挨板子?”王家姐妹瞠目结舌,没想到到这衙门上闹一闹居然要遭受皮肉之苦,董成和她们说的时候可是保证了把事情都处置妥当,没说还要挨打的。
“你们两个当初拦在本官轿子前面,诉说自个有天大的冤屈,非要让本官为你们做主,如今本官为你们做主了,你们两个却又反悔说不,那状纸上可写得清清楚楚,还是说,你们连自己告什么都不清楚?!在本官面前谎话连篇,是蔑视官府权威!状纸捏造冤情,干扰公务,无视大启律法,是对圣上不敬!还不给我把她们两个拖出去打!”
董成想要让这些人符合要她审的条件,自然要把事情说得夸张一点,像普通的家产案子,哪里会让她来审。
这状纸上可是写了不少有意思的条款,那王家姐妹对董成一向放心,准备也不充分,人倒是足够贪,也有几分小聪明,但到底和董成差得很远,言语间稍有不慎,被陆柒揪着错处那也是难免的事。
“且慢!”王员外姐妹两个连忙朝一旁的董成使眼色,眼瞅着衙役要将两个人拖出去,坐在那里的董师爷还是按捺不住开了口。
“三十大板是不是有些过重了?”这众目睽睽之下,董师爷也不好让人不打,也不能完全让那两个人寒心反咬她一口,硬着头皮开口说情。
陆柒却是冷着脸,语气凉飕飕地像冰刀子:“这二人若不警戒,那官府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还是说,董师爷觉得官府的威严不重要?觉得维护我大启律法不重要?”
她可是细细研究过大启律法的,揪着王家姐妹的话在这方面做文章,这两个人就只能挨这顿板子,除非董师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说不重要。
“大人言重,是卑职欠考虑了,这二人确实该打!而且要重重地打。”董师爷用眼神扫了两个人一眼,眼神又是威胁又是安抚,那王员外姐妹到底不敢把她抖落出来,两个人哀嚎着被拖下去。板子一起一落重重打在王员外两姐妹的臀部。
董成和章安坐在椅子上都能够听到那种皮开肉绽的闷响,疼痛让王员外姐妹两个嚎得震天响,真是听着都叫她们觉得疼。
章安脸上的汗像雨水一般顺着额头往下流,一身绿色官服都被汗水浸透,心中却是侥幸,还好她方才没有开口求情,不然的话,保不准这新知州还怎么发作呢。
这大堂之上,什么罪名还不是靠定罪的人一张嘴,要是大帽子扣下来,这谁都担当不起。
董成面上还带着几分笑,笑容却不真切,虽然陆柒打的是冒犯了官威的王家姐妹两,但那板子却像是打在她脸上。
官衙重地,百姓虽说可以旁听审案,但不能干涉官员断案,为保持大堂肃静,所有百姓都被拦在高高的门槛外面。
一般老百姓的很难见到知州这种级别的大官,见知县倒是容易。以前的知州要是公然审案,也是审的大案,很少会允许百姓在旁看着。
出于对大官的好奇,泉州成的衙门外头人潮涌动,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就只有在衙役带人进去的时候人群才会分开一条道来,其他时候,在最外头的百姓只能靠里面的人传话出来了解大堂之上的局势走向。
先前那命案审得也算温和,但这个案子,被打板子的王家姐妹嚎得震天响,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褂子的矮瘦女子用手肘碰了碰前面一个高个子,一脸好奇地问:“姐们,这里面怎么回事,咋动静闹得这么大?”
百姓都爱看热闹,这些人一圈圈地议论开,那个高个子啧啧叹道:“好像说是那王员外姐妹两个故意糊弄知州大人,都叫衙役打了板子,看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叫得当然惨了。
这高个子是平民百姓,平日里最看不得王员外这种满脸横肉的富商,现在她们犯了错挨了板子,哭得涕泪横流的样子,让人很是心生痛快。
那矮瘦的女子又连珠炮的发问:“那你知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会被打板子的?到底知州大人让人打了她们多少下?”
