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闻言,一叠声吩咐魏珠去取烈酒,又问书雪:“你懂刮痧?”
“刮痧是民间土方,太医并非不会,只是不敢以下犯上罢了。”书雪略有歉意地看了太医一眼,据实回了话。
康熙自是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也不怪罪太医,只教书雪动手,给胤礼刮痧。
十三阿哥胤祥启道:“儿臣府中尽有好酒,这就出宫去拿。”
康熙准奏,又劝太后回宫休息,太后挂念胤礼,也怕书雪吃亏,只在德妃的陪伴下去正殿等讯,佟贵妃仍候在一旁陪伴康熙。
不过一时,魏珠与胤祥取了烈酒回来,康熙亲自动手与胤禛兄弟给胤礼擦洗身子,同时按照方才所观给他刮痧。佟贵妃拉着书雪退到了外间。
魏珠趁机上前,悄声请示二人:“贵主儿、福晋,王爷和三阿哥还跪在外面呢,这寒冬冷月的,万一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书雪默然不语,胤礼的命不比永谦更金贵,如果只是意外康熙也不会把雅尔江阿父子怎么样,可事实是永谦蓄意谋害皇嗣,如果胤礼有个好歹,不管是从皇帝还是从父亲角度讲,康熙都不会善了此事,唯一的希望就是胤礼平安无事,否则最好的结果就是雅尔江阿丢爵,永谦丢命。
“你去求个恩典,我敲敲边鼓,事已至此咱们只能指望十七阿哥逢凶化吉了。”佟贵妃对书雪颇有好感,并不曾因为四儿的事儿有落井下石的想法。
书雪谢过佟贵妃,打算出去听听雅尔江阿的意思。
☆、九十六、撑大局安内攘外
九十六、撑大局安内攘外
永谦体质不错,跪了几个时辰也没有倒下,雅尔江阿更是腰杆挺直,没有显出什么不适。
“爷,你——”书雪看了永谦一眼,又是一声叹息。
“福晋”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说,“永谦虽然罪不容诛,毕竟自幼失母,烦你代禀汗阿玛,我愿一力担罪,只求汗阿玛给这孽障一次机会,饶他一条小命。”
书雪转而看向罪魁祸首永谦:“你怎么说?”
永谦收敛脸上的畏惧,恢复了以往的执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让阿玛受连累。”
书雪点点头:“倒是父慈子孝,有男子汉的样子。”
“哼”业已十岁的永谦丝毫不在意继母的夸奖。
书雪不再多话,拔下头上的金钗扔到永谦身前,冷冷地说:“你犯的是死罪,就在此处自裁罢!”
“福晋——”雅尔江阿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
永谦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灰,“你——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谋害皇嗣,是为不忠;累父受过,是为不孝;知错不改,是为不智;戕害手足是为不悌;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智不悌的畜生还不当死?你不是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吗?现在就给十七爷抵命把。”说完这番话,书雪已是难接下气,掩口咳嗽起来。
永谦被书雪一激,放弃争辩的打算,抓起金钗就要往身上扎,雅尔江阿眼疾手快,劈手夺了过去。父子二人争执起来。
围观的宫人纷纷上前解劝,见势不妙的魏珠也匆忙进屋向康熙报告去了。
书雪接过宫女手中的金钗,指着永谦正色劝道:“王爷,纵使没有十七爷,扎穆巴就不是你的儿子?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也别想摘清,我拼着不慈的名声也不能让全家受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业障连累。”
不待雅尔江阿说什么,永谦一把拍开书雪的手,怒气冲冲地喊:“爷有罪没罪和你无关,爷的事儿不用你管——”
“啪”永谦话音未落脸上早挨了书雪一记耳光,愣神之间,又是一记,待众人反应过来,永谦早已被打了四五下,双脸都显出乌青来。
雅尔江阿却没有任何动作,在一旁直直地盯着妻子,两眼黯淡无光。
“住手”太后与闻讯而出的康熙同时出声喝止,德妃与佟贵妃也上前拉人,怕书雪因此受责。
书雪恍若无闻,扯了冠服继续左右开弓,打得永谦满脸血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高出近一寸来,神色也幻乱起来。
太后见永谦被打得不祥了,忙命两个嬷嬷上前帮忙,四人合力才解开永谦的危局,把书雪挡了出去。
书雪青丝凌乱,面无表情地跪到了一旁。
因为胤礼的病情稍稍见好,康熙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怒火冲天,又见眼前情景着实凄惨,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沉声作出了先期处置:“革去永谦黄带子,于宗人府□□;雅尔江阿教子无方,权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雅尔江阿叩首谢恩,却没能站起来,直接歪倒在一旁,永谦也没好到哪儿去,早已昏厥了过去,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书雪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帮手,她对十四阿哥以下的皇子大多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十八阿哥胤衸是八岁夭折,胤礼能不能躲过此劫殊难预料,如果折在这,自己后半辈子铁定没好日子过。对雅尔江阿父子的同情因此抿去了七八分。
太后看得分明,不免与康熙商议:“如今出了这种事,也不好让她回潭柘寺,左右不碍圆满,就先叫她回王府吧。”
康熙点点头,又嘱咐道:“不可误了正日子的法事。”
书雪谢了恩典,太后早已打发胤祥带人抬了软榻过来将雅尔江阿挪了上去。胤禛亲自带人把永谦押解,奉旨送去了宗人府。
