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
王崇古也点了点头，捋着胡子对王用汲说道：“如果这一仗能定了西北，那也的确是一件好事。要知道，甘肃等地也不是很太平。”
王用汲根本就没有搭理王崇古。
在王崇古看来，西北打完了，也可以向青海等地的草原打一打，从甘肃那边出兵或者是陕西那边打一打。
打不打先不说，至少可以震慑他们一番，让他们明白大明才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
可是这种事跟王用汲有什么关系？
王用汲根本就不会参与这种事。朝廷怎么打仗、打哪里，他根本就不懂。
这种事应该朝廷安排、应该皇帝来做主，所以王用汲根本就不想说这些。他只是沉默的听着王崇古的话，也没有吱声。
良久之后，王崇古说完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苦笑着说道：“年纪大了。这些事已经不是我一个在家的官员能说的了。”
“大人这是哪里话？”一边的马芳也忍不住了，直接说道：“陛下一向都是能虚心纳谏，大人也有上奏疏的权限。”
“关于西北战事，大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如果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写成奏疏递到京城去，末将愿意和大人一起联名上奏疏给陛下。”
王用汲看了一眼马芳，没有说话。
显然，如果从围观的角度来说，马芳现在这样的行为是非常非常不合适的。你很可能会得罪了皇帝，毕竟眼前的王崇古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是随后，王用汲就笑了。
这才是马芳。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宠信马芳、才会相信马芳。
不过也只能感慨，这也就是遇到了当今陛下，否则马芳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王崇古目光深沉，随后说道：“你们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事？西北这么大的战事和我们家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而且这一仗你们不在那里准备，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王用汲想了想直接说道：“这次的事倒是和你们家的确有一些关系。”
说完，他转头看向董大宝说道：“你来说吧。”
“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董大宝，由他来向王大人说，王大人应该能听得更明白一些。”
王崇古的瞳孔一缩，上下打量了董大宝一番，说道：“还请赐教。”
董大宝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了，他本身也不是来露笑脸的，直接说道：“朝廷对西北很看重，这一仗要打得好，很多东西都要有所准备。”
“我奉了陛下的圣旨来西北查看各地的存粮以及官员们的情况。到了西北之后就发现有人在大肆收集粮食、铁锭、木材和皮革。”
“这些东西全都是用来作战的，甚至是用来打造兵器和制作弓箭的。本就是朝廷的违禁品，结果现在居然有人在大肆收购。”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我马上就派出人去探查，发现这些人在搜集了足够的东西之后居然送到了军营里面，由军营负责打造这些东西。”
“于是我们暗中探查，结果发现这些东西是军营当中的一些将领勾结了地方的商人，把这些东西打完之后再原数还给商人，或者说这些图谋不轨的人。普通的商人没人会做这种事。”
王崇古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黑黢黢的，转头盯着二弟，良久没有说话。
他总算明白二弟为什么不敢在自己面前开口了。这根本就不是做了什么违法擦边的生意，这本身就是违法的生意。
往小了说，这是对外走私违禁物品；往大了说，这就是勾结外敌、颠覆朝廷。
董大宝可没有去管王崇古，继续开口说道：“于是我们就加大了探查的力度，结果让我们查到这些东西全都是为鞑靼人准备的。”
“粮食是为了给他们的，兵器也是为了给他们的。”
王崇古抬起了手，轻声说道：“最后你们查到了这件事牵扯到了我们家？”
“没错。”董大宝直接点头说道：“我们发现组织这件事的就是你们王家的一个管家。我们抓了这个管家，结果当时在他的家里发现了你们王家的三老爷。”
“经过我们多方探查和审问，发现这门生意是属于你们王家的。同时勾结军中的人，还收买了朝廷的很多官员。”
见董大宝还要再说什么，王用汲直接摆了摆手。
他的任务到这里其实就完成了，剩下的事基本不再用他了。
解释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要自己来了。
于是王用汲说道：“董大宝第一时间就上奏了朝廷，陛下任命钦差当西北来处理这件事，这个钦差就是我。”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王崇古一拍桌子，身子颤抖的站了起来，随后一个摇晃，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王用汲顿时一愣，“王大人，王大人！”
旁边的人也是一阵慌乱，随后有人把王崇古抬起来，又是拍胸脯又是按人中。
等到郎中来了之后，王崇古还是没有醒过来。
王用汲一行人很快就被挤到了门外。
站在门口，董大宝看着王用汲，沉着脸说道：“王大人，如果他死了怎么办？会不会说咱们逼死了他，而且栽赃陷害？”
王用汲的脸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直接摇头说道：“你放心吧，不会。”
“为什么？”董大宝皱着眉头，觉得王用汲实在是太大意了。
这些人什么没有底线的事做不出来？
只要王崇古真的死了，自己这帮人都解释不清楚。
王用汲说道：“这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如果人死了，我们就说他是被他们家人气死的。一代名臣，因不孝子孙怒急而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董大宝在一边神情古怪的看着王用汲。