高个子很理解她这种八卦的心情,倒没嫌她烦,很是兴致勃勃地解释:“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说是那王员外两姐闹分家,结果知州帮她们分家,她们又闹着不分了,公然扰乱大堂,就一个人挨了三十大板。”
那矮瘦女子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听着传来的痛苦喊叫声整个身子也跟着一抖,像是打在自己身上,她有些瑟缩地道:“三十大板啊,那会不会太多了一点,这知州大人也太严厉”
那高个女子感慨道:“谁叫她们胆子大啊,当人家知州是傻子啊,这知州可是皇帝任命的官员啊,竟然敢涮知州玩,真是活该被打。人家不是说金銮殿上说错一句话都可能被拖出去斩了吗,这种大官当然不像咱们老百姓一样好冒犯的。”
在百姓心里,官员的威严还是非常高的,民不与官斗,那王员外虽说和县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但县官可是归知州管的,人家知州当然不会看你的脸色了。
在她看来,这王员外姐妹两个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吃饱了撑得屁事多,明明私底下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跑到大堂上去闹。
那种杀猪一般凄厉的叫喊声突然就没了,那高个子还一脸可惜地拍了大腿:“这两个嘴被塞上了,哎这才二十多板子,那两个怎么就昏过去了,真没用。”
“不会是打死人了吧?”那矮瘦的女子更紧张了,一副神色惶惶的样子。
那高个女子不屑道:“她们身上那么多层肉,打不死的。不过她们的屁股都被打烂了,裤子倒是被血染红了,估计是要在家里养个十天半月的。不过你这种小身板啊,估计可能抗不过去。但是咱们老百姓没事又不会去招惹知州,所以还是那王员外活该,你说是吧。”
她说了几句,没等到问话的女子回应,转过头来,那身形矮瘦形容有几分畏缩的年轻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被人挤走了,也没多想,没了分享八卦的对象,高个女子又转回去踮起脚接着看热闹。
有穿着官服的衙役凑到董师爷跟前小声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越发难看。陆柒身边的人念下一个案子的名字,却没有人挤到跟前来,从暖阁东门又进来一个穿着绿袍的主簿,手上拿着个写了名字的本子,但那些名字上头,一大部分都画了x的本子。
“回禀大人,方才知州府来了好多人,一个个都说是要销案的,说是私底下已经和解,不劳您费心审案了。”
从第三个案子开始,陆柒身侧的主簿念了近百个名字,再三确认了这些人俱已庭下和解,留下那些没有被划掉的名字,原本近百件案子,除了最前面两件,竟只剩下了不到十件。
☆、第057章
董成为了能够拖住陆柒,让她焦头烂额,特地选的人都是些惯会撒泼的泼皮无赖,这些人最是趋利避害,爱占便宜又吃不得苦,谁也不想和王家姐妹那样挨上三十大板,便约好了联合起来一起撤了案子。
至于董成,她们又不靠着董成吃饭,而且这么多人均临时反悔,她们谅董成也不敢多加为难。不然事情捅到上面或者这些年轻的新知州那里,这年轻的知州肯定乐意帮她们一把。
董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心下懊恼搬起石头竟砸了自己的脚。陪着陆柒审了一天的案子,直到今儿个名单悉数被划去,她面上的笑都快兜不住。
有了前头两个案子,剩下的都是些对陆柒这个知府怀有敬畏之心的。又不涉及到人命官司,一个个审下来,差不多两刻钟结一个案子。
陆柒午膳也没用,辛苦了一天,差不多到平时应卯的时辰,总算是结了所有的案子。官衙关了大门,围观的百姓也早就散的差不多。陆柒道了一声辛苦,底下的人忙道:“大人更辛苦。”
董成笑得勉强,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大人真是断案如神,连拿着那王员外遗嘱的老管家都能找出来,心细如发,是我泉州百姓之福。”
陆柒朝她笑笑,很是谦逊道:“董师爷过奖了,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了章知县,不然这件事我还真不一定能够知道。”