夫妻俩回到王府时,内宅早已大乱,除去照顾儿子的伊尔根觉罗氏,几个妾侍通房全围拢上来,追着雅尔江阿嘘寒问暖。书雪从苏长定口中获知内因大概,深恨她们作耗,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雅尔江阿昏迷不醒,书雪强自支撑,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夜,第二天早上方稳定下来。
伺候雅尔江阿喝过药,书雪直接把王府的副主子们召集到了正厅,打算趁康熙的最终处分下达前整理好府务。
“安总管,你是王府的都总管,府里有什么龌龊想来你都知道,最近是哪个不要命的四处造谣毁谤先福晋与大阿哥,还不如实交代。“此时的书雪虽然妆容不整,面色憔悴,在众人眼中却比往常更添了三分威仪。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安总管是有责任的,连外务总管苏长定都对内院争斗知悉大概,更何况是他这个内宅管事,原本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的原则,不料永谦如此莽撞,直接颠覆了爱新觉罗氏架桥拨火、背地下手的优良传统,光明磊落的动了手,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了。此时被问,索性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汇报了出来。
苏长定在潭柘寺时已言辞闪烁的将永谦谋害扎穆巴的原因说了个大概,书雪早对雅尔江阿长子次子同日夭折的事儿心存疑惑,经过这场风波更笃定其中必有跷蹊。
安总管的叙述与苏长定的话基本吻合,书雪不再多言,当场宣布褫夺陈氏的名分,逐至京外的庄子,永不许她入府,吴氏等人一律禁足,禁期待定。
陈氏当然不肯认罪,吵着要见雅尔江阿,安总管家的直接带了两个粗壮媳妇把她堵嘴拖了下去,大厅登时安静下来。
相较而言,吴氏等人的眼力就好多了,乖乖猫在一边半口气都不敢出,极力缩小存在感,心中俱是叫苦不迭:这次玩儿大了,借刀杀人是很高明,没想到这把刀太锋利,把整个王府都捅了个窟窿。不比陈氏自以为聪明的愚蠢,吴氏等人很清楚王府的倾覆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福晋,太福晋与本家爷们都来了,庄亲王爷跟着,恐怕是来者不善。”陈氏刚被拖出去,在前院把风的门房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作吧,你们就作吧,等明儿大伙被赶出王府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好争的,你们不是厉害吗?现在本福晋给你们表现的机会,谁把这些人打发了我就给她请封侧福晋。不,本福晋退位让贤,让爷扶正她为嫡福晋。”大寒的天气书雪出了一身热汗,不住声地咳嗽起来。抱琴忙奉上茶盏,轻轻给主子捶背。
“福晋,如今王爷还躺在床上,阖府上下自是唯您马首是瞻,奴才等静听福晋训示。”安总管真怕书雪在此时撂挑子,带头跪到了大厅中央,众管家管事与妾侍通房跟风而拜,眨眼间,乌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
在场众人平日是铆着劲儿勾心斗角,生怕别人占便宜自己吃亏,今日却出奇的团结,纷纷打定了内斗必先攘外的主意,表露忠心向福晋:只要躲过这场大劫,怎么样都认了。
书雪润了润喉,起身冷笑一声:“现在都知道急了,你们这些半截主子副小姐舍不得如今的安逸日子吧?能喘气的都跟上,就是没什么作用好歹还能撑撑人场不是,爷已经倒下了,你们就甭讲忌讳了?”
吴氏等人哪敢说半个不字,乖乖跟在了书雪的身后。
太福晋与庄亲王等人早已被前院的仆婢迎到了堂屋,因为有头有脸的管事都被召到了正院,并没有什么人陪坐。
书雪拿眼一扫,发现除忠保、穆尼外雅布诸子全来了,比过节时人还齐全。安总管佩服福晋有先见之明,早早把忠保兄弟送去了外家,否则局面就更复杂了。
见书雪进屋,除上位的庄亲王与太福晋,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今儿个人齐全,怎么竟像下了帖子一般。”书雪朗声而笑,近前向太福晋与庄亲王行礼:“伯王安好,额娘吉祥。”
博果铎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太福晋点了点头,示意儿媳起身。
“雅尔江阿呢,他怎么不出来给本王见礼?”庄亲王见只有书雪一人出来,身后带着一群下人,登时拉下了脸。
“伯王恕罪,我们爷感了风寒,喝完药刚睡下,恐是不能来给您请安了。”书雪赔笑道。
“你能做得了简亲王府的主吗?”博果铎一脸的不屑。
“伯王,媳妇儿身为御笔亲封的简亲王正妃当然做得了主,您有什么吩咐尽可明示。”书雪刻意加重了“御笔亲封”四个字的读音。
博果铎一梗,想是明白书雪话中的意思,转头看了雅布三子阿扎兰一眼。
阿扎兰会意,斟酌着问道:“不知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都是一家子骨肉,若有什么需要嫂子尽管吩咐。”
“我替爷谢过三叔了。”书雪看了阿扎兰一眼,心道此人倒是聪明,不愿意做出头鸟。
敬顺刚要动作,太福晋一眼横了过来,只得乖乖缩了回去。
博果铎暗骂一声烂泥扶不上墙,忍不住问道:“你们府上的三阿哥谋害皇子,证据确凿,雅尔江阿想怎么谢罪。”
“皇上已有明诏,令我们爷闭门思过,以后如何自有圣训。”书雪轻咳一声,没有正面做出回答。
“你们三阿哥犯的是不赦之罪,雅尔江阿教子无方,岂能继续忝居王位,皇上仁慈,待雅尔江阿一向不薄,他还是自己上让位折子的好,免得主子为难。”博果铎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索性把话挑明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书雪不留痕迹地扫了双目放光的雅布诸子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既做不得主,还是叫雅尔江阿来与我说话吧。”博果铎见书雪无言以对,心中十分得意。
书雪喝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爷如何请罪与伯王无关,就不劳您挂心了。“
“你——”博果铎老脸一红,怒声责问道:“你这是怪本王多事了?”
