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祯等在外边,等至落日一点点沉下,等至天色漆黑,都隐约听到了武侯捉拿贼人的声音,赵懿懿仍未出来。
他皱了眉,略有些烦躁地唤了人过来:“你进去瞧瞧,皇后可有恙。”
还未等他说完,赵懿懿便已走了出来。
见着他,赵懿懿微愣,睁大一双杏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陛下还在这呢?”
成,难怪这么久不出来,就是变着法儿的赶他走呢。
作者有话说:
顾祯:气!就是说很气!气死了!
好像喜欢看容娇的宝贝多一点,真的没有更多喜欢长公主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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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深夜
顾祯神色间染了几分不悦, 直接被她给气笑了。
凝着那双圆润的杏眸看了许久,他忍着气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事?”
赵懿懿偏头避开他的视线,眨着眼想了想:“没有什么事啊, 就是这儿问一点, 那儿问一点的, 就耽搁到了现在。”
瞧瞧,这说的叫什么话!
顾祯被她给气得不行,想将她揪着好好儿问上一通, 看她究竟问了些什么,却到底只是说:“嗯, 知道了。”
晚风渐起,带着凄凉的寒意而来,叫人下意识便打了个寒颤。见她身上衣着单薄, 顾祯略皱了皱眉, 自车中取过一件衣衫,披在她肩头。
“知道是晚上了, 怎的还解了外衣?”他一面伸手给她系衣带,一面不满地轻斥了几句。
赵懿懿后退半步,夺过衣带自己打了个精巧的酢浆草结:“车厢里头热。”
顾祯趁势放了手,垂目看着她的动作。
纤长的十指极为灵巧,溶溶月色下,刚染了蔻丹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于衣带间穿梭着。
被那月光一照,顾祯眉目间也盈了一片柔软, 放轻了声调问她:“可用过晚膳了?”
赵懿懿整理衣裾的动作微顿, 迟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随即回道:“没有。”
顾祯望着她笑,一双凤目里溢出细碎的光,嗓音清润若山涧冷泉:“朕也尚未用。”
俩人离得近,侍从又离得远。
月色流淌在俩人身畔,清泠的光带着一层柔意,将俩人裹挟其中。
赵懿懿微微怔神,拨弄着衣带的指节微蜷,缓缓放了下来,随即听出了他话中的暗示之意。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伸手推了推顾祯:“陛下让开些,挡着路了。”
那双柔夷一触即离,顾祯还未来得及反应,她见推不动,立马板着脸绕了过去,自他身旁擦肩而过。
离去的身影带起一阵风,随着那风清荡,熟悉的苏合香萦绕上来,甜而软的气息交织着,心旌也随之轻曳。
不过须臾,顾祯便回过神来,继而紧随而上,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这座宅邸就在赵氏祖宅边上,两府紧挨着,虽说门不开在一边,却也不过隔了两堵院墙罢了。赵懿懿年幼时经常过来,熟悉得很,下了台阶径直转了个弯,拐入祖宅的那条街巷。
听着后边传来的脚步声,赵懿懿知晓是他跟了上来,却未回头,踏着微潮的地,步履不停的往前走着。
“天色不早。”她抬头看着月色,轻声说,“陛下该回宫去了。”
顾祯道:“宵禁了。”
那嗓音里,竟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赵懿懿的步子微顿,却也只是一瞬而已,又紧跟着踏进了府门。
顾祯又说:“宫门也关了。”
那声音低沉,却与往常的醇厚沉稳大为不同。
闷得很。
细听上去,竟是隐隐透着些不知所措的惊惶意味。
至此,赵懿懿算是听了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关了有什么打紧的,陛下自然有法子叫宫门打开。”漫不经心的话自檀口流出,若一道轻柔的云雾,“寒舍简陋,恐陛下不习惯。”
虽柔,却也轻,显得丝毫不挂在心上。
顾祯唇瓣翕动几下,将欲出口的话,却到底没能说出来。
心头燥意一闪而逝,赵懿懿拢了拢外衣,顺着灯火亮起的方向,往自己曾居住了十年的院子行去。
刚迈出丈余,身后脚步声却消失不见,她敛下眉眼又走了几步,却见檐下鲛纱宫灯拖长的人影里,唯有一人茕茕孑立于檐下。
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猛地转身看过去。
却见顾祯停在门槛处,略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的视线,低声唤:“懿懿……”
身后突然响起“哗啦”一声巨响,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斗大的雨珠砸在地面,溅起一串串的水花。
那雨在他身后下着,府门前的屋檐虽广,然随着那阵斜风,猛烈的雨仍是飘了进来,一刻不停的向他撞去。
赵懿懿压下眉眼间的烦乱,抿了抿唇瓣,淡声道:“陛下站那做什么?”
