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雪怕自己哭出声,只好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麻喇姑看着窗外,喃喃低语:“当年也是这样的天气,还是在盛京,我跪在庙外,他用披风给我遮雨,那一夜——那一夜——”
皇子们不明所以,书雪却隐隐猜出了苏麻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麻枕边的金刀。
这时,苏麻喇姑突然挣扎着将手臂伸向床外,高叫道:“王爷——王爷!”脸色渐渐转为灰败,双目慢慢合闭起来
“姑妈,姑妈——”胤裪试探着将手放到苏麻的鼻下,当即失声痛哭起来。
屋中顿时一片呜咽之声,主政皇子三阿哥一边拭泪一边吩咐道:“让——让内务府的人过来——苏—苏麻—玛嬷去了!”
苏麻喇姑的官方身份是奴才,胤祉却不敢私定葬仪,派人去宁寿宫传讯的同时与胤禩等人联名给康熙上了请旨折子。
不一时,收到消息的太后亲自赶了过来,扶着苏麻喇姑的遗体恸哭不已,胤祉怕哭坏了老太太,和胤祺一左一右将太后架到了外殿。书雪也止了哭,上前劝慰太后节哀。
太后缓缓抽了两口气,就坐后颤声问三阿哥:“格格的后事是什么章程?”
胤祉躬身回道:“孙儿已经给汗阿玛发了请旨折子,还请皇祖母示下。”
太后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格格对皇家有大恩,若不是她,先帝——,先照和硕格格的例准备,等皇帝的意思到了再说。”
“遵懿旨。”胤祉等人长舒一口气,好歹不用再为葬仪头痛了。
书雪趁机拿着苏麻的金刀上前请示:“皇太后祖母,苏麻玛嬷遗愿将此物陪葬,您看——”
太后看了眼书雪手中的金刀,长长叹息一声,吩咐道:“就依格格吧。”
胤祉忙应了,书雪上前代苏麻谢过太后的恩典。
☆、八十七、冷面夺情怯公私
八十七、冷面夺情怯公私
康熙果然待苏麻喇姑不同,没过两天便派人传讯,命胤祉以嫔礼安排后事。胤裪提出三日供饭七日诵经守灵一月的请求也一并准了。为见苏麻最后一面,康熙两番降旨延长停灵时间,直到七日后才亲自回京为苏麻发丧。
书雪近来过得还算顺心,原因有二,其一,小汤山温泉的疏浚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虽然先期投入不少,现在总算是见到曙光了;其二,雅尔江阿被老康抓壮丁,发往关外祭灵去了,祭得是完颜家直系先祖金太宗。如今没了挂名丈夫的骚扰,简王府是她一人独大,小日子乐呵的很。
抱琴等人却心存忧虑,天气渐渐转寒,书雪自十月十一赴十福晋之约过府为十阿哥祝完寿便不慎感了风寒,加上南巡时埋下的隐疾,如今已是外头光鲜里面苦了。
这一日,书雪刚要喝药,侍墨进来回道:“主子,安总管传话,四贝勒和十三爷在外求见。”
“有请。”书雪感到莫名其妙,雅尔江阿不在家,这两位来做什么?莫不是老康又有什么吩咐不成?
待书雪换装来到前院,胤禛兄弟早已恭候多时了,见她进来,忙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互相见礼归坐后,书雪含笑问道:“四爷和十三爷大驾光临,可是有何公干?”
四阿哥见书雪双颊绯红,语音不似往日,关切地问:“王嫂可是身体不适?胤禛唐突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谢四爷关心。”书雪说得客气,她身后的四大丫鬟却恨恨地,心道:亏你好意思问,如果不是你,我家主子好着呢。
胤禛并未多想,随即道明了此行的目的:“王嫂,我等奉上谕讨还国库欠银,这是简亲王府历代王爷拖欠款项,请您过目。”说着转头示意胤祥将账本递了过去。
书雪并未翻看,心中感到奇怪:追缴欠银的事儿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可最近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啊?难不成是因为讨债过程顺利,没有起什么波折?