那神情很明显。
还是你们文官狠啊！
第六三二章 来吧，王大人！大义灭亲吧！
“那要是死不了呢？”董大宝再一次问道，目光之中全都是期盼。
他还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王大人会想出什么办法呢。
此时此刻，董大宝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以前去山东、去江南的时候，自己就是这种状态，抱着谦虚的态度在两位大人面前谦虚的学习。
毕竟这种事如果没有人带的话是根本学不会的，自己这种人也没有人教，所以急需学习。
以前在东厂的时候，还能依靠着公公们，以后自己就要去独挡一面了。去锦衣卫，这些东西自然要好好的学习，只能靠自己。
王用汲看了董大宝一眼，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随后无奈的说道：“你不要总学这种东西。做人还是要宽容一点、要大度一点。做事要大气，为人要平和，这种阴损的手段就不要再用了。”
董大宝面无表情的看着王用汲，并没有把他的一番话放进心里。自己怎么从东厂众多番子里一步步混出来的，王用汲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此时，屋子里的王大虎跑了出来，直接来到两人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人已经醒了。”
董大宝期待的看着王用汲。
现在你还说什么？
你看看，人没死，醒了。你这个时候总要说你要怎么办了吧？
董大宝目光殷切的等待着王用汲给自己的说一个办法。
王用汲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崇古因为家里面的事被气到了，所以卧病在床。上一份奏疏给陛下吧，让陛下派一些御医过来，顺便把京城里那些药拿一些过来。”
“对了，请陛下赏赐一些丹药。王大人是朝廷的老臣子，为国出过力、为朝廷立过功，虽然家里面犯了错，但是总不能一棍子打死。陛下英明无比，是会同意咱们的。”
闻言，董大宝的脸色那叫一个古怪。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王用汲不好意思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希望自己大度、希望自己办事光明正大。
这摆明的事，王用汲都觉得这个办法有些过于阴损了。人家本来没什么事，你非要给人家扣这么一个帽子。
人家只是一时激动气血上涌，然后晕过去了。到你嘴里就成了被家里的人气的要死了？
这种程度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件事一传出去，那就直接给定性了，王家那些人干的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消息一旦传开，王崇古捏着鼻子也要把这件事认下来。
因为你解释也解释不清了，尤其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派来了御医，还送来了丹药。对于你一个臣子来说，这是你多么大的荣幸？
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皇帝都没有说什么，而且既往不咎，还对你这么好，这简直就是天下最仁慈的皇帝了，还有这样的皇帝吗？
你们家的事如果你还要包庇之心，你还对得起皇帝吗？
你不但对不起皇帝，你都对不起你的良心！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这个时候你就需要展现出你对朝廷的忠心、对皇帝的忠心。来吧，王大人，大义灭亲吧！
董大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
王用汲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不过他还是说道：“我回去就准备上这样一份奏疏，你那怎么写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王用汲一甩袖子，就找人去准备笔墨纸砚了。
董大宝目光明灭不定，随后他也去找人准备笔墨去了。
他当然不会按照王用汲说的那样的方法去写，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人家是钦差，是文官；自己可不是。
把整件事的经过写给皇帝看，其他的事就不要说了，自己也不提什么建议，自己没有资格提建议。自己就是传声筒，告诉皇帝发生了什么。
王家这边乱套了，王崇古倒了，一时之间王家愁云惨淡。
所有人都知道王崇古对于王家意味着什么。
如果王崇古还活着，那么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如果王崇古死了，那真的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朝廷上下恐怕都不会轻易地放过把他们王家。
现在整个王家上下人心惶惶，王崇古病倒在了床上，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用汲这边倒是把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畅，该查账查账，该怎么怎么办，进度一直都在推进。
奏疏写好后也快速被送往了京城，六百里加急，直接就送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脸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看眼前的奏疏。
说实话，他没想到那边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是王崇古的事也不太好办。
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去把张先生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