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崔珩捏着杯子的手越攥越紧,薄胎骨瓷杯捏在他手里,仿佛陆雪衣的细颈攥在他手里,几乎要被活活他捏碎。
大夫人正品着茶,隐约觉察到一丝不对,放下了杯子抬头看他:“你认识范成书?”
指骨渐渐收了力,崔珩搁了杯子,淡声道:“不认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没成么?”
“我也在想。”大夫人觉得儿子是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依我看,定然是二房的那个又想出幺蛾子了,你这几日可得警醒些。”
崔珩平静地应声,脑子里却不停地闪过陆雪衣的样子。
黑白分明的眼,小巧的鼻尖,红润的唇,还靠在他肩头的温顺……
原来都是做戏。
原来都是假意。
欺他,瞒他,她可曾有过半句真话?
她果然是个没有心的。
从头到尾,他就不该对她有任何心软。
大夫人没注意到儿子眼底情绪的变化,仍是在气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妯娌!我当初就劝着老二不要被皮相惑了心智,即便是救了他,用银钱打发也就罢了,可老二倒好,偏听偏信,这陆氏不过是哭了几次,又装模作样地要寻死了一次,他便被哄得娶了她做正妻。这下好了,自从娶了这个妯娌,简直家无宁日,连累你也落了水出事,该日我非得上山拜一拜,去去晦气。”
“母亲还在病中,不必费心。”崔珩放下了杯子,停顿了片刻,忽然道,“快到父兄的祭日了,我明日上山续一续香火钱,顺便去佛寺上柱香。”
那佛寺在郊外的山上,是一座古寺,上下颇为不便。
大夫人心疼他奔波:“如此也好,只是这来回奔波太过劳累,你不妨便在山上歇上一晚。”
这本就是崔珩的目的,他语气随意:“那就歇上一晚。”
杨保围观了全程,眼睁睁看着他们公子出了凝晖堂后,脸色一沉到底。
他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为那位表姑娘忧心。
属实是太大胆了!
竟敢在他们公子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表姑娘这回算是栽了。
杨保跟在公子的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
但出人意料的是,崔珩却异常的平静,完全看不出动怒,更不曾阻拦陆雪衣前去赴约。
以公子的手段,杨保实在怕事情闹得太大,劝着道:“公子,是否要我去梨花院走一趟,提醒提醒表姑娘。”
崔珩却只是转着手上的扳指,语气寻常:“拦她,为何要拦她?”
杨保怔住,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紧接着,崔珩转着扳指的手忽然顿住,回头看向那深深院落:“你不觉得,与其半途将人拦住,亲眼看着她自以为事成的时候毁掉,会更有意思?”
对一个女子来说,婚事就是头等的大事。
可公子却要在最后关头亲手毁掉表姑娘的婚事,属实太狠了。
杨保实在不敢想那位表姑娘的反应,连忙垂下了头。
崔珩却神情淡漠。
他警告了她那么多次,她都不放在心上。
他还是对她太温柔了,温柔到无法无天。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既然警告没用,那他就亲自教教背叛他的下场。
她一定会永生难忘。
第36章 怒火
雪衣全然不知道她离开凝晖堂后发生的一切。
范成书当晚便答应了出来, 她看到了转机,甚至轻轻松了口气, 第二日如约去翠微楼赴约。
这次出门她是找了买野祭的香烛纸钱的借口, 很容易便出了门来。
翠微楼一共有三层,一层是大堂,二层三层皆是包厢。
他们分坐在二层的临窗的雅座上, 一低头便是大堂里精心安置的高山流水, 颇有雅意。
已经三日了,也该有答案了,便是雪衣不开口, 范成书也是要约她出来的。
但两人各怀心事, 都在猜测对方的意思,只能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时间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都是教养良好的家世出身,用餐时两人都极为安静,连玉著落到碗碟上都毫无声音。
这场景属实是有些憋闷了,便是成了亲, 想必日子也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
但雪衣已经无心去想到底合不合适,眼看已经到午时了, 若是今日中午不谈妥, 傍晚的时候二表哥就要带她出门了。
到那时……才是无可挽回。
雪衣顾不得矜持, 正欲主动开口的时候,小厮忽地掀了帘子,端了一盅冰镇的梨汤上来。
“我们并未要这个。”雪衣疑惑。
范成书自进来起便低着头,这会儿一抬头, 也跟着附和:“是不是送错了?”