书雪哪里知道,简亲王府是讨债的第一站。老康逼不得已下旨追缴国库欠银,胤禛和胤祥兄弟被派了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哪能不好好斟酌一番?这讨债的第一家自然是需要研究的首要问题。
擒贼先擒王,追债第一家必须要有分量,而在京城中分量足秤的除了皇子就是亲王。如果从皇子开始,众所周知,康熙的儿子们不是一般二般的凶悍,成年皇子在后宫又多有母妃护庇,让他们还钱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亲王之中,康亲王是宗长,简亲王是宗人府令,庄亲王是皇子叔辈。这三位位尊权重,资历也够,如果下手就只能从这几位选。
康亲王偆泰的身体一直不好,要是在讨债过程中出个好歹,连康熙都护不住他们;庄亲王就是一搂金的耙子,比不锈钢公鸡还要一毛不拔,又自恃是长辈,放赖撒泼的事儿绝对能干出来,闹大了康熙脸上也不好看;三下一对比,二人最后便敲定了简亲王府。
胤禛弟兄打得是趁虚而入的主意,现在雅尔江阿不在京城,主事的是不谙朝政的一介女流,讨债阻力会小很多。
如果雅尔江阿在,书雪一定会极力鼓动他还钱,但现在就需要仔细思量一番了。毕竟讨债的事儿太突兀,前因后果弄明白了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四爷,妾身是内宅妇人,见识短浅。朝政的事儿也不懂,如果期限宽裕,等我们爷回来再说如何?”书雪决定先用“拖”字诀看看二人的反应。
“王嫂,胤禛受汗阿玛明旨办差,简亲王府欠银亦有账目可循,请您体谅。”
书雪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客位上的两个皇子,发现胤禛神情冷肃,胤祥面有惭色,不禁犯了疑心,轻轻端起茶盏,不再言语。
“王嫂——”胤禛开始发挥活体空调的功能,释放起冷气来。
“四爷、十三爷,祖宗家法‘妇寺不得干政’您不会是忘了大清朝的规矩吧?”胤禛一不淡定,书雪立马淡定了。
胤祥站起身,陪笑道:“王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清公主是有参赞政务之权的。”
“十三爷,皇舅明诏,妾身先是简亲王妃,然后才是和硕公主,您不要本末倒置。且欠银的是简亲王府,不是公主府,这一点请您明了。”
“这是自然。”胤祥脸色一红,讷讷地坐了回去。
书雪也不愿为难二人,缓了缓脸色说:“二位爷办的是皇差,且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自然不能做出有失大体的事儿。简亲王府历代欠银十九万三千四百余两,这也不是小数目,没有王爷的话我不好擅启王府内库。您二位先说说其他府邸的还银章程,我这厢也着手准备,等王爷回来再去与二位交付如何。”
胤禛兄弟尴尬的互视一眼,没有人搭话。
过了良久,胤祥才和胤禛商量:“四哥,王嫂言之有理,不如我们过几天再来?”
胤禛双眉紧锁,沉声道:“王嫂不看账本就知道欠银数额为多少,显见是对此事早有准备,何必拖延推搪?”
侍墨端着药碗上前,躬身呈道:“福晋,该用药了。”
书雪怒声呵斥:“没规矩!还不退下。”
侍墨急忙跪下告罪,拿着托盘退到一旁。
“王嫂素识大体,汗阿玛也赞您‘深明大义’,归还欠银有关国运,汗阿玛为此忧心不已,且汗阿玛待王嫂亲如父女,请您勉力尽孝,为汗阿玛分忧!”
“既是追银,二位爷可带足了人手不曾?”到了这会儿要还不知道胤禛打得是什么算盘就枉在大清朝混了这么多年了,听他一口一个汗阿玛,搬出康熙来压自己,书雪清楚,她这是被祭旗了。
“王嫂放心,弟弟的人手都在外面候着了。”胤祥见书雪妥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安总管,准备库房钥匙,引二位爷去取银子。”说着,书雪掩面咳嗽了起来。
“这——”安总管迟疑道:“福晋,这么大一笔银子,没有王爷的允可是不能轻动的。”
“安总管,王府是你当家还是我做主?”