还没来得及走的章知县不知怎么脚一崴就摔到地上,一下子撞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董成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道:“小章这身子骨实在是羸弱了些,前些日子就动不动生病,以至于百姓求助无门,这冤状都告到大人这里来。我还是修书一封,让章知县在家中好好休养才是。”
这所谓的休养就是向朝堂建议罢了她的官了,毕竟朝廷也不需要一个病秧子做百姓的父母官。
董师爷和陆柒一样,虽然不能直接决定她的去留,但知州对知县的评价于她的政绩影响盛大,这真要写了这么一张折子递上去,她这个知县肯定是别想做了。
章知县脸色一白,立马站起身来,赔着笑道:“董大人说笑了,大夫都说了,我这身子骨结实着呢,您看我今儿个坐在这里审案子,连咳嗽都没咳嗽一句呢。刚刚是没看着路,不小心跌了一跤,您瞅瞅,一点也不碍事。”
陆柒却乐意做这个好人,开口搭腔:“我看章知县也就是冒失了些,这面色不是挺红润的嘛,而且一看就让人觉得身子骨壮实。这父母官也是人,难免会有受凉了生病的时候,难得的是她有一颗为民之心。我倒是觉得不错,应该写封文书嘉奖一番才是。”
章知县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小眼神,董师爷也不好冷嘲热讽的说些什么,找了个借口回去,陆柒自掏腰包在鸿宾楼摆的宴席她也没去。
陆柒在鸿宾楼摆了宴席请衙役和知州府的上下官员都吃了顿好的,待到这些人酒意上脑之后,才转去了隔壁秦何待的包厢。
因为是男眷的缘故,秦何并未在这些官员面前露脸。先前坐在帘子后头看戏,也是戴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他到底是被先前那扑过来脏兮兮的喊冤者吓到了,在外头也不轻易露出面容,免得这看陆柒断案的百姓瞧见了,又闹出什么拦路喊冤的事情来。
陆柒进去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将先前点的菜都上全,虽说现在的天气饭菜凉的没那么快,但这会那些菜也早已没了热气。她看了眼秦何面前的盘子,还是洁净如新。
她拉开秦何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温声道:“是不是等了很久,怎么不先吃点东西?”
陆柒起身用火折子将几个热菜底下点上火,又喊了店小二进来添了一盆热饭,自个亲自
秦何没吭声,也没动筷子,陆柒又问:“怎么了,还是胃口不好?”她算了秦何的小日子,前几日刚走的。中午的时候秦何也没吃什么,这会应该早饿了才是。
秦何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又嗅到她身上有酒的味道,秀气的眉毛微蹙:“你又喝酒了?”
陆柒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确实沾了点酒的味道,又摇摇头道:“我以茶代酒,她们也不敢灌我。”
董成找了借口没来,陆柒今儿个在衙门也算是威风了一把,她不愿意喝酒,那些比她地位低的人又哪里敢灌她。
秦何这才吃了一口她夹到他碗里来的清炒莴笋,小口小口地开始用膳。
陆柒先前在隔壁饭菜吃了不少,这会也不怎么饿,便起身先帮他盛了一碗汤,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悠悠地在那里喝汤。
这个世界可没有手机平板供人饭后解闷,这包厢内就她们两个,也不像隔壁,吃饱喝足还能划拳猜谜行酒令。
她喝着汤,一面看着秦何细嚼慢咽地用餐。南阳帝卿不拘着秦何的性子,但在礼仪方面那是从小就开始训练,秦何的餐桌礼仪绝对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看着就让人觉得斯文秀气教养很好。
当然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大家公子俱是如此,只是秦何是她的夫郎,又有感情的光环加成,她瞧着这人,是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一颦一笑皆可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