对视良久,顾祯仍是那般望着她,神情略有落寞。
“进来吧。”她闭目侧首,自侍从手中接过一把伞,撑开,走进了雨幕之中。
身旁很快有一道身影追了上来,手中也撑着一把伞,握着伞骨的指节泛着白,侧首看着她,轻声道:“朕以为,你不想叫朕进来。”
赵懿懿偏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本来是不想的。”
本来不想,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却不得不让他进来。
厚密的云层掩去星子璀璨的光,两侧以作照明之用的灯烛也尽数被雨水浇熄,脚下的路也渐渐瞧不真切。
赵懿懿右手提了一盏灯,微弱的烛火甚至照不清前方的路。脚下突然踩着什么东西,她身子猛地往前倾,一个踉跄以后,差点儿摔在地上。
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扶住了。
待稳住身形,赵懿懿却又避开,轻轻别过了脸,有些不自然地道谢:“多谢陛下。”
“嗯。”顾祯淡淡应了声,声音淡然,筛过猛烈的雨,却显出些许缥缈之意。
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然他身为帝王,心思本就是琢磨不透的。赵懿懿捉摸了近三年,也未曾想清楚过,索性,她也不再想,也不再琢磨。
稳住身形后,她便往边上避开些许,继续向前走着。
夏日的雨本就毫无跟迹可寻,一场看似猛烈的雨,不过片刻光阴,等俩人行至那座院落之中,骤然将将停歇,唯有几丝雨珠慢悠悠的往下掉。
侍从将熏笼挪了进来,赵懿懿褪了披在身上的外衣,放在熏笼上烤着,随即转去内室,换了身衣衫出来。
自那日在祖宅歇息过一晚后,她便命人将院落重新布置了一番,备了许多用具与衣物放在里头,以备不时之需。
缃色的裙裾上是大片大片的芍药纹样,山茶纹海棠抹胸外,罩着件蓟粉褙子。
长裙摇曳,随风轻动,额发被雨水沾湿,宛若清晨滚了露珠的一株芙蓉,身含清露,犹带芬芳。
赵懿懿行至案几前坐下,侧首问蔓草:“可命厨房备菜了?”
蔓草应道:“刚去知会了,昨日就已经交代过的,想必很快就能好。”
赵懿懿微微颔首,将桌案上的一盏茶水捧在手心中,温热的触感缓缓传了上来,原本冰凉一片的指尖也跟着回暖。
见她颊上染了两团淡淡的红晕,顾祯不禁问:“今日饮酒了?”
赵懿懿道:“今日有筵席,怎会不饮酒。”她轻轻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何况陛下先前非说雨势过大,不许妾身出门,这才迟了半个时辰,是被罚的。”
轩窗开了条缝隙,窗外的花瓣落了满地,她侧首看了一眼,道:“这会儿停了雨,陛下用过饭,便回宫去吧,这儿可没给陛下备卧房。”
顾祯无奈道:“宫门已然落钥,若非急事开启,必然要牵扯出许多事端。”他放低了声音哄,“朕来皇后府邸,难道连个栖身之所也不能有吗?”
她努着嘴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都说了让陛下不要来,是陛下非要来的。这会儿自个回不去,倒怪起了妾身。”
赵懿懿手中拿了块巾帕,正侧首擦拭着微湿的发丝。
美人侧首的模样,叫顾祯下意识想揉揉她的发,却又忍了下来,温声说:“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赵懿懿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将柔顺的发丝挽起,拿一条红色发带束了,才偏头去看他:“若不是陛下来,妾身今日还要去一趟坊中一家卖糟鹅的铺子。还专程叫阿祁去瞧过,今日是有开门的。”
她一双杏眸缓缓眨动几下,如凝脂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光。
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可看着她,顾祯眼前却突然浮现出燕王虚扶着她上马车的那一幕,还有陆羡山同她一道步出,轮流抱着一个小姑娘的一幕。
锥心的疼传上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
嫉妒那明明是自己的妻子,却有旁人可以与她这样亲密,他们之间,甚至经历了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
懿懿独与顾祁知晓的糟鹅店,她与陆羡山往来的那些诗作书信,一幕幕纷至沓来,砸在他心窝最隐秘的地方。
一抽一抽的疼着。
厨房果然一直在温着菜,没多大会就端了上来,几样简单却又精致开胃的菜式,就着融融的火光摆在桌案上,十分时宜。
赵懿懿轻声道:“用膳吧,都这个时辰,用过膳,也该歇下了。”
她拿着勺子舀汤,鬓发自两侧滑落,在脸颊边上轻轻晃荡着。
看着她微垂的眉眼,顾祯倏尔就明白过来,因那只镯子的事,懿懿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原来,只有喜欢,才会在意。
只有在意,才会难过。
不在意,不喜欢时,谁又会去想这些?
谁又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