“没错。”小厮恭谨的答道, “夏日暑气重, 这是翠微楼额外赠送的,每桌都有,以免夏日上火。”
原来是赠品。
范成书并未多想,谢过了老板,正好口渴,便舀了一碗。
经过了画舫一事,雪衣这回却格外小心,生怕被二表哥再撞见。
此次出门,她在城里绕了数圈才进来,眼下,对着这无缘无故多送来的冰镇梨汤自然留了个心眼。
她轻轻放下了筷子,盯着那小厮的背影四处逡巡,想看看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这一打量,随着小厮的身影一点一点的转,她却忽然看到了隔着窗,对面雅座上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雅座也临着窗,竹帘半卷着,遮住了一半。
雪衣定睛,看不见对面人的脸,只能看到那桌案上一只手,正执着杯子,动作优雅。
那只手臂线条流畅,手指骨节分明,似乎,和二表哥有些像。
雪衣目光顿住,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了?”范成书见她怔愣,停下了手中勺子,也随着看过去。
可这茶楼上下三层,数十间包厢,他并未看出有什么奇怪。
一只手而已,上次的事雪衣瞒的很好,二表哥昨晚还在让她准备香烛纸钱,现在他应该在府里才对。
雪衣被他一问,收回了眼神,淡淡道:“没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雪衣却不敢再喝那汤了,于是又准备跟范成书说起假定婚的事。
然而这回,她刚想开口,怕她没发现似的,那对面半掩的竹帘却一点点被卷了起来。
那人,该不会当真是二表哥吧……
她已经骗了他一次了,这次若是被发现,只会更加激怒他。
雪衣登时便住了口,余光随着那卷起的竹帘一点点升上去。
从手腕,到肩上,再一点点的往上。
明明中间隔着一座楼,雪衣却仿佛听见了竹帘拉动时极为细微的嘎吱声,在她的耳膜上滚动着拉扯。
不要是,不能是。
雪衣暗自祈祷着,手里握着的筷子几乎要被她折弯。
可是当竹帘彻底卷上去的那一刻,她还是看到了一双冷眼——
就那么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眼看过来,把她直接钉穿在了座位上。
是二表哥。
他看见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他手边放的,似乎也是一样的汤盅。
雪衣脸色瞬间白到了底,颤抖的手一松,紧握的筷子应声落地。
“怎么了?”范成书正盛了一碗汤,欲送入口中。
“别喝了,这汤你不能喝!”雪衣一回神,急切地直接打翻了范成书手中的碗。
汤碗落地,地上一片狼藉。
范成书愣住:“为什么不能喝,这不是楼里送的么?”
不是楼里,二表哥就在对面。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这汤一定也是他让人送来的。
他想干什么?
难不成想直接毒死他们吗?
雪衣已经被折磨的已经草木皆兵,眼下顾不得自己了,只是不想连累范成书:“这汤里恐怕有毒,是专门送过来的,你不能喝……”
有毒?范成书侧目,一脸迷茫。
“哎,小娘子可不能空口污蔑人!”
这边动静太大,小厮正掀了帘子进来收拾,反驳道,“我们翠微楼好心送汤,凡事包厢每桌都有,你怎可这般出言相伤?”
外面的人听见了争吵也纷纷侧了目。
每桌都有?
雪衣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有包厢打开,这才发现他们的桌子上的确都摆了一盅。