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芳想说宫中还有何太妃陪着太后,在触及皇帝那双威冷的凤目时,神色突的一凛,慌乱垂首应:“臣女知晓。”
“留什么留。”太后在后边幽幽道,“昨儿才来的,她爹今日就急吼吼的来接人了。”
何寻芳朝太后行了个礼,温声道:“父亲派来的人想必快到了,寻芳是来向姑母辞行的。”她一时间有些纠结,姑母待她是很好,但是阿爹似乎……不欲她在宫里待太久。
虽不知为什么,然她从小便是个听话的,便也乖乖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去。
太后摆了摆手,闷声道:“去吧去吧。”
顾祯同何寻芳一前一后出了正殿,七皇子这会儿正坐在花架下,由着宫人喂糕点。
“母后生性喜热闹,一旦无聊了,什么人都乐意搭理。”顾祯视线在那紫藤花架上扫了圈,声音莫名的冷,“你若无事,可多进宫走动。”
何寻芳犹豫片刻,颔首应了声是。
顾祯忽而问:“朕依稀记着你会弹琴?”
“会一点。”何寻芳斟酌着回了句。
待何寻芳走后,顾祯又扫了眼七皇子,七皇子下意识一个瑟缩,连口里的糕点都忘了咽下去。
顾祯霎时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就他这蠢样,做的文章被师傅夸了?这话也就母后会信。
他望了片刻才吩咐道:“把在母后那儿胡言乱语的东西拖下去。至于七郎,太妃舍不得罚,那朕就亲自罚了。”
吴茂心头一跳,先是招手示意身后紫宸殿宫侍,一拥而上将伺候七皇子的人拖了下去,七皇子被吓呆在那,转瞬却又被人按住身子抱到万春殿外,抬到了一张矮杌上。
皇帝已然走了,面对着趴在矮杌上的七皇子,吴茂却犯了难。
耳边是七皇子的威胁与咒骂,叫嚷着要告诉姨母和母妃,定要杀了他们这帮狗奴才。
吴茂是皇帝身边近侍,令又是皇帝亲下的,自然不怕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罚。思虑片刻,他按着先帝在时,对犯错皇子最常见的处罚施行。
十板子下来,七皇子已没有先前的活泼劲,耷拉着脑袋,连喊都喊不出来。
处置完七皇子,吴茂不再逗留,急匆匆地又回了紫宸殿伺候。
正值二月末,天气逐渐回暖,无数时令鲜花争相绽放。
吴茂在殿中铜雀炉内点上了沉榆香,待袅袅烟雾升腾袅绕之时,才叉手回道:“陛下,奴婢斗胆,令人打了七郎十板子,伺候七郎的宫人也都重罚了。”
此消息顾祯已然知晓,闻言顿了下动作,批阅奏章的动作微顿,冷笑点评:“还是轻了。”
吴茂硬着头皮回:“奴婢知罪。”
陛下未详细交代惩处,那位毕竟是先帝亲子,他便只能从轻处置。
从万春殿回来时,时间已近申正,余下的时间顾祯再未说话,只是一封接着一封的批着奏章。
这几日事情少,臣子奏对亦无甚要事,再加上他连续几番雷霆手段下来,众臣都不敢再说废话,奏章内容甚是简明扼要。
因此较之以往,他批阅速度要快了许多。
吴茂侍立在旁,只偶尔添些茶水,不敢在这时候打扰皇帝。
晚膳前,今日的奏章终于批阅完毕,顾祯搁笔道:“让明臣晚上过来一趟。”
晚膳一道道呈上来,食案上渐渐摆满了菜式,直至见着一道清蒸鲥鱼时,他蓦地想起了那日晚膳,皇后被鲥鱼鱼刺卡住的事。
自个冷了她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她想得如何了。
想来,也是该想明白了吧?
认个错了,他倒是能不管从前的事。
“这几日,皇后如何了?”凝着那道清蒸鲥鱼,顾祯没拿食箸,而是转过头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这些日子以来,吴茂早就备着陛下会问,先是头皮略有些发麻,随后肃着面色回:“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娘娘一直待在椒房殿中,未曾去过别处。”
顾祯面容骤然紧绷,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眸色隐有些阴沉。
气性还挺大,他倒要看看,她是打算这样多久。
作者有话说:
顾祯:@_@让我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不理朕,哼!
懿懿:离远点。
顾祯:@_@皇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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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想看见他了
挨了顿板子后, 七皇子疼得走不动路,被宫侍们半扶半抬回了拾翠殿。
面对皇子时,宫侍们虽刻意收敛了力道,然七皇子自幼被娇养大, 何曾受过这种苦。
从前倘若犯了错处, 何太妃最多打他手心几下了事, 像今日这样挨一顿板子,是想都没想过的。
因此,他这身伤势再加上那副憔悴的神态, 瞧起来便格外严重些。
眼见着儿子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瘫软无力,由宫侍们架着回来的模样, 何太妃立刻慌了神,一把将七皇子搂在怀里,颤着声问:“这是怎么了?”
七皇子不答话, 无力地瘫软在她怀里, 低低地唤了声“母妃”,随即将脑袋埋了下去。
他这副模样着实吓人, 何太妃揽着儿子直掉眼泪,急急地唤过几声:“我的儿……下午出去时还好好地,才这么一两个时辰,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回来?”