“自然是福晋做主。”
“那就走吧!”
安总管整衣跪倒,坚定地回道:“奴才蒙王爷提拔、福晋照应,忝居内宅总管之职,福晋有命奴才焉敢不从?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您三思!”
“王爷面前自有我担着,你尽可放心。”
“福晋——”安总管磕一头,却并没有起身。
“王嫂——”胤禛有些不耐烦,觉得主仆二人是在唱双簧。
书雪冷冷一笑,将抱琴招到眼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主子—!”抱琴惊愕地看着书雪。
“照我说的去做。”
“是”
“安总管,你随抱琴下去,我必不使你为难。”
“这——嗻!”安总管犹豫着随抱琴去了正院。
“二位爷,这就请吧。”书雪站起身,让胤禛二人去库房。
胤祥还待说什么,胤禛先起身称谢:“谢王嫂体谅。”
等一众人等来到库房时,安总管也同时赶了过来,看着书雪的眼光满是敬意。
归还国库欠款的银子书雪早已吩咐安总管准备好了,此时往外取倒也不费事儿,虽然进展顺利,胤禛二人却并没有多想,毕竟各大王府都有几辈子的家底儿,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并算不上什么。
户部官吏的办事效率不算低,近二十万两现银不到半天功夫就查点明白了。胤祥核对完账目,将借据交接后,向自家四哥微微点了点头。
四阿哥来到书雪面前,深深一揖:“胤禛告退!”
书雪一动不动,平声说:“恭送四爷!”
胤祥忐忑地看了书雪一眼,行礼后带人离开了库房。
“主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们不过是看王爷不在家,欺负您脸皮薄,全不顾您对他们的恩情!”司棋目睹全程,对四阿哥逼债的举动十分不满。
“回房!”书雪心里更不爽快,自己对归还欠银本是满心支持的,如今反倒受胤禛兄弟如此威逼,在雅尔江阿不在的情况下被架到了风口浪尖,委实让人愤懑。
“奴才有罪,请福晋责罚!”安总管跪到书雪面前,颇有惭愧之意。
“罢了,你也是按规矩行事,我自不会怪你。”书雪揉揉额角,想整理一下思绪。
“福晋,那——”
“就照抱琴对你交待的办,另外派人打听一下,看看除了咱们府,四贝勒都去哪几家讨债了。”
“嗻。”
与此同时,刚离开简王府的胤祥不安地问胤禛:“四哥,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简王嫂对你我都有大恩,今天的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她就难做人了。”
胤禛一怔,低声叹道:“你我奉旨办差,端得是问心无愧,今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岂能因私废公!”
“可是——”
“不要说了,以后不会总是像今天这般顺利。仔细当差吧!”
“唉,是。”
写家书的工夫,安总管已将事情打探清楚,验证了心中所想,书雪不再迟疑,吩咐安总管派人快马给雅尔江阿传讯。
☆、八十八、夫妻本是同林鸟
八十八、夫妻本是同林鸟
胤禛和胤祥的追债行动并没有因为简王府“带头”还债而变得顺利许多,不到半月工夫,哥俩便被宗室中的刺头整得焦头烂额,也因此愈发感激书雪的通情达理。
率先发难的是庄亲王博果铎,这位爷是皇太极之孙,康熙的从兄,康熙爷还是皇子时人家就已经袭爵为王。不同于被在位六十一年的“千古一帝”熬死的其他品牌王爷,康熙年间的“庄”字号亲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提到康熙年间的“庄亲王”,那就只有博果铎一个。
博果铎爱好不多,视如生命的知己就是孔方兄,在遭遇侄子上门催债后,老王爷怒了,第二天早朝便当着康熙和满朝文武的面诉起苦,先缅怀□□太宗打江山的不易,又回忆父亲当年开疆扩土所立的汗马功劳,接着再说自己为稳定大清基业经历的辛苦,可谓是声泪俱下。
康熙脑瓜儿直跳,顾及到自己仁君的脸面,只好软语宽慰兄长:“你就当是为朕分忧罢!也不要难为小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