“不敢。”书雪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们爷的爵位是祖宗所传皇上所赐,再怎么说也牵扯不到伯王身上,莫不是您老对简亲王之位有什么想头,想抓个先儿做大清朝第一位双爵王爷?”
“你——你血口喷人”博果铎见书雪影射自己有不臣之心,当即白了脸,“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不是么?”书雪微微一笑,眯眼回道:“我们爷虽然是伯王的晚辈,简亲王的位子却是自老郑亲王起袭,不说比庄亲王之位显贵,怎么着也是平起平坐吧,于公,伯王是僭越犯上,于私,即使我们爷丢了爵位也落不到您身上,您这不是逾矩是什么?”
“不错,本王是管不到简亲王府上的事儿,如今现放着你们府上的老福晋和众爷们儿在此,难道也管不得此事吗?”博果铎急中生智,总算从书雪的话中找到了突破点。
☆、九十七、巧激将反客为主
九十七、巧激将反客为主
太福晋刚想说话,书雪扬声喝道:“咱们做晚辈的忤逆不得庄亲王伯,你们还不快来请额娘做主。”
话是朝雅尔江阿的妾室们说的,如果以一敌二,书雪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金氏最机灵,扯着帕子就跪到了太福晋跟前:“求太福晋给我们爷做主。”
刘氏吴氏等人心领神会,依样画葫芦跪了过去,哭得太福晋脑仁儿直跳,求救般看向书雪。
雅布诸子自书雪等人进来就没抬过头,即使太福晋被包围也没谁上前救驾,不管对雅尔江阿观感如何,阿扎兰等人毕竟是成年小叔,哪敢对大哥的小妾动手动脚,一个个推聋作哑,埋首喝茶,唯恐被沾包捞不到最大利益。
博果铎气得胡须直翘,拍着桌子大声喝道:“反了反了,小小的妾侍竟敢胁迫太福晋,体统何在?祖宗规矩何在?若再不退下,惹出爷的性子来将你们统统打煞,看你们还敢放肆。”
金氏等人立时止了哭诉,转头望向一旁喝茶的书雪。
书雪斜眼瞅了博果铎一眼,冷笑道:“简王府的侍妾如何轮不到伯王发落,只要我和爷高兴,她们便是拆了王府也没什么不可,横竖我们愿意。”
金氏等人不过一时惧了博果铎之威,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不可能把自己怎么样,又扯着帕子哭求起来。其中尤以金氏唱作俱佳,边哭边诉:“太福晋,奴才们命贱不值什么,好歹是爷枕边的人,要是当着您和福晋的面被外人打煞了,我们王府的脸可往哪儿搁呢,太福晋——”哽咽之间竟有气息不接之感。
博果铎连番被书雪顶撞,早就失了分寸,现在又被一个小小的妾室挤兑,哪里还忍得住,甩手将茶盏砸了个粉碎,跳起脚骂道:“当年舒尔哈齐就敢反叛□□皇帝,如今雅尔江阿又指示儿子谋害皇嗣,可见你们简亲王府是贼心不死,胸怀异志!”
书雪“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阿扎兰等人怒骂:“你们都是死人不成?人家已经将你们说成大逆罪人、羞辱你们祖宗了还不说话,老郑亲王鞠躬尽瘁,阿玛一世忠勤,不意生出了你们这些懦夫由得外人上门辱骂栽害,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纵然是我这妇人也为你们害臊!”
雅布诸子早已红了眼,被书雪一骂,如何还能安坐,起身将博果铎围了起来。
“博果铎!我曾祖老郑亲王兢兢业业,辅弼三朝,先帝都尊称一句叔王,怎么就成了逆臣?我祖简纯亲王、我父简修亲王,那个不得主子器重?你不给我们弟兄一个交代,好便好,若不好,小爷我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叫你了账!”雅布五子实格脾气最是火爆,挽了袖子就要拿捏博果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