急得抬头呵斥宫侍:“你们都是死人呐?都是怎么照看七郎的!这是哪个杀千刀的……”
话音未落,一个宫侍突然抖着身子回道:“太妃,是陛下下令,打了七郎十板子。”
何太妃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仰起头, 下意识问:“什么?”
先前那宫人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说话, 一个着绿袍的宦人忽而出列, 叉手禀道:“太妃,陛下有口谕。”
何太妃神色一怔,急忙直起身子改坐为跪,又扶着七皇子跪在旁边的苇席上,娥眉微颦:“不知陛下有何旨意传召?”
她刚才只顾着关心七皇子,没留意身边状况,这会儿定睛一瞧,才发觉护送七皇子回来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这绿袍的她倒认得,似乎是御前伺候的。
“陛下道那日赏花宴上,虽未有什么伤亡,七郎也该好好罚一顿的。”那绿袍宦者板着脸,肃声道,“太妃既然忙着,没工夫管教七郎,那就朕这个做兄长的亲自来管教一回。”
何太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打都打过了,陛下还特意传这口谕,是故意要她难堪呢!
她一个闲得发慌的先帝太妃,有何可忙的,就算再忙,难道能忙过日理万机的皇帝不成。随着那宫侍的话,她不禁回想起那次万春殿赏花宴的事。
皇帝随口道了句要她罚,她哪里舍得罚儿子,又心存侥幸,想着皇帝就是说说罢了,不会管的。
哪成想,竟是憋了大半个月,到今儿才发作。
何太妃深吸口气,脊背愈发端直,弯腰摆到下去,温声应道:“妾领命,陛下百忙中抽空管教七郎,妾不胜感激。。”
说着,她又抬头去看那绿袍宦者,温声道:“劳烦中官帮忙转达一声,妾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七郎,不叫他再惹是生非。”
绿袍宦者点了点头,朝何太妃行过礼后招了招手,领着人回去了。
急召太医过来诊治后,何太妃将儿子哄睡了,紧绷着的心绪才稍稍松缓了些。
何寻菱从外进来,见她独自坐在案几前颦眉,不由问:“二姑母,我方才在海池边上不少宫侍,瞧那方向是从拾翠殿出去的,这是怎么了?”
何太妃暗自神伤着,正愁无人倾述她就送了上来,便同她倒了倒苦水,唉声叹气道:“七郎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呢?”
帝王行事,何寻菱不敢轻易置喙,安慰了何太妃好半晌,才皱眉猜测道:“陛下怎会突然关心姑母殿中的事,是不是有人同陛下说了什么?”
何太妃闻言亦是愣了下,细想过后觉着她说得十分在理,遂颔首道:“还是你这孩子妥帖……”
她转身欲寻跟着七皇子的宫侍,却没见着人。
一个粗使的宫人回道:“陛下将近身跟着七郎的,都施了杖刑发落了。”
何太妃彻底被吓到了,嚯的站起身问:“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发作得突然,那宫人自然不清楚各种缘由,只是将自个见着的大致说了遍,余下的便是搜肠刮肚,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垂眸沉思半晌,何太妃暗想着,莫非陛下是不喜欢七郎去太后那儿玩?
君心莫测,虽不确定自个这个猜想是否属实,何太妃仍是吩咐道:“日后,若非阿姐传召,便少带七郎去万春殿。”
何寻菱进宫这些日子,所见着的都是一派祥和场面,便是偶有争执龃龉,实则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天子动怒。
她扯了扯何太妃的衣袖,低声道:“二姑母,进宫这么些日子,寻菱实则都没见过陛下几次。”
何太妃温声道:“陛下国事繁多,哪能那么容易见呢。既如此,你便时常往陛下跟前送些点心,这样陛下才能记着你。”
“可是……”何寻菱有些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日大姑母令我做了吃食送去紫宸殿,我在偏殿等了许久,也未见着陛下。”
几缕袅袅的风吹进来,何太妃抚了抚侄女柔软的发丝,无奈而笑:“你多去几次,总归能有机会的。”
说罢,她一时沉默了下来。
突然间就想起从前,阿姐生了场病,她身为妹妹入宫给阿姐侍疾。
便是在那时被先帝瞧中,册封为了婕妤。
尚在闺中时,她同阿姐的关系并不和睦,还是在齐齐进宫以后,因着深宫寂寥,俩人才重归于好。
何寻菱怔怔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姑母,寻菱知晓了。”
何太妃点了点头,爱怜地抚了抚她,温声安抚:“你放心,你大姑母自然也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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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突然被传唤,姜嘉言便知晓,陛下定然是要问他河内一事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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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便实现抽空将事情准备了个周全,才带着卷轴往紫宸殿去。
远处夕阳遥遥挂在半空中,然以紫宸殿面阔十一间的规制,仍叫人觉得敞亮。只是外间已然点上了一排烛火,廊下与外隔间一派灯火通明。
见殿中一片寂静,姜嘉言忍不住问了一句。
“陛下今日心绪不佳,姜郎中可得小心奏对。”吴茂压低声音提醒。
步入正殿时,便瞧见皇帝难得未曾端正坐着,竟是斜靠着软榻闭目养神,眉心微拧着,似是不大高兴。
闻得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眸,扫了殿中下首之人一眼,淡声问:“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